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4)
仙气飘飘的道人手持拂尘,一双沉静的眼睛在见到阿青后,终于有了破裂。
他也是法光寺的修士,原本收服修罗一事该是他来完成,谁知半道竟被阿青截胡。
槐安愤愤不平,去找师父讨要说法,师父却只淡淡回答:
“命中有劫,一报还一报罢了。”
槐安听了这话便不再多言,命数一事,最是玄乎,有人窥破天机,躲避灾殃,而有人明知劫难将至,却依旧执迷不悟,终不若宿命一说。
再见阿青,恍如隔世。
自从那日一别,他在没见过这个漂亮的小师妹。
据说妖祸之乱得以平息,可是阿青再没回来过,对人只说云游修行去了,可是修士们清点数量时,却明明白白少了一只修罗鬼。
原来竟在阿青这里。
槐安收回思绪,看着那英俊的修罗鬼,修罗多为俊俏小生的长相,最擅长蛊惑年轻女人。
他眼神中闪烁着厌恶,扬声对阿青高呼:
“阿青多日未见,你为何与魔为伍?”
百姓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有个胆子大的男人上前询问:
“那个女人不是怪物?”
“人怎么会和魔物一起,就算是人,也可以入魔!”
熙熙攘攘的人声淹没了阿青的呓语。
那道人眼神怜悯,看着与他遥遥相对的女人,半晌,他伸出手来:
“阿青,回来,离那个怪物远点!”
阿青拦在阿夜前面,摇头拒绝:“我在这里很好,阿夜不会再害人了。”
“以身饲魔,能几何时?”男人一挥拂尘,无形的气浪席卷而来。
阿青的法术以防守为主,她咬破手指,飞快画下铭文,数仗高的壁垒堆砌而成,气墙将刁钻的法术挡在外面。
荧光闪烁的石阶被卷起,一块块砸过来,纷纷碎在结界上。
上面的符咒似乎具有附着性,粘在了透明的结界,密密麻麻的将一人一魔困在其中。
阿青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当做魔物,会被降魔术影响。
手腕处暴露的皮肤泛红,像是被火灼烧过,但是她心里一片冰冷,事情已经超脱自己的控制了。
阿青掐诀,将结界铺厚一层,然后转身去看阿夜。
只见修罗鬼面孔青白,嘴唇乌黑,他就那么看着阿青,双眼无神,空洞的流出两行红色。
“你坚持住!”她解开衣领上的盘口,脱下外衣兜头将阿夜盖住。
那件衣服是以前在法光寺时,师父给的护身法宝,可抵挡法术伤害。
她猛的扔掉银拂,拔出腰间短剑,朝道人一指:“最后一遍,若不住手,我便不客气了!”
那道人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可置信道:
“阿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趁现在还不晚你快回头罢!”
这是劝导误入歧途的修士们惯用的话语。
阿青恍惚想起了曾经见过的一幕:
降魔塔下,骨瘦伶仃的女人抱膝坐在笼中,背对着打量她的人群,像尊雕塑似的一动不动,麻木看着铁栅外的天空。
那时阿青还小,不懂得眼前的女人究竟犯下什么错,才被关在里面,像待价而沽的物品一样,被人看着。
降魔塔中镇压着妖魔,降魔塔下关押着离经叛道的修士。
领路的老师傅说,这女人原本是法光寺的修女,年轻有为,颇有声望,可惜在一次任务中被化了美貌皮囊的魔物蛊惑,自甘堕落,神救不了她,佛不能渡她,最终被关在这里,日日听着降魔塔中,那夺了自己心神的魔物的惨叫。
阿青年少轻狂,她从小最是要强,天赋极高又努力上进,她以这个女人的教训为耻辱,觉得自己怎么都不会被诱惑。
如今面对槐安的降魔术,一切都显示着她将入魔。
怎么会呢?
当年那形容呆滞的女人,不过双十年华,皮肉却一片片从脸上掉落,苍白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自己此刻在槐安眼中和那个女人一样吗?有一天也会被关在降魔塔下,变成那个可怖的模样吗?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耳边有声音如是说道,是槐安的语气。
阿夜不是什么厉害的修罗鬼,他只是万千生灵中普通的一个,他数日未食人肉,荤腥未沾唇,力量大减,由不得阿青在这里慢慢思考得失。
只听“扑通”一声,男人裹着素衣重重摔在地上,血从口中滑落,晕染出一小块地面。
阿青犹如当头棒喝,浑身一个激灵。
紧握短剑的手松弛一瞬又马上绷紧,她摇头,看着槐安的眼睛,说话分外认真:
“师父既将任务交给了我,这修罗鬼便任我处理,请您不要插手!”
槐安气急,他也是个极其骄傲的人,师门中长辈以他为荣,兄弟姐妹以他为尊,阿青这是当众打他的脸啊!
“不知好歹!”
