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天气寒凉,随着马蹄阵阵,偶有刺骨凛风肆意掀开布帘,钻进马车内,吹得云缨脸色苍白,鼻尖一抹淡淡的红,整个人透着脆弱易碎的美感,叫人挪不开眼。
马车内倏然沉寂下来,她抿紧唇,自是知晓两位姐姐不喜自己,便再没开口,只安安静静坐着,失落在心底无声蔓延开。
到底年纪小,这股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便被她抛在脑后,满心满眼都是对外界的期待与好奇。
在一阵无言后,八公主就凑到七公主身边,悄悄地说着话。
云缨见两人都没注意自己这边,就忍不住伸出白嫩的小手,轻轻掀开身侧车帘的一角,双眸迫不及待地往外望。
然而,在看清外面的景象时,那点欣喜也消失殆尽。
在她有限的认知中,如今纵然算不上太平盛世,但百姓基本的丰衣足食是能够保证的。
想象中百姓簇拥,夹道欢迎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就在马车行驶的对面街上,一个昏暗狭窄的巷口,好几名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的青年老者靠坐在满是灰尘的墙边,浑身瘦得几乎只剩骨头,手上拿着一个布满污垢,看不清是何物的东西,狼吞虎咽地啃着。
在皑皑雪天里,穿着跟破布一般单薄老旧的衣衫,彻骨寒意沁入骨髓。
他们显然也注意到声势浩大的这一行人,直直投来的目光中,不是敬畏,而是满含厌恶。
几近灼人的恨意叫云缨的手僵了一僵,车帘缓缓落回原本的位置,将身份天差地别的两拨人隔绝开来。
无端的沉重感涌上心头,她像是被骤然抽空力气,后背无力靠在铺了毛毯的座椅上。
接下来的一路,云缨都蹙着眉,小手将裙衫揪得起了皱褶。
七公主见此,本想开口问问她是否身体不适,却被八公主打断,转而谈起了京中颇负盛名的儿郎。
马车停下时,刚过午时。
暖橙的阳光洒下,驱赶了丝丝缕缕的寒意。
靖元帝喜爱狩猎,因而特意遣人清理了离京城不远的一座山,作为皇家围猎场。
马车就停在一处行宫外,等两位公主都下了马车后,云缨才踩着马杌跟着下去。
一抬眸,华贵奢靡的行宫蓦地映入眼帘,金顶龙首,朱漆大门,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熠熠光泽。
手指无力地蜷了蜷,云缨将唇抿得紧紧的,脑子里装着事儿,自然也没发觉向她投来的众多惊艳目光。
云缨不常露面,虽说每回年宴都会出席,但皇室子女众多,她又刻意遮掩自己,是以很少有人识清她的样貌。
但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脑子稍稍一转,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原本见她通身气度不凡、打算拉拢她的夫人们,这才渐渐歇了心思。
九公主,是个连太监宫女都可以随意欺辱的人,生得再好看,娶回去也是惹人嫌。
“小殿下。”周嬷嬷到的比云缨晚些,一来就见大家都是三两个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只有自家殿下孤零零一人,呆愣愣地站着,便忍不住轻声唤她。
云缨这才回神,慢吞吞眨了眨眼,见到周嬷嬷满脸怜惜的模样,就弯着眉眼,撒娇似的朝她笑了一下。
等人都到齐了,驻守在行宫的侍从便将他们引到各自的院子。
云缨虽然不受宠,但到底是个公主,明面上也不会亏待她,怕丢了皇帝的面,所以她的住处都是比对着其他公主来的,规格、布置都是极好的。
午膳大家都是在各自院里随意用了些,等到晚间,会有一场篝火宴,靖元帝也会出席。
用过膳食,云缨就在院子里走了走,消消食。
回寝屋后,大概是今晨起得早了,屋里又暖烘烘的,她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勉强爬到床塌上,便忍不住睡着了。
周嬷嬷也不打扰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将云缨唤醒,梳妆一番,为晚间的篝火宴做准备。
当最后一丝霞光也被黑暗隐没,丝竹弦乐声才悠悠升起。
随行的宫女们端着一碟碟冒着热气、浓香馥郁的珍馐佳肴,鱼贯而入。
靖元帝着一身明黄龙袍,端于高座,旁侧是身段诱人的嫔妃,正娇笑着给他喂晶莹水润的葡萄。
至于冬狩伴驾的为什么不是皇后,底下那些朝臣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个个缄默不语,不敢往上边看一眼。
云缨年岁最小,乖乖坐在八公主身侧,乌溜溜的眼仁随着宫女手中的菜肴转。
待上方的两人调笑够了,靖元帝才将注意力稍稍转移开来。
说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场面话后,他话音一转,道:“朕观众卿家中子嗣皆是人中龙凤,想必明日狩猎定能大放异彩。”
说罢,就着美人柔荑递到嘴边的酒杯,一饮而尽。
底下众人心思各异,想到自己暗地得来的消息,便不着痕迹地将家中儿郎往前一推,面上自是笑嘻嘻一片,嘴里说着奉承的话。
但只要是明眼人就能发现,被推出来的儿郎中,大多都不是家中嫡长子。
云缨不懂,也不关注这些,只低头乖乖吃东西,时不时听到八皇姐压低声音,兴奋地与七皇姐谈论哪家儿郎生得最好。
高台上,大公主沈千千坐得端庄大方,眼底却适时流露出一丝羞怯,娇靥透出淡淡薄红,靖元帝和元妃瞧见了,便轻声笑话她,闹得沈千千的脸上又添了一抹酡红。
这一幕也被其他皇子公主尽收眼底,神情变得不太自然。
沈千千的母妃正当盛宠,连带着沈千千也尽得皇帝偏爱。
云缨慢吞吞地将案桌上的糕点吃了个七七八八,眼瞧时间一点点过去,莫名惴惴不安的心渐渐落下。
待中间的十几名妖娆的舞姬扭着玲珑腰肢缓缓退下,云缨眨巴了下眼睛,一抬头便对上了沈千千投过来的视线。
沈千千看着她,缓缓露出温柔的笑。
顿时,方才才消去的慌乱又在云缨心间乱窜,但沈千千好像只是无意看了她一眼,随后便转过头与元妃笑闹,没再关注她。
没等云缨松口气,高台上,沈千千又状似无意地瞥了她一眼,温柔提议道:“九妹妹鲜少露面,都与我失了亲近,听闻妹妹琴技甚为精湛,不如让姐姐开开眼,可好?”
