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四颗枣
一众人的目光全落在奚恪礼的身上,奚恪礼面上没有表露出一丝波澜,冲沈珂祈招手:“阿祈,你过来。”
“你阿姐的书信,理应给你。”说罢,奚恪礼用余光瞄沈邑,他是真的好奇沈邑现在的表情。
一提到阿钰,沈邑就绷着一张脸,好像谁当面给了他一巴掌,但看到他这样,他心里竟然有一丝高兴。
他对外隐瞒阿钰的死,让阿钰入不了沈府的祠堂,还让他的妹妹郁郁而终……还有他自己,他现在变成这副模样,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沈邑!
沈珂祈上前,揖手:“舅舅,劳烦您了。”
奚恪礼回过神,看向沈珂祈:“怎么是劳烦呢,我是你们的舅舅,为你们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
说完,从袖里摸出一封书信,交给他:“阿钰前几天送来的,我手头上忙着事,就忘了。”
王上目光追随着沈珂祈手中的那封书信,不由眯了眯眼。
他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巧合了。
沈珂祈看向沈歌钦,两个人交换了下眼神,就开始互相打配合了。
沈歌钦适时走过来,唤了他一声:“奚舅舅,您该再早些来的,您上回捎来阿钰的信都是一月前了,前几日于祖母还在念叨,阿钰怎么还没写信过来。”说完,沈歌钦往沈老夫人那瞧了一眼。
沈老夫人也是个聪明人,立刻顺着沈歌钦的话接着说:“是啊,阿钰还没写信来,我心里啊,都急死了,想着是不是将她送出城去休养,心里怪着我们。”
沈珂祈开口:“祖母,阿姐的病不能舟车劳顿,须得好好静养,她想来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阿钰休养的地方偏僻,为静养,又对外瞒了真实的身份,别人要找也是找不到,”沈歌钦轻抿着唇,“只要阿钰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外面流言蜚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钰的身体。”沈老夫人话里有话。
奚恪礼:“等过段时间,阿钰想回来一趟,毕竟离家也这么多年了,心里总归是想家的。”
闻言,沈邑凝眸盯着奚恪礼,他到底想干什么?先是送阿钰的书信,现在又说阿钰要回来?他这是在帮沈府,还是想害死沈府!
沈老夫人惊讶,她知道奚恪礼是在帮他们,但阿钰都死了,她怎么能回来?
奚恪礼无视沈邑的表情,看向王上:“今日忙了事就想着来送信,没想到就遇上了王上,还让王上听了这么久的家事,有愧啊,”他手推了推四轮车的轮子,往王上的方向行进了几步,“王上,扰了您的用膳兴致,请王上降奚恪礼的罪。”
他礼数做得如此好,他有什么理由降他的罪,只得扯了扯嘴角:“无妨,你来送书信,既来了,就一同用膳吧。”
他来沈府,就是想借机探探沈邑,既然传言都这么传了,还有人上奏给他,他不来一趟,也说不过去。
他一直对璟儿的死耿耿于怀,这件事就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上,要是真如传言那般,阿钰死了,他就能降沈邑的罪,也能找到发泄口,彻底拔了心里的刺。
沈珂祈命人在台阶上放一块木板,随后,他推着舅舅去了摆桌的屋里。
沈歌钦唤人多准备了一副碗筷,还亲自给奚恪礼沏了一杯热茶。
王上端起酒杯,朝沈邑面前一伸:“等你的女儿阿钰回来了,可一定要告诉我啊,到时,我一定会为她找名医,给她医治。”
沈邑双手端着酒杯:“臣,先谢过王上。”
万贵妃端坐在一旁,抬头瞧着王上一杯接一杯的饮酒,被这事一闹,她是没心思吃饭了。
她想,王上也和她一样吧。
王上来沈府,为得就是想探探阿钰的事,现在可倒好,王上所有的疑问都被他们这一出给解答了。
这一出不知是偶然还是有意为之。
在他们谈阿钰的时候,奚恪礼恰巧就出现了,偏偏沈珂祈就解了疑惑。
万贵妃看了看沈珂祈和奚恪礼,最后目光落到沈珂祈身上。
都说这沈府的嫡公子身子羸弱,常年不出沈府,可今日一见,他面如白玉,身姿挺拔,瞧着也不像那羸弱之人,而且他能说会道,句句都在点上,让人总觉得,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还有沈歌钦,他们瞧着都不是简单之人。
她都能感觉到不对劲,更别提王上了。
-
酒足饭饱后,奚恪礼来了沈珂祈的书房。
沈珂祈让石豆去倒杯热茶来,石豆应声退下,临走还给他们关上了门。
沈珂祈将那封书信从袖里拿出来,轻搁到桌上,转身,又揖了个礼:“今日多谢舅舅,出面相助。”
奚恪礼赶紧伸手覆上他的手:“我是你舅舅,谢什么,”他叹了声气,“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帮沈府,我是帮你。”
他收到阿祈送来的书信,知道要陪他演这一出的时候,他心里在挣扎,他在犹豫。
阿钰早就死了,要不是沈邑刻意隐瞒,阿钰也不会到现在都没进沈府的祠堂!沈府如何,他管不着,但阿祈是他妹妹留下来的唯一血脉了,他如何能不帮?
