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一个男人走进来，一脸和善，频频弯颈点头。
“我老公。”女人柔声道。
男人走上前来，和医生们问好，态度诚恳。
“她的情况我都了解，我们俩可以一起做决定的。”他望了望女子，女子颔首，他又看向为首的医生。
“你好，我是洛医生，和门诊收你入院的陶主任，刚刚接诊你们的林医生，还有实习的岳医生，我们是一个组的。”
“好的，好的。”夫妻二人毕恭毕敬。
洛鲸贝继续对着女子，“你两侧的卵巢和□□长在了一起，两性激素都在分泌，又都分泌不足，由于互相融合，手术是无法保留其中一个器官的，但不手术，无法使用一种性激素替代治疗。”
“我明白，我一定要手术的，术后我还要去妇产科做后期的□□再造”
洛鲸贝示意她先暂停，听他讲完，“我们还是要做染色体的分析。”
“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还是强烈要求做女性。”她继续抢白。
话音将落，她和身旁的男子对看，眼神饱含渴望，她的爱人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肩。
“好的。那先这样，后续我们再沟通。”
医生们掩门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夫妻二人，女子玩弄着手指，五个指头被掰过来翻过去，男子收拾了床铺和带来的行李。
“安心做手术就是了，其他不用想。”丈夫率先打破沉默。
“我知道，人总是要乐观些的。”
“前面二十几年不知道不也过得挺好。”丈夫乐起来。
“但现在不是有你了吗？”妻子叹口气，“心里难受。”
云行晴至，阳光顺着窗户聚成条状、块状，洒进房间，房内的白色耀眼透亮，这似乎不像一间病房，倒像是一处被光明笼罩的小屋。
丈夫行至妻子身旁，靠着妻子落座在床沿，他抿了抿嘴，面上云淡风轻。
“心大点，啥槛儿都过得去。”
“反正我已经接受了，你爱接受不接受！”妻子笑嗔。
“其实，我也觉得稀奇，不过没啥，该咋办就咋办，我都陪着你。”
话说开，两人相视而笑，就像恋爱之初。
岳栖边写首程，边向小林取经，要如何描述。
“你第一次收这样的病人吗？”
小林应着，仍在忙手头的事，“不过，洛哥肯定不是第一次见吧？”
“以前收过一个高中生，男孩儿的样子，染色体也是xy，但心里特征是女性。”
“后来呢？”小林急不可耐听下文，全副注意力转而集中在上级医生处。
“最后还是遵照他的意愿，切除了男□□官。”
“小孩儿长得咋样？”
岳栖也侧了侧耳朵，小林问出了她想问的。
洛鲸贝若有所思，眼睛一眨不眨，十分认真地回忆，“看长相，我觉得还是做男生好些。”
“明白了。可这次收的，我觉得做女人不错。”小林嘿嘿笑着，将椅子滑向岳栖，“你觉得呢？小栖栖。”
“你们快点干活，少废话！”洛鲸贝喝道。
小林耸耸肩，悻悻然滑回座位。
————
砗磲掩埋在泥沙下，经历了上万年的风蚀浪刷，洗尽铅华，散发出了无与伦比的美丽。
一块金丝砗磲和一块紫砗磲，正宁静祥和地矗立在朝天面前，攫取着他惊叹的目光。
虽说在“五万米深海”，砗磲乃寻常之物，但像今天送来的这般色泽、大小、质地的有色砗磲石，却实属罕见。寻了五年有余，终于寻得心念之物，他要亲手将其打磨雕刻，制成手串和项链，赠与花帽。
“朝天，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出发？”
突然驾到的呵斥，惊了朝天，水滴已怒气冲冲，立于他面前。
“你怎么进来的？”朝天出口也冲。
不过水滴并没有继续搭理他，眼前的砗磲映入她的眼帘，前后左右转圈端详了一遍，她的脸倏尔衬成金色，倏尔紫色，她的唇微启，伸手欲触摸。
“别动。”
她缩回手指，握空拳，仍停在半空，“怎么，要送给花帽？”她略一思忖，将手收回，“你要将它们做成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参谋？”
“锯鳞的遮光石镜这两天就做好了，取到我们就出发。”
朝天实在想快点打发了水滴。
“我父亲的‘鳍阁’藏有许多神奇的宝石，一点不比你这两块逊色，等你和鲸贝归来，我自然拿些特别出挑的，特别衬花帽的，送给你。”
水滴笑吟吟地望着朝天，却被他的冷脸冻僵。
“谢了，不需要，我要送给她好东西，我自己会想办法找。”
