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九章落花时节又逢君
在吴墉和魁星眼里,巴黎是个传奇之地,从拿破仑王朝,到二月革命,到巴黎公社,再到现在的共和国,动荡不安的时代、频繁更换的政权,尤其是帝制的覆灭,资本的兴起,垄断的毒瘤……这与满清覆灭后的中国是何其相似啊?法国与德国间战战合合了几百年,就是法德本土人也很难在两国共同立业。但伍鼎元却能在两国分别培植了自己的学会出来,此人的才干不可小觑。南洲军不缺钱,不缺设备,缺的是技术和人才,尤其缺军工制造业和军事理论的人才。其实不只南洲军,中原的各路军阀都在抢人才。重文轻武的知识体系,令整个中华大地的理工人才屈指可数,科学和技术是如今最值钱的硬通货。而且打仗的目的从来不只是赢了战争,是在赢得胜利后长长久久的发展壮大,保住胜利的成果。不论是用经济造钱,还是用教育树人,甚至是先进的科技和一流的外交,都需要从走在世界前列的欧洲不断的学习,不断的引入,不断的“师夷长技以制夷”。东北军大都草莽土匪出身,打起仗来彪悍勇猛,可是那又如何呢?凭着虎劲儿只能在关外撒野。一旦入了关,不论是直隶还是山东山西,一点好处也捞不到,这吃得就是没人才的亏。据说东北军的少帅也在欧洲求学,还有西川军的马鑫犇,马鑫犇下船之后就去了德国,德国的军备军械军事技能是世界一流。西北军的目标不言而喻啊!吴墉对此行信心满满,有着南洲同乡的情谊,又有伍家长辈的引荐,他一定可以和伍鼎元谈好,到时候,南洲军不只可以成为要第一个现代化综合军团,还能重建混乱落后的社会秩序,中华之复兴就靠他吴墉了。
到了巴黎之后,吴墉和魁星每日里早出晚归,余下宝月一个人在浪漫之都闲逛。塞纳河畔绿草如茵,它的右岸凝聚着奢华宏大的文化明珠:香榭丽舍大道、协和广场、凯旋门、卢浮宫…可向来热爱浪漫的宝月对卓尔不群的左岸是情有独钟。因为左岸的情调是沁在文学巨擘的身影里,随便走进左岸的一家咖啡馆,不经意间就会遇见海明威坐过的椅子上、萨特写作过的台灯、毕加索发过呆的窗口。总之,走在左岸会让宝月忘记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在之前的数百年间曾经历的血雨腥风,那些血流成河的屠杀和命如草芥的混乱被左岸的阳光和情调掩埋在了历史的尘埃里,沦为史书上短短的一段文字。
宝月的法文还不太熟练,好在欧洲人大部分都会英语,宝月在巴黎倒也自由自在。又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宝月戴着新买的太阳帽,悠闲的坐在左岸的普罗科佩咖啡馆,晒着太阳,品着咖啡,读着莎士比亚。突然,一个魁梧的身影挡住了头顶的阳光。竟然是马鑫犇。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下船之后,宝月几乎把他给忘记了,此时虽然称不上他乡遇故知,倒也是异国遇旧识。马鑫犇比在船上时精瘦了不少,棱角分明的脸颊倒也帅气了几分,不似船上那样看起来像头蛮牛,有了几分温文尔雅的绅士风度。他看向宝月的眼神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笑眯眯的拉开宝月对面的椅子坐下,说:“许久不见,你还是这样喜欢一个人晒着太阳看书。”
遮阳帽下,宝月明媚的双眼遮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她的声音却是惊讶中带着疏离,没有马鑫犇想要的欣喜:“好久不见,很高兴再见到你,都说欧洲小,竟然是真的。”
马鑫犇也点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口,淡淡的说:“来了这么久,还是喝不惯这苦涩的东西。好想念家里的一切。”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宝月的共鸣。风情完全不相同的小巷,总是会让她想起北平那些密如织网的胡同。不一样的风光却是一样的市井气息。宝月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分外苦涩的口感的确没有中国茶那样香醇甘甜。宝月突然觉得有些难以下咽了。
马鑫犇定定的看着宝月问道:“你哥哥他们呢?巴黎治安不太好,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宝月警惕起来,马鑫犇突然出现在巴黎,会不会是和吴墉同一目标要找伍鼎元?她笑了笑,并不正面回复问题,说道:“我们就住在附近。有什么好不好的,国内也不太平,生于乱世,早就习惯了。”
马鑫犇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真正关心吴墉和魁星的去向,接口道:“不管怎么说,小心安全总是好的。左右我也没事,今天由我来护花可好?”
