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厉鬼一闻见生气, 便如鲨鱼闻见血,气势汹汹朝人群袭来。
谢稚微抬长袖,似要召出玄铁链, 而当他觑见袭来的厉鬼那刻, 周身气温陡然下降,放下长袖。
闻宴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疑惑了一瞬, 没有询问。
手迅速取出一沓符箓, 腕间黑色丝带同时拂动,蓄势待发。
许久未大显身手,如今正好试试实力。
然而, 就在她准备好了捉鬼之际, 所有厉鬼从身边呼呼飘过。
厉鬼绕开了她, 铺天盖地朝她身后的玄门众人袭击而去。
天一门周掌门当即命令弟子结阵,梵音寺住持挥着佛杖,杖上功德金光流转,一杖落下,一鬼魂散。
闻宴:“……”
闻宴看向身边的谢稚,不经意间对上他的眼睛,谢稚无辜地一笑,表示这事与他无关。
只是, 便是他什么都不做,只站在那, 也没有哪只鬼,敢向鬼帝发难。
厉鬼是失去了神智, 但刻在骨子里的天性还在, 对鬼帝有种发自灵魂的敬畏。
而靠在鬼帝身边的闻宴, 借了鬼帝的威风,也没哪只鬼不要命的,敢往她身上冲。
捉鬼不成的闻宴,只好收了威势,在一边护持,见谁难以支撑,便上去帮忙。
怪异的是,血孽满身的厉鬼,哭声却极悲戚,让听者不忍卒听。
“呜呜呜……”
“啊啊啊……”
闻宴以符箓击散了一只厉鬼,同时被她临死前最后一声的悲哭穿透了耳膜,悲忸的情绪,让闻宴几乎落泪。
这是一个外出寻找丈夫,却被歹人掳到山上,被生生折断四肢,死后,才发现,自己辛苦寻觅的丈夫,早已死在槐荫山上。
她深切怨恨,怨恨那些丧尽天良,将她和丈夫害死的人。
这是怨鬼,怨气难解,化成的厉鬼。
厉鬼满怀悲戚与愤恨,疯狂想找仇人报仇,然而她神智早已被怨念侵蚀,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她地仇人,于是神魂浑浑噩噩间,一直在错杀人,歪打误撞的,染了满身血孽。
有了这身血孽,他们日后一旦离开槐荫山,或槐荫山被破,便会立即被天道察觉。天道可不管她这身血孽如何得来,血气浓重成这样,必然一发现便格杀勿论……
背后人简直,简直……丧心病狂。
看清楚厉鬼的惨痛过往,闻宴再静下心去看其他的厉鬼,所有的厉鬼,皆由怨鬼所化。
她不知该怎么办了,思忖良久,最终还是将其打散。
化为厉鬼后,便只有两种下场,一种是当场魂飞魄散,另一种是投入九幽之地,受尽烈焰焚身之苦后,再魂飞魄散。
而闻宴身后的玄门众人,在与厉鬼对战的过程中,也察觉到背后人制作厉鬼的过程,心神震骇之下,皆失了言语。
“那人——”
怎么能这样。
便是以养鬼出名的五鬼门,也毛骨悚然,他们养鬼是本着人鬼你情我愿,彼此感情颇深,形同战友。
而一味折磨,这种手段炼制出来的厉鬼,没有神智,没有感情,只是个无情的杀戮机器。
众人心里对那人的观念,再被颠覆,不可置信。
从前那样清风朗月的一个人,如何变成了今日这样?
面对同样也是受害者的厉鬼,有些人不忍下手,打算放过这鬼,转眼却迎来了厉鬼的沉重一击。
厉鬼没有神智,不记恩,在他们眼里,所有人都是仇人。
“阿弥陀佛。”梵音寺住持眼神悲悯,叹息了声,佛杖释出三尺功德金光,将袭至身前的厉鬼笼罩其中,诵经超渡。
其他佛门弟子,纷纷效仿住持,双掌合十,诵往生咒。
无数金光梵文,漂浮涌动着形成一金光璀璨的结界,将厉鬼围在其中。
金光大作,清圣的呢喃声回荡空间,厉鬼痛苦嘶吼,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无形结界阻挡,逃脱不得。
在耀眼的佛光中,厉鬼周身怨念逐渐消散,怨念一散,便魂飞魄散。
也有一些厉鬼,在魂飞魄散前一刻,恢复了些许神智,扭曲的面容,恢复了生前的安详模样。
“是谁害你们?”有人询问。
“那些人都叫他……祖师,玄机子。”
“是他派人闯入我们的村庄,屠杀了我的爹娘,妻儿,可惜我还未报仇!”
“请各位仙长替我们报仇!”
无数怨鬼,在佛光里消散,死前说出的消息,每一条都让怵目惊心。
屠族,屠村,生祭,将活人做成厉鬼……
那是玄机子?