“德性，随便你。”水滴眼珠子滴溜一转，“若你磨磨叽叽，花帽也可以帮我，我送给她，她定欢喜。”
“不会拖了，很快就出发。”
朝天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水滴垂下的脸陡然飞扬，她迅速地狠狠摸了一把金丝砗磲，如□□离弦，飞奔而去，空中传来她做作的腔调：“真滑，真润，极品啊！”
————
8床的检查结果，女子的染色体核型为xxy。正常情况下，人的性染色体上只有一对基因，男人是xy，女人是xx，8床竟然多出一条来。
小林和岳栖从未听闻这种核型，大为诧异。
“那到底是男是女？”
小林弱弱发问，岳栖轻轻摇头，双双盯向身后的上级医生。
“受精卵的性染色体重组出现异常，就会导致细胞里面同时具有两性染色体。”
洛鲸贝心满意足接收着来自下级医生崇拜的目光，全然忘记自己也是一个小时前刚从陶主任处学来的。
“你们学的是现代医学，要与时俱进，有关性别的观念需要更新了吧！”洛鲸贝翘着二郎腿，面对下级医生，洋洋自得，“人的性别不应该只是男女两种。”
“五万米深海”许多族群都是雌雄同体，洛鲸贝讶异人类的大惊小怪。
“作为医生，我们当然是接受的。但面对社会——”没想好如何讲，岳栖欲言又止。
“尊重，尊重就好，这样的状态并非他们所愿，更不是他们的错，要包容。”
作为人类，他言尽于此；作为洛，他内心困惑。除了做洛鲸贝该做的事情，他还能做什么呢？
8床的两侧卵睾都长在腹股沟处，既不在卵巢的位置，也不在□□该在的地方。
“她这些年都没做过体检？”
“我困惑的是，她从未来过月经，没觉得奇怪？”
“那她的男性外生殖器要不要切啊？”
制定手术方案前，小林和岳栖再次查看片子，不由得生出更多疑问。
洛鲸贝匆匆进来，“岳栖，和我一起去检查室给8床查体。”
“那我呢？”小林抢着问道。
“你不用去了，只需要女医生。”
男医生检查女患者隐私部位，有女性医护在场最好。
8床今天化了很完美的妆，她老公要上班，没有陪着她，不过，她似乎心情还不错。
洛鲸贝检查了她的□□，男□□官已经明显萎缩，几乎和女□□官融为一体，怪不得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体。
“好，可以了。”洛鲸贝嘱岳栖帮助患者整理好衣裤，“你先回病房吧。”
女子的面颊透出些许娇羞，她清了清喉咙，试图掩盖。
“洛医生，做了手术，我应该就更像女人了吧？”她尽量将声音发的清晰。
洛鲸贝颔首，“等你丈夫过来，你们一起来找我，要向你们解释手术方案，以及风险。”口罩上方，双眼未动，识不出、读不到任何变化。
“好。”女子的瞳仁下沉、上浮，又下沉、再上浮，眼看着医生们打算离开，她却坐在检查床上，纹丝不动。
“还有问题？”
“洛医生——”女子微微启唇，却又沉默不语，嘴角走向不明。
“没关系，有什么话，尽管说。”洛鲸贝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笑脸，笑脸中带着亲蔼。
“洛医生，你说——我是不是个怪物？”
她用□□裸直勾勾的眼神盯紧他，似乎他的答案定会拯救或毁灭她。
哎——平静的外表下，仍免不了胡思乱想，这点差异，竟招来她这般卑微的想法，洛鲸贝真想带她去“五万米深海”转一圈，让她看看那些惬意的族群。
“我以为，以你的智商情商，不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他说得很轻松，语气十分和善。
女子瞳孔中的液体开始流动，看起来波光粼粼，似乎有阳光从她的眼球后方透出来。
“那——在你心里，我的意思是，你除了是医生，也是男人，所以，我想问的是，我和她——”她的目光落在岳栖脸上，向下扫，又折返回男医生，“在你眼里，是同样的女人吗？”
岳栖无辜躺枪，当下已愣住。洛鲸贝，他笑死了吧？他肯定笑死了！
洛鲸贝很后悔刚刚摘掉口罩，他果断调高自控阈值。不过，这女子也太不讲究，竟一股脑将岳栖摆上了天平。
她如此认真，他不答怕是不行。
“对，都是漂亮的女人。”洛鲸贝一边嘴角扬起，眼神游过患者，停驻在岳栖处片刻，又滑回前者，“不过，你比她更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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