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今宵别寒
明景瑞上下打量顾余修,疑惑道:“顾兄怎突然想起要随我们出征?沙场生死无定,纵使武艺高强也敌不过千军万马。再者,若是顾兄北上,曲姑娘怎么办?”
“她,无需我在身旁。”顾余修神情忧伤道,“四皇子,军中多收一人,该是做得到罢。”
明景瑞深深叹息,颇为无奈道:“天同,顾兄就编入你军,也好有个照应。我还要去玉明殿,不多叙了。顾兄先行做些准备,其他的,天同自然知会与你。”言罢,转身入了玉明殿。
正在批阅奏折的宁帝闻得松墨通报,抬头看看行走微慢的明景瑞,放下紫毫,问道:“伤势可好些了?”
“谢父皇挂念,已然好多了。不日就可重回战场。”明景瑞恭敬答道。
旁边的明景轩道:“前线战事,虽是紧急,尚有许多将军,我也要随皇叔出征。四弟还是好好养伤罢,莫要操之过急。洪都说,怎么也劝不住你,就来恳求我。”
“洪都这孩子,为了不让景瑞出征,还真是费尽心机。她也来求过朕了。”宁帝平静道。
明景瑞嘴角微扬道:“洪都年纪还小,不懂事,于军国大事不甚了了,还请父皇和三哥莫要责怪于她。御医用药如神,我的箭伤该是不多时日就可无碍。此次丹国犯边,战事危急,还请父皇允儿臣回去,聊尽绵薄之力。”言辞语声甚是恳切
“父皇,”明景轩刚要再劝,就为宁帝挥手拦下。
宁帝轻叹一口气道:“景轩,你初上战场,朕甚是担忧。你虽年长些,但在战场上,还是景瑞更为熟稔。若有景瑞与你同去,不论于你于大宁,都再好不过。桐亲王已派兵支援前线,景瑞再养些日子,也来得及。”
“谢父皇恩准。”明景瑞艰难行礼谢恩。
几日后,晴明殿中,茂盛花树下,曲烟茗与柔薇分坐烹茶,青花瓷闻香杯和品茗杯在纤纤玉指间翻飞,很是赏心悦目。
“景轩,这上战场,不比平素在宫中,定要多加小心。”皇后切切叮嘱道,“凡事都要三思后行,多多请教桐亲王和景瑞,你可记下?”
明景轩将柔和目光从柔薇身上收回,道:“儿臣知道,母后放心。”说完,接过柔薇奉上的茶汤,先是手执闻香杯闻香,后细细品饮。
“我最喜这铁观音,滋味醇厚、回甘悠久,兰香飘逸,颇为厚重沉稳。我选此茶为你送别,自是要你懂得沉稳处事,切不可急躁冒进。”皇后手捧品茗杯,半滴也未饮,抬首擦去眼角珠泪。
明景轩道:“儿臣知母后对我甚是放心不下,定会再三思虑、行事谨慎。纵战场腥风血雨、难免伤亡,儿臣除却尽心扫除北狄,亦会全力保全自己。还请母后勿要担忧,多多注意身子。另外,请两位姑娘照顾好母后。”
“三皇子放心,我与烟茗姐姐自会竭力侍奉。”柔薇放下手中水壶,望着明景轩,颇为担忧深情道。
忽然,秋碧看向前面,道:“四皇子来,怎也无人通报?”
“是我不想麻烦,”明景瑞眸光掠过还在痴看明景轩的柔薇,道,“今日来,便是向母后辞行。明日出征,望母后保重身子,烦请母后多多照顾碧云殿。”
皇后神情如常道:“景瑞放心,我自会时常去碧云殿走动,看望陈妹妹和洪都。对了,烟茗,今日给碧云殿的茶汤还未送罢。”
“回皇后,烹煮已毕,我这就送去。”曲烟茗起身就向茶房而去。
“让柔薇去罢。”皇后道,“烟茗你留下继续烹茶。”
“多谢母后。我先退下了。”明景瑞转身离开,看也未看柔薇,眸底滑过一丝苍凉。柔薇行礼退下,去茶房取了都篮跟在明景瑞身后,向碧云殿而去。
两人一路无话,待转入两堵宫墙间,柔薇开口道:“四皇子,这应不是去碧云殿的路罢。”
“这条路近些。”明景瑞停步回身、负手而立,深深看着柔薇道。
柔薇点点头,看到他青玉连缀而成的腰带上空无一物时,蹙眉道:“四皇子怎也连个玉佩也忘戴了,这可是不符礼制。”
“我,不是忘戴。”明景瑞微微别过头去,尴尬道,“我,没有玉佩。平日都是戎装,就算有,也不知放在哪里。”
柔薇撇嘴道:“堂堂皇子,不修边幅。圣上可是看重礼制,四皇子这般觐见,竟然也未为圣上责怪。”说着,解下身上玉玦,走到明景瑞面前,伸手递出。
“我,不要。我用不着这物什。”明景瑞定定看着那边有细逢、中有小口、刻有云纹的青玉玉玦,神色落寞道。
“拿着,”柔薇把都篮塞到明景瑞左手中,低头仔细将玉玦系在他腰带上,满意地点点头。
明景瑞颔首看着她,目光深情脉脉,见柔薇要拿回都篮,紧了紧左手。柔薇拉不过都篮,抬头与他相视,正要责问,发觉两人呼吸相闻。
