第29章 赠礼
楚月灵伸手扶起了她,耳根微红,好似白玉染霞。
“此番设想如今不过是纸上谈兵,说来或许惹人笑话,因此我从未与他人言明。今下突生感怀才说与此君,你姑妄听之,切不必在意。”
林箊搭扶上她双手站直身子,见她有些难为情模样,便顺从地转了话题,笑道:“我还记得先前月灵曾提起过你常用的那方砚台被磕坏了,我昨日去了城中墨斋,见铺内寒泓不乏好物,便顺道为你买了一方新砚,不知你是否喜欢。”
她从褡裢中取出一早备好的砚匣,动作轻柔地递过去。
“虽不算个中珍品,却也是我最为合意的一方,只要月灵用着趁手,便已算它行满功成。”
林箊虽然语带调侃,笑意盈盈,只是毕竟从未当面送过他人礼物,心下难免有些紧张。
楚月灵见到她突然以礼相赠,讶然地伸手接过砚匣,抬眸时双目中已然溢满欢欣之色,但她并未当即出言,而是小心将匣盖打开,从中取出新砚,迎着透窗的日光仔细端量这方寒泓。
触手石质坚实细腻,轻抚摩挲寂寂无声,这应当是一方端砚,且雕工上乘,理应价值不菲。
“亭中影邀月,月出亭台影。”楚月灵观砚轻念,随即看向林箊,“此君有如此心意已是令我铭感,何况这端砚本就名贵,经你细心挑选,我又岂会不喜?”
她稍加思量后,朝林箊略一颔首,将手中端砚放到桌案上,示意自己将要提笔。便见她往砚中滴入清水,手持墨锭研出新墨,又自笔架上取下一支羊毫,点墨挥毫,一蹴而就。
见她书成,林箊站在身旁望眼一看,写的正是《张子语录》中的横渠四句。
“此乃我心中愿望,今次便借此开砚之机赠予此君。愿来日硕学鸿儒之明兼善天下,亦祝愿此君将来达成所愿。”
林箊接过那页墨宝,只觉得手中纸张重负千钧,她轻轻扫过纸上铁画银钩的墨迹,笑叹道:“有月灵一言,我已心满意足。”
楚月灵微微一笑,手中笔墨未停,又写下二字,这次写的却是“此君”一名。
写完之后,她细细端详了一番才抬起头来,面露笑意打趣道:“我时常觉得我与此君不似初见,仿佛早有前缘。”
一句无心之言,却叫林箊心神大震,她恍若失神地直直望住她,好似窥见一缕光芒透过了飘渺无踪的旧日时光照在她眼前,令她茫然失语。
久久未等来身前之人回答,楚月灵察觉有异,放下手中羊毫出言问候,才见她怔然醒转。
林箊缓缓笑起来,眼中情态却晦涩难明。
“……我初次见到月灵时也觉熟稔,或许当真有缘吧。”
楚月灵直觉她心中有事不曾言明,见她神色仍有些恍惚,欲要关切又怕生出冒犯,于是只能压下心中轻微急迫,缄口不语。
恰在此时,一旁侍女拍了拍手,十分欣喜道:“幸好有林姑娘送了新砚,明日那摔坏娘子月隐砚的贼人若再要借故接近,我便要让他知晓娘子根本不欲理睬他,让他赶快消了这份念想。”
听到少女的话语,青衣女子注意力被转移,恢复了往常神态,好奇问道:“白榆姑娘此言何意?”