不,那简直比恶鬼更凶残,他是魔头,恶鬼。
厉鬼冤情得以大白,谢稚才慢条斯理地出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执起玄铁链,哗啦哗啦的铁链声穿行空间,回响在所有人耳畔。
锁链从各处虚空出现,将欲逃跑的厉鬼捆绑住,然后,将他们送至梵音寺众僧前。
“劳烦住持,将他们超度了。”谢稚将厉鬼丢给了梵音寺,脸色未变。
住持深望了眼面容平和一如往昔的鬼帝,叹了口气,阖上双目。
或许,他们都错了。
信错了人,也防错了人。
百年前,某个流言莫名在三族内流传,源头是谁已无法找寻,却在幽都与另两族之间,扇起一股紧张的氛围,随着流言愈传愈烈,加上鬼帝接管幽都后,一些强硬的做派,更让三族剑拔弩张。
那时,玄门私底下纷纷商讨如何应对鬼帝,他不知该不该信,便与前来拜访他的玄机子讨论,玄机子曾接触过鬼帝,对此人应该了解一二。
只听玄机子道了句,“鬼帝生性狡诈,有暴君之风。”
玄机子很少那样评价一个人,而过往经由他评价的人,最后都有验证。
于是,他便信了。
想必,还有其他犹豫踌躇之人,询问过玄机子这个问题,不久后,“鬼帝麻木不仁,欲侵占三族”的消息,便广为传扬开来,一些传言,甚至流传至今。
于是很多人还未曾见鬼帝面的人,便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人来者不善,迟早要祸乱三族,而后来鬼帝在三族大战中展现出的实力,更让人忌惮,加上玄机子惨烈战死,于是战后百废待兴之际,玄门联合起来,逼迫鬼帝签订了那份协议。
并肩作战的战友,转瞬成为针锋相对的敌人。
那时,鬼帝只似笑非笑看了眼他们,毫不犹豫便答应了这事,“尔等以为,吾对阳间,有多少兴致。”
那模样,仿佛若非是天命,他连幽都都不想管。
这预感没有错,战后百年,鬼帝神出鬼没,将幽都事务全交给提拔上来的阎王,很少再回去。他也履行了协议,虽时常出入阳间,却未曾沾染人族事务半分。
然而因着他愈发诡异莫测的力量,鬼帝出现在何处,管辖那块地方的门派,便战战兢兢,小心防备,只恨不得将其尽快驱逐。
然而,鬼帝只是到那地方抓鬼,抓完后,未曾理会任何人,即刻返回。
而幽都这百年间呈现出的模样,尽管玄门再不想承认,也看得清楚,万鬼被治理很好,不讲情面,规矩森严,善者入轮回,恶者入九幽……竟成了三族之内,最讲究公平的地方。
“阿弥陀佛。”
梵音寺住持垂眸,捻动佛珠,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枉他修行多年,竟连这点都未看清,回去该跟佛祖好生忏悔。
谢稚不明白身后老和尚心里的弯弯绕绕,将厉鬼丢出,便又回到闻宴身边。
玄门众人目光复杂地凝望他背影。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厉鬼之祸弄得狼狈不堪,唯有这人,依然纤尘不染,俊朗非凡。
闻宴心下一动,戳戳他胳膊。
谢稚感觉到胳膊上的小动作,低下头,露出询问的眼神。
“方才厉鬼出现,你明明想出手看,为何又收回去了?”闻宴好奇的是这一点。
谢稚淡淡解释:“我若收回那些厉鬼,将他们带回去,也是送去九幽,不如让人给他们超度了,也省得麻烦。”
闻宴才不信,眨了眨眼,“不止吧,你应该也看到了,那些厉鬼是怨鬼所化,非天生为恶,所以想让那些人看看清楚,帮他们讨公道。”
正好戳破某些人心中,仍对玄机子保留的那一丝幻想。
也打破他们,对厉鬼固有的印象。
谢稚没有反驳,只是狠狠揉了揉闻宴的脑袋,没再说话。
闻宴耳朵都被他揉红了,咳了一声,胆大妄为地将这人作乱的手从头顶拿下,好不容易才扎好的头发,别给她弄乱了。
谢稚任由小姑娘将自己的手拿下,改而握住她的手。
闻宴:“……”
闻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眼神闪烁了下,抿住唇,没说什么。
身后,陈玉楼哀怨地盯着前方好不遮掩的两人,感觉自己被强塞了某种东西,快吃撑了。
梵音寺将厉鬼超渡完,黑雾迅疾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不觉间,早已扩散至满山的白雾。
白雾如乳胶,将四野遮得一片白茫茫,连脚下的路也看不清了。
众人惊慌了。
“这还怎么走。”
“罗盘失灵,老夫也无能为力。”
“天机被遮,无法推演。”
白雾遮蔽了一切,将一切变成未知,虚无,无限放大了人内心的恐慌。
偏在这时,前方林中,又传出了一声诡异的兽吼。
这兽吼一传入耳膜,便直击心底,让人打心底里发颤。
不过,这声兽吼,倒也指引了众人方向。
便循着那声音走去!
