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逛窑子
大长公主是先帝的妹妹,太后的小姑,算起来太后是晏清的舅母,晏清便是官家的表哥。太后倒也没多留他们,宫里人人皆纹着一张笑脸,予柔听不懂也懒得琢磨他们话里的机锋,见人就拜,问什么便答什么,总结出两点收获——其一,皇家的亲戚是真麻烦;其二,宫里的姑娘是真漂亮。
等到出了宫门,已经过了午饭时分,予柔一上车就倚着车壁打瞌睡,晏清笑她“哪里就这么累了”,内城铺着平坦的青石板路,马车走起来十分稳当,她睡了一会儿,忽而一个颠簸,若不是晏清拉着,险些将她甩到地上。
“引泉,怎么了?”晏清问。
引泉阻拦不及,窗户上的竹帘被人从外头掀开了,来人喊道:“维桢!我老远就认出了你的车,院街的甜水巷去不去?今儿好容易碰上,我做东。”
来人是个着绫罗的公子,长得还算干净秀气,待看清车内还有个人,他才握着折扇对车内一揖,讪讪道:“这位便是弟妹吧?”
晏清给她介绍:“这是白兄,白秉之。”予柔颔首还礼。
这白秉之名白常,乃当朝中书令白家的小公子是也,严父慈母,偏生这严父惧内,管来管去将他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一言蔽之——缺心眼子,败家玩意儿。不过白常缺心眼归缺心眼,待人倒是心实,昨夜晏清的酒,一大半让他挡掉了,是以今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让他老子从被窝里撵起来。至于他同晏清的关系么,也可一言蔽之——臭味相投,狐朋狗友。
晏清自定亲以来,便被文远候关在院儿里,同他断了往来,要说这白常属实缺心眼。这会儿晏清新婚燕尔,他却急吼吼的邀人家去甜水巷狎妓。
予柔一听说要出去玩,来了精神,忙替他答道:“去,我也要去!带我一个呗。”
白常面露难色,“弟妹一个妇道人家,怎好去那种地方,维桢,我看要不今日就算了,你在家好好陪陪弟妹。”
引泉松了口气,这位白家小爷总算说了句人话,不想车内传来清亮的一声“自然要去”。晏清掀起竹帘,两三步跳下了车,对趴在车窗上的予柔道:“我坐秉之的车过去,你先回吧。”
予柔见他们两个铁了心不带自己去,只得退而求其次,将脑袋探出窗外,冲着晏清的背影喊道:“记得给我带点好吃的!”
引泉见自家少夫人如此大度,深觉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狠叹了口气。
回到侯府,予柔经碧桃提点才知道甜水巷是男子狎妓的去处。拨雪和寻冬跟着这位少夫人进了垂花门,走过长长一段抄手游廊,过穿堂回到听风院,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等她发作。
殊不知予柔心中除了一开始想以治安管理处罚法对这两人处以十五日行政拘留外,称得上毫无波澜。她忙了一天,进了屋子,在西面的月洞窗内坐了,怔怔地撑着脸发呆。
窗外一株垂丝海棠正值花期,繁盛的花叶几乎遮掩了大半个窗子,远望如彤云密布,透过月洞窗看去,花丝袅袅,楚楚有致。
予柔闲下来,又开始想家,想家里的饭菜,家里的wif,未来还会想念家里的空调,但最最想念的,是家人。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那天她拿到了律所发放的实习工资,是人生中第一笔报酬,还兴奋的打电话向他们炫耀呢。怎么稀里糊涂的就到这儿来了呢?
不行,不能留在这儿了,留在这里天天数落叶,数春花,还要看人脸色过日子,她要想办法回家。
可怎样才能穿回去呢?莫非是上吊?
不对,方予柔不就是上吊死的?予柔忽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方予柔的魂也穿越了,占据了她现代的身体,而触发穿越的条件便是上吊?听起来有些荒诞,予柔秉着‘大胆地假设,小心地求证’的原则,找来一块披帛,支走了院里的女使,狠了狠心,踩上凳子,将披帛往房梁上一抛——
没抛上去。
她又踩上桌子,狠了狠心,将披帛往房梁上一抛——
还是没抛上去。
予柔捏了捏自己细弱的胳膊,找到了原因,肱二头肌趋近于无。她想了想,出门在海棠树下抠出一块石子,系在披帛的一端,踩上凳子,将披帛往房梁上一抛——
“哎呦——”
予柔愣了愣,门是开着的,白常目瞪口呆地盯着她,晏清捂着额头,显然是被飞出的石块误伤了,偏生那披帛这回挺争气,非常应景的悬在房梁上。
“弟妹……有话好好说,你……你先下来。”白常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颤抖着声音将她哄下了凳子。
予柔觉得情况十分不妙,“白公子误会了,我不是……”
“不是什么?”晏清斜眼看着她,眼底没了笑意,眼梢的弧度分明清冷起来。
予柔才想起来他被砸了,拨开他捂着额头的手,歉声道:“对不起啊,我不是不知道你会进来,不是故意要砸你的,你不要紧吧?”