“娘子不曾与林姑娘说过吗?”白榆讶异地看了看自家小姐,一时踌躇起来,“我还以为林姑娘都已知晓此事了……”
楚月灵无奈地摇了摇头,似对侍女如此情形早已司空见惯,她向林箊解释道:“那位紫炁斋的同门自那日碰落我砚台之后,心中愧疚,一直想要送我一方新砚作补偿,只是既然是无心之失,又何必放在心上,于是我便一再回绝。榆儿出于保护之意,便多疑了些,只是没有任何凭证就轻易断定他人本意,实在有些轻率。”
发觉小姐此言已有些敲打之意,活泼灵动的少女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
林箊思忖之后,笑道:“此事倒也简单,那位同门他日若再来寻你,你便同他说已买过新砚,先前那方旧砚也修补好了,再看他反应。若他因此如释重负,不再提起,此事便可揭过,而倘若他还是含糊不清,一再纠缠,那我想白榆姑娘所料不错,此人或许另有企图。”
她此言有理有据,令白榆眼睛一亮,虽不敢出言,却还是对着楚月灵接连点头以表心中赞同之意。
听她所说不无道理,再加上侍女晶亮期待的目光令人不忍拒绝,楚月灵颔首道:“便依此君所言。”
几人又闲谈了片刻,念及午后还有课业,林箊未免打扰太过,便向楚月灵告别,回到寝舍稍作休整,顺道将昨日外出时所着的衣裳换了。
曾砚秋午时一直未曾回来,直到林箊下午在书院才见到她。本待告知她为她从山下带了金老文集,然而刚刚同她笑着打过招呼,徐夫子便恰好进了学堂,一眼望见她张口欲言的样子,很是冷厉地刺了她一眼。
林箊不欲再加深她与夫子之间的嫌隙,便就安静坐下,不再言语。
待一众学子都执卷坐好,正颜厉色的老者才翻开手中书册,开始缓缓讲授起当堂课业。
今日授业内容颇多,夫子一刻不停地讲了两个时辰,直至日入才终于散了学。
徐规收好手中书卷,略显疲乏地按了按有些僵硬疼痛的腰,随即清了清嗓子,便准备离开。
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前,躬身而立,挡住了他去路。
“夫子授业十分辛苦,学生冒昧,先前感觉夫子咽部似有不适,便备了惜声丸,此药只要口中含服即可,对润喉护咽效果甚佳,望夫子哂纳。”
徐规见到来人正是他最为厌恶的那名女弟子,于是对她递来的药瓶视若无睹,只拂袖让开,自顾离去。
如此结果似乎并不令人意外,林箊也不羞恼,将手中药瓶又收回佩囊,打算择机再送。
这惜声丸本是她从家中带来的药物。
林母年轻时性子比如今还要火爆热辣一些,又喜爱在闲时外出打马吊,时常在输牌回家后恼怒地呼喊几声发泄心中郁气,长此以往,咽喉便总是觉得疼痛嘶哑。
林父见她疼痛难忍,心下疼惜,又知晓她脾性难改,便四处寻医,求来了一纸护咽的方子。按这药方服用几日之后,林母就觉得喉间畅快舒服不少,从那之后,此药便被林父常备家中,以便妻子不适时服用。
君思齐见好友又遭夫子难堪,便上前去出言抚慰。
林箊摆手道无事,侧首却瞥见他眼中压抑不住的喜悦神色,不由扬了扬眉,问道:“敬修今日满面春风,难道是有何喜讯?”
闻言,男子有些面薄地搔了搔首,只是嘴边笑意却按捺不下,显然十分高兴。
“昨日你不在校学,我午后本在校场与刘兄同练,当间却忽然来了一名未见过面的学官前来寻我,与我说山长正在桃李轩中等我,想要见我一面。我虽不知为何,但既然有机会与山长一见,自是欣然前往。”
说到见面,他面上喜色又深两分,隐隐有些激奋之意,“到了桃李轩中,我便见到山长正在看我先前作的那篇策论,一时忐忑不已,谁知他阅完之后,却对我多加赞许,同我细细说了文中浅薄之处,还用朱笔逐句批阅,令我受益匪浅。”
君思齐朝好友正身一揖,感佩道:“此君,若非你替我将策论交予山长,我恐怕难得如此契机得他亲身教诲,此番恩情,着实令我感激不尽。”
林箊用手中书卷一挑,将他双手抬起,笑道:“山长如此赏识你,说明敬修的确是可造之才,我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又何必言谢?”
君思齐执着地摇头,道:“世上怀才不遇之人不知凡几,山长威望素著,向他投卷荐举之事定然不少,能得他嘉许的又有几人?若不是你替我美言,我岂会被另眼相看呢?”
林箊见他如此诚恳模样,颇有些为难地摩挲了一下手指,不知如何回应。
可她当真没有多说什么好话啊……
正当林箊为难之时,院外忽然传来的吵嚷声响却吸引了二人注意。
“你这郎君怎么如此胡搅蛮缠,我家娘子都说过不需你偿还了,还跟着我们做什么?”
这透亮轻灵的声音十分熟悉,一听便是白榆发出的。
林箊从她言语中已大略知晓外面发生了何事,她与君思齐对视一眼,道:“是月灵身旁那名侍女,她们许是遇上麻烦了,我出去看看。”
“我与你一起。”
二人一前一后快步出了书数院,刚走出院门外,便打眼望见一名身穿士子袍的男子拦在两名女子身前,状似恭敬地拱手行礼,脚下却一步不退挡在路中。
离散学过去了有一段时间,再加上已到夕食的时候,多数学子都赶去校厨用晚膳了,只有寥寥几人听见这边发出的响动声,驻步停下远远观望。
林箊走近几人身边,将士子袍装扮的男子略打量两眼,面上便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
眼前这人,不正是昨日在山下七夕夜市中见过的那位遭人蒙骗、屡输博戏的同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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