奚恪礼盯着沈珂祈看,眸中闪着泪光:“从前总喜欢坐在我肩上的阿祈长大了。”
自从恪芝死了,他就再也没有和沈府来往了。
奚恪礼将眼泪憋回去,话锋一转:“刚才那机灵的小丫头,是她吧。”
沈珂祈知道舅舅说得是沈歌钦,他回答:“是。”
奚恪礼紧抿着唇,他知道,她不是沈府的外亲。
当年她来了沈府,他的妹妹恪芝为此大怒,他心里明白,这事和她无关,她也是无端被搅进了这烂摊子里,要怪就怪沈邑,所有人都要为了沈邑的这一个谎而去撒一个又一个谎。
“如今王上怀疑了,要真细细去查,被发现也是早晚的事,”奚恪礼背往后一靠,“我们只是暂且安全了,但纸包不住火的。”
沈珂祈垂眸:“舅舅说得是,纸包不住火,要想彻底将这事了结,就得让这件事彻底摊在人的面前,在人前了结了,这件事才能彻底结束。”
奚恪礼听不懂:“你想让人假扮阿钰?”
沈珂祈抬眸:“找人假扮,总会露馅的。”
“你是说,让阿钰死了?”
沈珂祈点头:“只有阿姐真正死了,这事才能结束。”
“你爹沈邑能答应吗?”要是他当初就不对外隐瞒阿钰死了,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些事了!
“阿姐死了,不是从前,是现在。”当初父亲隐瞒,是怕阿姐的死让王上心生怨与猜忌,但现在散开阿姐的死讯,是为了了结这件事,这样,阿姐也能光明正大入祠堂了。
“现在?”奚恪礼不解。
“半个月后,阿姐会回虞城。”沈珂祈眼神坚定。
奚恪礼忽地明白了,阿钰回虞城的途中,死了,这样谁都追查不到,还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还能彻底结束这件事,阿钰也能因此进沈府的祠堂。
妙啊,妙计!
奚恪礼手扶着四轮车的轮子,激动之下拍了拍:“阿祈,这事你就交给舅舅,舅舅一定会把此事安排好,至于你父亲那,你去说,我也懒得再看到他。”
石豆敲门进屋,手端着一杯热茶:“奚舅老爷,喝茶。”
“不喝了,我还有事要安排,”说着,奚恪礼冲石豆招手,“你送我回去。”
石豆看向公子,公子冲他点了点头,石豆立刻将热茶搁到桌上,小心地去推奚恪礼的四轮车。
沈珂祈又向舅舅行了礼,目送舅舅离开,才折回桌前,拿起桌上的那封书信,拆封,里面是一张空白的纸。
这件事风声走漏,王上定会去查,他只得想出个法子,在王上面前演这一出,先将这事压下去,才能再想别的方法。
-
夜深了,沈歌钦屋里的灯还没灭。
梧桐打了一盆水过来:“小姐,早些洗漱歇息吧。”
晚膳结束,小姐回来后就一直抱膝坐在门前,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梧桐见没有回应,又喊了小姐一声:“小姐?”梧桐将水盆搁下,走到沈歌钦身边,“小姐,你在想什么呢?”
沈歌钦抬眸,就看到梧桐的脸,弯起嘴角,露出梨涡:“我在想,肚子饿了要不要吃东西?”
梧桐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小姐有什么心事。
“小姐,你等我啊,我这就去后厨看看有什么好吃的。”说完,梧桐麻溜往外跑。
倏忽,院里只剩她一个人。
沈歌钦抱膝缩了缩,今夜的晚膳,她根本没胃口,心惊胆战地就想着能快点结束晚膳。
耳边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眼皮抬了抬,就看见沈珂祈提着一盏灯朝他走过来。
“沈珂祈。”
他走到她身边,将灯盏放在一旁,理了理衣衫,坐在她身边。
他递过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枣糕:“给你。”
沈歌钦接过,打开油纸,是一块切得整齐的枣糕。
“你今晚都没吃什么,我想着,你一定会饿,但又不知道该给你带什么,思来想去,还是给你带一块枣糕,”他扬了扬下巴,“尝尝。”
沈歌钦递过枣糕:“你也吃一点。”今晚的晚膳,他也没怎么吃。
“我特意给你带的,你吃。”沈珂祈又推过来。
沈歌钦也不客气了,对着枣糕就咬了下去,软糯蓬松,口感绵密,唇齿间满是枣子香甜的味道。
“好吃吗?”
沈歌钦伸出手指,轻擦去唇上的枣糕屑:“好吃,但比我做的,略逊一筹。”
沈珂祈嘴角翘起:“自夸都不脸红了。”
“说实话,有什么脸红的,”沈歌钦将枣糕嚼了咽下去,缓缓开口,“沈珂祈。”
“嗯?”
“今晚的事,你什么时候安排的?”沈歌钦问道。
晚膳一结束,她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王上是突然来沈府的,先前根本没有得到王上要来沈府的消息,他是怎么未雨绸缪的?
沈珂祈看着天上的那一轮弯月:“从虞城有这个风声开始,我就早做准备了。”
沈歌钦垂眸:“但是,这只能瞒一时,瞒不了一世的。”要是王上细查,一定会发现,这个谎。
“所以,我阿姐是生是死,必须要成一个。”
“你的意思……”沈歌钦忽地抬眸盯着他。
阿钰已经死了,生与死中只能有一个,那……
沈珂祈迎上沈歌钦的目光,伸出手,温柔地捻去她沾在嘴角的枣糕屑,说:“我阿姐不能舟车劳顿,死在了回虞城的路上。”
只有阿姐真正死了,这件事才能算了结了,也能趁此让阿姐入沈府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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