云缨惊慌抬眼,瞧见靖元帝面露醉意,大有纵容沈千千之意。
一道道探寻的目光接连停留在她身上,云缨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能说什么,她根本就不会琴,与沈千千更是从未有过交流。
但那又如何,没有人会不长眼地为了她这个可有可无的人,去得罪位高权重的大公主。
她心间微涩,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只觉今日怕是不能善了,眼看沈千千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要开口催促,她极力镇定下来,正要开口。
倏地,一声嘶哑的惊吼从远处传来:“不好了!不好了!行宫走水了!是长明山那群狗贼干的!”
“护驾!护驾!快护送陛下回宫!”
行宫方向升起一缕缕黑烟,深红的火光似要将整片天际点燃,山间霎时亮如白昼。
场上众人闻声纷纷惊起,训练有素的兵卒立马赶往靖元帝跟前,将他保护的密不透风,李清正似乎到皇帝面前请示了几句,便带着几队人赶往行宫那边。
云缨想起还在行宫的周嬷嬷,心下不免着急,远远朝那边看了一眼,火光映射下,几十名装束简陋的大汉拎着森然的砍刀,鲜血将刀尖染得红艳艳的。
却不想,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匪寇似有所感,偏头正好与她的视线相触,云缨看清他脸上狞恶的疤痕,似乎带着浓浓煞气,心中顿时一慌,脚下有些发软。
场面混乱不堪,有胆小的女眷直接昏迷不醒,众人都在仆从的互送下慌乱往山下逃离,靖元帝早已经被吓得酒醒,此时更是不见踪影。
陡然间,不知是谁家的仆从粗暴地将云缨往旁边一推,云缨本就瘦瘦弱弱的,哪里经受得住他用力一推,身子当即便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云缨睁圆了那双杏眸,天旋地转间,纤细的手腕被一只冰凉的大掌拉住,她才借着这股力堪堪站稳。
云缨抬眸,一时怔住。
是早晨那个奇怪的人。
“没事吧?”陆言之垂下眼睫,看着她问。
云缨眨了眨眼,乖乖摇头,“我没事。”
闻言,他才笑了笑,松开她的手腕,转而道:“冒犯了,小殿下。”
说完,他弯起一双桃花眸,云缨甚感奇怪,不待她问,下一秒,整个身子便腾空而起。
陆言之单手将她抱起,大步随着其他人往前走。但他从没抱过小孩,他也并不知道他的姿势将云缨整个脸埋在他胸膛处,喘不过气。
直到听见几声绵软的呜咽声,陆言之才反应过来,将那小团子稍稍拉开。
“啊……真是对不住。”他慢条斯理拖长腔调,嘴里虽是说着抱歉的话,但语气里毫无歉意,眸中更是一闪而过的笑意。
云缨深呼吸几口气,尾睫上挂了几滴水珠,稍稍喘过气后,才怯怯开口:“还…还有周嬷嬷,她在行宫里!”
她其实并不想麻烦眼前的人,毕竟他们非亲非故,她也不过只有个公主的名头,并不能帮到他什么。
但是周嬷嬷……
云缨抬手将头上缀满珠翠的短钗取下,这是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了,她毫不犹豫地递给陆言之,“能不能……唔!”
陆言之没理会她,毫不留情地把她的脑袋重新按到怀里,只是脚下步子迈得更大。
少顷,前方便出现靖元帝一行人的身影,靖元帝被吓得不轻,正准备连夜赶回皇宫。
陆言之叫住一个他父亲派来监管他的人,把云缨放到地上。
“把她安全送回宫。”陆言之只简单交代一句,便垂眸看她,手里接过那根短钗,重新将它放回原本的位置,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等云缨发觉时,她的发髻已经被陆言之揉得乱糟糟的。
她撇嘴,鼓了鼓脸颊,正欲说什么,谁知下一秒就看着陆言之伸手在她脸上戳了一个小窝。
云缨顿时睁大双眸,眸底水雾氤氲,陆衍之见此瞬时收回手,轻咳一声,“小殿下,等着我啊。”
不等她说话,他便直接转身往回行去。
云缨还有些怔愣,却被之前与陆言之交谈的那个人半恭敬半强迫地送上马车。
世家出行都有护卫随行,靖元帝此时也顾不得别人,带了几队人,便骑着马往皇宫疾驰。
马车的速度相比要慢上许多,但那些匪人似乎没有追上来的打算,云缨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暗暗为陆言之那边焦心。
一路颠簸,赶在破晓之前,马车停在巍峨庄严的宫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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