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何二宝（中）
十三岁的二宝正是能吃的年岁，胃口好得跟个无底洞似的，眼瞅着个子蹿了起来，倒比爷爷还要高上两三寸。
这一年新皇登基，总算熬过先帝的孝期，民间的婚丧嫁娶格外多。
靖安侯府也要嫁女儿了，这一嫁就是两个。大小姐奚容玥入宫，二小姐奚容琴嫁到保国公府。
二宝摸摸脑袋瓜子，他记得明明是大小姐要嫁进国公府的。难不成自己记错了？
得了，想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
二宝忙着下水抓鱼，给爷爷添道菜。自打听到侯府小姐要出阁的信儿，爷爷的旱烟就抽得越发凶了。
二宝心里，爷爷何正富就是戏台上的卧龙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简直无所不能，竟然有能让爷爷发愁的事儿，实实的罕见。
眼见日头偏西，去给侯府送水的何栋与何大宝等人终于归来。
何大宝蔫蔫的，给爷爷请了安就回了屋子。
何家是靖安侯府家奴，却也是极有脸面的下人。何正富幼年曾为先侯爷书童，若无意外，子承父业当为侯府管家。三十头上，何正富自请到田庄上当个庄头，先侯爷就放了他夫妻及儿子的奴籍以示恩典。
时光荏苒，侯府换了男主人，何正富的独子何栋也到了娶亲的年纪，机缘巧合之下，儿媳妇竟是新过门的侯夫人慕容氏的陪嫁丫鬟，唤作青玉。
之后慕容夫人落水踪迹全无，侯府迎娶新妇万氏。眼瞅着慕容夫人的陪房要一个个的倒霉，保国公府慕容老封君却拄着龙头拐杖打上门，宫里的林贵妃圣眷正隆，靖安侯府到底不敢太过放肆，这便平静了好几年。没成想，流落江南七载的大小姐奚容玥突然出现在京城，一场官司轰动朝野，三法司公审数月之久方有了定论。
大小姐回府认祖归宗，靖安侯府的内斗从此翻上台面。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侯府的下人们人心惶惶，各为其主。
田庄上的何正富早作下打算，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彻底离开靖安侯府的机会。大孙子的年纪不等人，该娶妻了。
“爹，说句大不敬的，府里这办红事，倒跟办白事一般”，何栋顾不得喝杯茶水，将今日入府情形一一道来，“二小姐的嫁妆至今没有着落，还有四个月就要出门了”。
前二年，抚育大小姐多年的锦绣病逝，大小姐当夜发难，逼迫老太太与太太拿嫁妆来补侯府的亏空，耿氏与万氏只余□□己银子，再无余钱了。侯府嫁女，走老例，嫡出那一万两由公中出。大小姐入宫，二小姐的嫁妆便不能越过去。不曾想，大小姐说体恤府里诸多难处，只要公中出三千两，二小姐气急攻心当场晕了过去。
“真是邪了门，一场大雨，太太给二小姐备下的嫁妆被水泡了，实在没辙只能去外边添置。太太为防着大小姐使诈，便命陪房去南边采买，船到江心……竟翻了”。
“哪里翻的船？”
“说是刚出金陵”。
何正富眼皮跳了又跳。大小姐的亲娘就在金陵城外落水，一朝疯癫七载。如今，大小姐的婚事又被万氏算计了去，以大小姐的脾气，一定会秋后算账：“一代不如一代，这侯府百年基业，恐怕要败落得不成样子”。家宅不宁就是败家之兆，大小姐这是拼着鱼死网破也要把老太太、太太与二小姐踩在脚下，偏她是个极有手腕的，一出手，就不会善了。“明儿让你媳妇去，她在府里日子短，脸生”。
“爹，真要……”
“不可有妇人之仁！”
这一年的靖安侯府可谓大起大落。
两位嫡出的小姐同日出阁，算得上京城的一场盛事，连平日散布四处的乞儿们也齐聚靖安侯府，为的便是数倍于常日的赏钱。
一日之后，保国公府太夫人被不肖子孙气死，天家发下雷霆之怒，嫁进国公府仅一日的奚容琴被休，又遭勒令出家。靖安侯与保国公皆遭申斥，下场最惨的莫过于靖安侯继室夫人万氏的娘家，满门流放。
京城里的纷纷扰扰姑且不提，西山庄子上的何家也操办起喜事来，何大宝娶媳妇了。
成亲次日，新媳妇奉茶。好奇许久的二宝总算见到嫂嫂的真容，竟比戏台上的贵妃娘娘还要漂亮几分。听说，是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唤作葶苈。
媳妇美若天仙，何大宝傻笑。二宝也跟着傻呵呵的乐着，再过几年自己也要娶个漂亮媳妇。
冬去春来，漫山遍野的素馨花盛开之时，西山上那破败已久的尼姑庵莲宗寺也整饬一新，打开山门迎接各路香客。
二宝陪着母亲与大嫂登山敬香。男女大妨，这尼姑庵是谢绝男子入内的，二宝便坐在山门前的茶铺里饮茶。
暖洋洋的日头照在身上，二宝直眯瞪。
忽的一番杂乱，但见一个披头散发、着青布道袍的女子冲了出来，高呼救命。
女子生得好貌容，凡过路的香客不免多瞧上几眼。二宝还未瞧个真着，山门内涌出三五个孔武有力的仆妇，一个布团塞进嘴巴，那女子便只有呜咽之声，被架进山门。
二宝虽是半大不小，倒也看得明白：女子定是大户人家出了丑事被送进庙宇里修行的。深宅大院规矩最多，更重颜面，凡送进家庙道观的，运气极好的也不过是给副薄嫁妆匆忙嫁到外地去。
想来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这是犯下什么错？二宝望望山门，算了，定是大错。
小半个时辰，母亲与大嫂踏出莲宗寺。二宝招呼轿夫，两顶滑竿载着何家婆媳向庄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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