广袖一扬,几道白光撕裂气流,所到之处,草木倾倒,切叶断木。
阿青不愿意不做纠缠,从地上捞起阿夜,高高一跃。
身后的树木倒塌,溅起木屑像一阵刀雨,从天而降,哗哗落了一地。
住了数日的无忧道观在法术的作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瓦片从屋顶坠落,摔倒地上四分五裂,神社瞬间坍塌。
离得近的几个人尖叫起来,挤做一团。
“大家不要慌张,小法术而已!”
槐安尽力安抚百姓,抬眼看见无数幽光在天上闪烁。
男人瞳孔一闪,这是阿青的看家本领:星沙术!
看似流星闪耀,实则暗藏杀机,碰着就是一个死!
“你疯了,百姓在这里,你居然动用如此凶术!”淡蓝幽光凝起屏障,将闪烁不祥光彩的“星星”拦截在外。
阿青闻言不语,抱着阿夜站在一处枝丫上。她曲起手指,握紧短剑,神情冷漠,仿佛将十万经文,满天神佛抛之脑后,就为了那只肮脏的修罗鬼。
“来战!”阿青举起剑,血滴子顺着眉弓缓缓滑落,那是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度,居高临下俯视着人群。
不像纯净无暇的修女,而是妖异堕落的女鬼!
槐安将百姓安置在结界中,转身怒视阿青,他足尖一踏,冲向阿青。
“铛铛”几声,短兵相接的碰撞,阿青被撞得向后弹去,重重撞在一棵树上,树叶漱漱往下掉,发出断裂的悲鸣。
她吐出一口血来,抱紧了昏迷不醒的阿夜。
“还要继续吗?”槐安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不待阿青回答,气浪再次扑面而来。
“我的事不用你管!”阿青将将抵挡下来,小臂骨骼阵痛,来不及缓冲,槐安的法术又密集袭来。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青知道自己是打不过槐安的。
她眼珠一转,落到了那群躲在无忧神社废墟下的百姓。
短剑一挑,戳破槐安的肩膀,下一刻,受伤的身影透明破碎,槐安站在几步之外,单手托举着一点红光,胜券在握的微笑与盛气凌人的鄙夷:
“你的实力可配不上你的傲慢!”
阿青神色一凛:“配不配不是你说的算。”
幽光再次浮现于空气,飞絮般吹向手无寸铁的百姓。
星沙术!
槐安气的说不出话来,指着阿青:“你简直鬼迷心窍了!”
来不及再做什么,槐安分身乏术,只能先救百姓。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修道之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你却因一己之私伤害他人!”
“你知道你奋力保下的是什么东西吗?修罗鬼啊,他在你之前手上有多少血,就算真能摒弃本性又如何,神佛都不会渡他,他的归宿只有降魔塔,或者被抹杀!”
阿青背起阿夜,迅速离开,她听见了槐安的话,心中有了触动,可是仅仅只是有触动而已。
诸天神佛不能渡他,那么我来渡他。
二十年前的一命之恩,注定了纠缠不清。
阿夜是修罗鬼没错,所有修士都可以收服他,杀了他,唯有阿青不可以,唯有承了恩情的阿青不可以!
林风萧瑟,已不见那修女与修罗的身影。
那星沙术是假的,幻术所化,一碰到人便自己碎裂开来,湮灭在空气里。
虚惊一场,槐安松了口气,望向女人消失的地方,终究垂下眼睛。
同室操戈的事情,他不想做。
*
槐安没有将阿青带回,阿青带着修罗鬼出摊逃。
消息传入白净道人耳中,他竟长舒一口气,似是预料到了结果,带着些无可奈何的哀叹。
原来这就是命中注定。
槐安跪在地上,额头抵住冰凉的地面,声音颤抖,他摸不清师父的态度,只当是失望:
“弟子无用,请师父责罚。”
“并非你之过错。”白净道人一捋胡子,“这是命定的事情。”
槐安不解,何为命定?
“你看她灵台如何?”
“灵台纯净,并非入魔之兆,尚且有救。”槐安如实回答,“但是降魔术对她有用,也是真的……”
芸芸众生,无奇不有,偏偏选择了阿青,这就是命运。
“她不会入魔的。”白净肯定,他挥手,示意槐安下去,自己则起身往内室走去。
这就是命运!
不会入魔,却会为魔所累。
二十年前,法光寺的朱门外,一个小女婴用月白色的襁褓包裹着,沉睡在神像下,壁画的十万天神垂眸注视着未来的修女。
白净将她捡回,看她襁褓上绣着一个“青”字,便取名阿青。
婴儿难活,不知经历了多凶险的事才被人抱进庙宇。
白净看到襁褓上一双硕大的爪印,来自于一只凶残恶鬼。
利爪穿透了布料,但是女婴身上不见一丝伤痕,恶鬼难得一次善心,缘分自此注定。
庄严的神像下,红袍女人悄然而至,她乌发不簪,轻纱覆面,背后是漆黑的阴影,宛如一曲缥缈阙歌。
她带来的是一个堪称诅咒的预言:
“此女天赋异禀,绝世无双,然而她被恶鬼所救,终究要一报还一报,她日后会为情所困,因恩而乱,道行毁于一旦,被世人误解,声名狼藉,死于庸碌之手!”
齿轮传动,终于要开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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