“为什么是三哥?”明景瑞轻声问道,寥寥数字却是孤寂无限。
“什么?”柔薇一时怔住,很快明白,就要后退。
明景瑞右手揽过柔薇纤细腰肢,将她困在怀中,更深地低下头去,柔声道:“这一去,不知还回不回得来。”言罢,未及柔薇反应,就掩眸吻上她娇唇,很是怜惜轻柔地流连往复,启开她樱口,小心吻着。
柔薇左手抵在他胸前,怔愣不知所措,细看他专注神情,缓缓闭眸,悄然踮脚,羞怯应和。明景瑞收紧右臂,害怕失去般,让柔薇只得上前一小步,紧贴在自己胸前,肆意深吻。
“嗯,”明景瑞紧皱眉头发出闷哼,微微抬头,薄唇抿住,神色十分痛苦。柔薇见状,方觉左手按在他伤口上,惊慌收手,顿时泪如雨下。待他眉头舒展,柔薇眸中明亮,忽拨开腰间手臂,转身挣脱他怀抱,提裙飞也似地奔逃。
明景瑞望着她身影消失,才低首摩挲腰上玉玦,嘴角盈满笑意,自言自语道:“若是沙场无归,也该无憾。”
晚照渐浓,万丈霞光将碧落染成未央锦绣,美不胜收。
曲烟茗紧握衣袖,进得文苑,缓步慢踱,仔细看着身着襕衫、匆匆来去之人,几不可见地摇头,隐忍焦急地四处找寻。
“我正要去晴明殿寻曲姑娘,”高竹寒道,“好巧碰上了。我要编写的书中有茶事一节,想向曲姑娘请教古代茶事茶人。还请曲姑娘慷慨赐教。”
曲烟茗转身道:“烹茶本就有煎茶、点茶与泡茶三法,文人茶事许多,制茶做器之人更是不可胜数。一时间,哪里说得尽。”说话之时,还不忘余光打量身边过往的人。
“已近黄昏,晴明殿当是无事,曲姑娘不妨在此说些,我也好记下。”高竹寒说着,侧身伸臂,就要将曲烟茗请入屋内。
曲烟茗正自犹豫,忽见顾余修从对面走来,不由得轻声唤道:“顾公子。”
顾余修闻声驻足,抬头看去,见好似高竹寒正一手揽着两颊微红的曲烟茗,苦笑道:“真是不巧,每每碰到高兄,都撞破良辰美景。我已然认输,高兄还不满意?”
“不是的,”曲烟茗忙道,上前一步,未及再言,就为高竹寒打断:“我自是无意屡屡难为顾兄,无奈天下之事巧合甚多。曲姑娘难得来文苑,我亦是十分意外。”
曲烟茗看向身旁的高竹寒,靠向他一步,红晕愈盛,急道:“高公子,我此番来文苑……”
“棋苑在文苑深处,曲姑娘来不来文苑,我自是不晓得。还是高兄的位置好些,曲姑娘一来便寻得到。”顾余修长眉渐渐皱起,语调凄凉道。
高竹寒正过身子,恰好让曲烟茗看上去依偎在他身前,道:“明日该是顾兄出征的日子。顾兄在广平城举目无亲,所识也不过我与曲姑娘,不如今日请曲姑娘烹茶,为顾兄饯行,可好?”
曲烟茗正要点头答应,却听顾余修冷冷道:“不必了。多谢高兄好心。晚间,我还要去天同将军那里处理些未毕之事,怕是无暇顾及这等俗事。”
“俗事?”曲烟茗轻蹙眉头道,“古来征战、几人有回,大都作了飞沙烈风,方可成就一将。你在宫中虽是棋待诏,深得圣上欣赏。可是,到了战场,性命无分,为将之人尚且生死无定,更可况你这般无名小卒。此番别过,他年不知可有相逢。如此深重情义,你竟视为俗事,真真不可理喻。”
顾余修微怔,还是道:“我从来不解风情,也不知风雅,当然不可理喻。战场几何,你我皆是不知,你怎能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古来文人皆道,策马扬鞭黄沙上,总好过白宣走笔平仄间。纵弓弦嘶哑、兵势悬绝、埋作枯骨,终究是跃马朱弓、豪情挥洒、侠骨犹香,不枉壮志雄伟、沧桑此生。”
“你,你何时变得冥顽不化,明明是生死苍茫,偏要说成气冲云霄。你何时学得巧言令色,不复质朴淳厚,难道真成鲜矣于仁?”曲烟茗急得就要扑到顾余修身前,却为高竹寒出手拉住。
顾余修避开她悲戚目光,看向高竹寒,生无可恋般道:“我此去,该是不会再无心坏了风花雪月。”言罢,转身快步出了文苑。
“顾公子!”曲烟茗挣开高竹寒的大手,尽力追随顾余修,无奈他健步如飞,转眼之间就行得不见踪影。
曲烟茗亭亭立于宽广宫道上,无助非常,从袖中摸出雕刻精细、錾金的银质茶针与茶刀,细细摩挲道:“北地尽是砖茶,需用茶刀剜茶。至于这茶针,也可作暗器防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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