白常缓过劲来,忙劝道:“你们先别吵,弟妹你听我说……”
还没说完便被晏清打断,“我不过同秉之兄去甜水巷逛了一圈,也值得你醋成这样?”
他越说声音越高,院子里的小厮女使皆被吸引过来,予柔怕闹大了不好收场,只得去拉他的手,道:“我没有要寻短见,我方才……方才……”
予柔绞尽脑汁,灵光一现道:“你知道自由落体定律么?”
她定定神,扶着晏清的手继续信口雌黄:“这是说不同重量的物体从同一高度落下,会同时落地,所以我才拿了那布帛和石块验证,是的,验证,绝对不是因为你去逛窑子……”
晏清却把她的手甩开,踉跄了几步,予柔才发觉他身上带着浓浓的酒味。
“不是为这个还能为什么?过门才一日就管起我来了,旁人是醋坛子,你是醋缸、醋瓮,旁人便是善妒,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倒是狠毒,不哭不闹,直接一条白绫了结了,倒也干净。打量着让人说我侯府结亲结出了人命官司,谁家还肯把女儿嫁我?”
白常知道这祸原是由他惹起来的,颠颠的倒了盏茶让晏清吃下,又道:“维桢你少说两句。”又转头对予柔道:“弟妹,维桢这都是醉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今日之事全是我的不是,你……”
“秉之兄,你别说了,你能有什么不是?为了结这劳什子亲,老头子把我关在这院子里关了足足四个月,四个月啊!今日好容易出去了,我去清霜楼玩玩又怎么了?碍了谁的事?”
予柔平生从未见过这样颠倒黑白的人,她原本想着侯府勉强算个不错的住处,她不去管晏清那些混账事,只想暂时住在这儿慢慢找回去的办法,大家各取所需。亏她之前还觉得晏清人不错,没想到出去了一趟跟换了个人似的,竟这么不要脸,说出的话句句充斥着男权社会的封建糟粕。
予柔终于忍无可忍,端起茶盏探了探,凉的。她照着晏清的脸泼过去,一院子人都愣了。
她沉声道:“说完了吗?酒醒了吗?你以为我愿意嫁给你?我说了不是为了你去狎妓,更没有吃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别人这样?莫说去逛了半天,就算是在那儿住上一年我都不管你,只别喝醉了酒,在我这儿撒酒疯!”
“哎,弟妹啊,维桢吃了酒说醉话,你怎么也跟着说起醉话来了,都少说两句。”
晏清被泼了盏凉茶,清醒了许多,拈掉脸上的茶叶,冷笑道:“你这儿?这是文远候府的院子,我倒是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你这儿?”
予柔拖着他到桌案前,铺了张纸,又在笔架上随意取了支笔,“啪”一声拍在桌上。
“写!你现在写离婚……和离书,我保证今晚连夜搬走,就算是在外头饿死,也绝不多吃你们侯府一粒粮食!”
白常的心抽了抽,不为别的,予柔拍在桌上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那支宣州紫毫笔,他求了晏清好久,晏清都舍不得送给他,也不知拍坏没有。他忙上前捧起那支笔,细细查看一番,又小心挂在离予柔最远的架子上,才劝道:
“弟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没过门前呐,维桢几乎日日宿在甜水巷,汴京城里也是有名的风流。一娶了你,方才不过逛了小半个时辰,便催着我要回来。还特特给你带了寺桥金家的鱼兜子,又记挂着弟妹你吃了咸的,还想吃甜的,转到矾楼买了这间道糖荔枝,夫妻两个,打打闹闹都是有的,你要提和离就真真伤了维桢的心了。”
他话里话外都让她念晏清的好,原以为那把火要被扑灭了,晏清却在此时添了把柴。
“秉之兄,你别管了,这和离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你要来便来,要走便走,我文远侯府成什么了?”
白常内心崩溃的很,“维桢,求求你少说两句……”
予柔被这话气笑了,“没有那张纸,我还走不了了不成?碧桃——”
碧桃被这场面吓呆了,听到自家姑娘唤,半晌才应了声诶。
“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走!”
晏清趁着酒意继续放狠话:“有本事走了永远别——”
话未出口,被白常拿帕子堵了嘴。他顾得了晏清这头,顾不得予柔那头,眼见着碧桃麻利的将带来的陪嫁装到箱笼里,屋外忽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连连叱骂道:
“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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