宝月本想拒绝,但是好奇心又被马鑫犇勾了起来,她绝不相信这个西川军未来的接班人当真是来巴黎旅游闲逛,她更不相信在这里遇见马鑫犇只是偶然…马鑫犇本质上和吴墉并没有区别,都是背负着任务来到欧洲求学,在这里的每一天每一步都是奔着目标去的。那么马鑫犇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马鑫犇达成目标中到底起着什么关键作用呢?大哥很久没有写信了,据说和逊帝一起在天津过得并不好,饿狼环伺,逊帝随时会成为毫无用处的弃子,马鑫犇想要通过她得到什么呢?
宝月笑笑说:“好啊!我一个人逛着也无聊,有公子相伴自然是极好的!”
马鑫犇的笑容略微迟疑了一下,他又猜错了宝月的反应,这个瓜尔佳宝月还真是让人摸不透,也更让人着迷了,吴墉那小子真是有福气。马鑫犇掏出钱包买了单,说道:“入乡随俗,在这里你可以叫我巴泽尔。”
宝月似笑非笑的看着马鑫犇,说道:“bazel?斯拉夫语吗?帝王?你还真是……”
马鑫犇笑得很得意,说道:“真是什么?霸气?嚣张?这有什么?我的想法很直白,从不藏着掖着。你看,我这人是不是很简单。”
宝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收起书,准备离开。马鑫犇十分绅士的绕到宝月身后,为她拉开椅子,又贴心的拿起小阳伞,为宝月撑起。宝月接过伞,慢慢合了起来,说道:“太阳快落山了,晚霞很美,一起欣赏吧?”
马鑫犇像英国绅士那般架起了胳膊等待宝月挽上,一开口竟是标准的伦敦腔,说道:“这是我的荣幸!”
宝月看着马鑫犇的动作,把伞递给马鑫犇说道:“我还是不习惯欧洲人过于亲密的社交礼仪。可能我这性子太封建太顽固吧!”
马鑫犇探手接过宝月的伞,十分自然的放下了待挽的手臂,心里却对宝月高看了一分,宠辱不惊,总是给人如沐春风的舒适感,就连拒绝都不会让他尴尬,这样的姑娘值得他藏在心里。
巴黎的浪漫是溢在香甜空气里的,傍晚时分的左岸,烤面包的醇香伴着咖啡的浓香,刺激着鼻翼中最敏感的神经,温柔而厚重的味道像极了铁塔尖处那瑰丽的晚霞。两个人慢慢的沿着塞纳河畔悠闲的散着步,河边的情侣们或是拥抱,或是缠绵,或是沉醉于热吻中,反倒是默默走路的宝月和马鑫犇像是出格之人,在恋爱的气氛中没有做恋爱的事情。
马鑫犇略微有些不自在,来到欧洲这么久,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工作,真正闲下来享受生活的时间寥寥无几。如今佳人在侧,一路上却都是有失体统的景象,他是当真不知道眼睛该看向哪里了。宝月敏感的察觉到了马鑫犇的窘态,轻声问道:“你要在巴黎停留多久?”
马鑫犇目不斜视的看向脚下,答道:“还会呆一段时间,你想去哪里转转,我陪你啊?”
宝月笑道:“先谢谢你了,可巴黎我已经转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回英国了。”
马鑫犇低声说:“我好像总是赶不上你的时间?”
宝月突然抬手挡在马鑫犇的额头,马鑫犇只觉得撞在了一团热乎乎的绵软之上,抬头一看,原来自己低头不看路差点撞上了路灯,宝月将手垫在了灯杆上,才保护了他不被撞伤。
马鑫犇的脸瞬间变得比天边的晚霞还红,声音有着压制不在的窘迫,问道:“撞疼了吧?真对不起!”
说完就拉过宝月的手来看,果然手背撞红了。
宝月抽回了手,甩了甩,开玩笑道:“不过是红了点,没什么大事!我可没那么娇气。倒是你,你可不是这里的帝王,无人为你响鞭开路啊。”
响鞭开路是清朝皇帝出行仪仗之一。
马鑫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释道:“不怕你笑话,我是真不习惯这里的开放,热情的过了火,以前觉得国内的教条太过死板,两相对比一下,还是咱们国内看着顺眼。所以,在这里我真是不想抬头看!”