越危险的地方,越可能暗示着什么。
然而,走在最前方的谢稚,凤眸微不可查的划过一抹深色,转头,竟是径直往偏离兽吼的方向走去。
闻宴自然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虽不明白,为何要走相反的路线,但她对槐荫山的了解,总归不如谢稚,跟着他走,总没有错。
“鬼帝!”距离最近的周掌门,欲提醒鬼帝,走错路了。
“是去悬崖,还是去找真正的大妖,你们选择。”谢稚淡淡丢下这句话,不改方向,毅然前行。
闻宴、陈玉楼和豹尾将军,自然毫不犹豫追随上去。
“这这这,这……”其他人也跟了上来,无法理解鬼帝的选择。
往一个莫名的地方走,万一遇见了什么,或越走越偏,到时该怎么办。
梵音寺住持浑厚的嗓音传来,“阿弥陀佛,老衲信他。”
周掌门愣了愣,便回过神,淡然道:“我等对槐荫山熟悉程度不如鬼帝,对魂魄了解亦不如,最好莫要自作主张。”
万毒门月门主桀桀道:“谁觉得自己能找到路,就自己走吧,老婆子年老眼花,就不费心找了。”
也踏上了鬼帝走过的路。
鬼帝走过之处,留下了淡淡威压,也免得他们踏错,这让跟随而来的人,心下安定许多。
玄门最厉害的人都跟了上去,余下众人面面相觑,想了想,纷纷跟上。
“槐荫山情况未明,便是走错路,人多也能彼此照应。”
“是啊是啊。”
闻宴也听到了身后的质疑,见谢稚不为所动,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笃定的样子,心下好奇。
这人这几日,将槐荫山探得有多明白,怎么感觉每走一步,都胸有成竹的样子。
“前方的妖魂,你以前认识?”
谢稚“嗯”了声,紧了紧掌心的小手,“听声音,便知是故人。”
只一句,便不欲多说了。在闻宴的催促下,才一脸无奈,解释得更详细了些。
“这个大妖,曾是妖王手下第一妖将,聂无形。是一只千年蛇妖,擅长隐匿,幻术。方才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并非是他真身所在,而是他惯用的伎俩,声东击西,若我们真的循声赶去,那才是步步死路。”
闻宴明白了,“这就是你要带上豹尾将军的缘故?”
解铃还须系铃人,虽不知那聂无形为何助纣为虐,成为槐荫山的一只拦路鬼,但让豹尾将军去见他,或许能争取到沟通的机会。
就是不知,百年过去,沧海桑田,那聂无形可还如往昔,依然忠心于妖王。
“聂无形诡计多端,百年前战场上,他率领的蛇军,是幽都最难对付的狠角色。若无豹尾,他这一关能拖很长时间。”谢稚忽然抬眸,看向山中某一处,似乎透过缥缈白雾,看到了什么东西,危险地眯起了凤眸。
当初清扫战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妖王麾下第一大将聂无形的魂魄,他便留了心思。
正如玄机子清楚地了解三族很多人,他与玄机子相交那段时日,也摸清一些他的本性。
槐荫山上有什么,能猜到一些。
聂无形,三千恶鬼。
当初那些诡异消失无踪的魂魄,怕是全被那人挪来这座山上,护卫在他身前。
所以,他才不惧,自己和槐荫山的消息暴露。
老贼,以为这样,就能拖住所有人脚步,实现自己的阴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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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洞里,陈家家主对上鬼帝深如寒潭的眼神,如与恶兽对视,冷不防打了个哆嗦。
“他这是发现了我们?”陈家家主紧蹙眉头。
旁边的邪道摇头,“不会,此山阵法是老祖所布,连天道都能遮掩,更遑论鬼帝。”
另一人道:“便是发现又如何,有大妖邪魂阻挡,三千恶鬼拦路,一时半会也无法抵达此处。”
陈家主摇头,心里总觉得不安,“若是以前,聂无形还能阻拦住他们,可如今他们手里有妖王,聂无形与妖王相见,焉知会不会半路倒戈。”
资料上可有记载,百年前,最豹尾妖王最忠心耿耿的,便是这个属下,他对妖王,简直忠心到了疯狂的程度。
想起资料上这大妖曾做下的事,陈家主一阵头皮发麻。
邪道自信道:“比起对妖王的忠心,他心底的怨气要占据上风,别忘了,他如今可是一只恶鬼。老祖这百年来潜移默化的引导蛊惑,成果斐然,便是豹尾来了,他怕是眼也不眨,直接甩去毒鞭。”
这一百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老祖百年来的筹划,可不是谁都能破解的。
陈家主深吸口气:“那三千恶鬼,面临的可是鬼帝。”
“三千恶鬼更无须担心,经过百年炼制,他们实力今非昔比,面对鬼帝也有一战之力,俗话说,蚁多咬死象,这三千恶鬼足够鬼帝喝一壶。”
陈家主不知该说什么好,能颠覆三世家的地狱道恶鬼,都被比作蚂蚁,那他们算什么。
可他还是担心,担心意外。
“家主是担心那替命人?无妨,她命格还攥在老祖手里,原本她不上山还好,既上了山,自投罗网,便注定是老祖的猎物,逃脱不了了。”
一切,都在老祖的计划当中,未曾偏离。
陈家主不敢这么乐观,凝视着窥镜里的少女,总觉得他们漏了哪里,忧心忡忡。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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