宝月仰头看向马鑫犇,问道:“巴泽尔,我们是朋友吗?”
马鑫犇反问道:“为什么不是呢?”
宝月笑了起来,晚霞为她的眉眼蒙上了一层妩媚的色彩,看起来分外迷人:“巴泽尔,是朋友,我才告诉你的。我阿玛已经收下了吴家的聘礼,正式为我和吴墉哥哥定了亲。快祝福我吧!”
马鑫犇看向宝月的目光从炙热渐渐冷却,余下不甘不愿的灰烬,执意要翻滚出火花来,他沉声说道:“宝月,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幸福。”
宝月挥了挥手,告别道:“那再见喽!我也把我的祝福送给你,希望你永远可以是我的朋友。”
马鑫犇的脸色有些僵硬。南洲军与西川军一直是敌对的状态,身份决定了他不可能和吴墉成为朋友,那么即将嫁给吴墉的宝月怎么可能和他做朋友?还是永远的那种?
宝月不再看马鑫犇,准备小跑着穿过马路。没想到,吴墉和魁星整整齐齐的立在马路对面,尤其是吴墉,隔着车水马龙,也能看清他乌云盖顶的黑脸。
宝月甜甜的笑着,上前握住吴墉的手,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顺利吗?”
吴墉抬手将宝月的手放在自己臂弯上,示威一般看向马鑫犇的方向,冷冷的说道:“从你俩迎着夕阳余晖走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了。”
宝月听出了酸意和不爽,却也无法解释什么,只得求救般看向魁星,魁星拍了拍吴墉的肩膀,轻声道:“有话好好说!”又给了宝月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转身进入旅馆。
吴墉抬手揽住宝月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扣住,仿佛自己的臂弯是个螺栓可以固定住宝月。
走到电梯前,吴墉揽着宝月迈入,抬手就拉上了铁栅栏,阻止后面想进入的人。此时电梯间成了与世隔绝的二人世界。
这样浑身上下冒着戾气的吴墉,让宝月有些害怕,仿佛回到了那个动荡混乱的下午。宝月不安的后退了一步,可后背坚硬的铁板传递出来的凉意令她更加不安,吴墉定定的看着宝月,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看在宝月眼里却写满了狰狞。他突然低头攫住宝月的唇,重重的亲了下去。这是宝月的初吻,也是吴墉的初吻,确定恋爱关系以来,因为答应了魁星要恪守礼节,所以最亲密的姿势也不过是手拉手一起走,连拥抱都很少。马鑫犇的突然出现无疑踢翻了吴墉的自制力,不单这野蛮无序的吻撞疼了宝月,就连用力过猛的手指也扣红了宝月白嫩的脖子。霸道的唇舌毫无怜悯之意,只有掠夺和征服,他疯狂的攻城掠地,恨不得夺走一切,包括维持生命的空气。
好半天,电梯上上下下几个来回,电梯门都被吴墉后背堵住,不许任何人踏入,俨然成了他的私家领地。直到宝月眼角的泪珠滑落到吴墉的指尖,他才惊觉到自己的蛮横无理,终于松开了对宝月的禁锢,小心擦拭着泪痕,低声解释道:“对不起,弄疼你了,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我生气的毫无道理,可我就是看不得你们走在一起的画面,那画面太美了,刺痛了我的心。我知道,我知道你对他没有任何想法,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只要看见他围着你,我就想杀了他,让他从你的生活中永远消失。对不起!宝月,我这是爱你爱得发了狂,我们结婚吧!立刻就结婚!我这就给父亲发电报,我们结婚!谁也不能把你抢走!”
宝月看着电梯门外安静等待他们让出电梯的客人,低头拭干泪痕,轻声说道:“我们先出去!”
吴墉早已恢复了谦谦公子的温柔有礼,立刻转身一边对着等待的人道歉赔礼,一边拉着宝月走了出来。走到无人的走廊时,宝月重重的甩开了被紧紧拉住的手,仰头看向不知所措的吴墉,声音里满是刻意压制的愤怒:“你当我是什么?你的禁脔?你的私产?”
吴墉踌躇着想上前抱住宝月,却被宝月狠狠的推开,他反手就是一个耳光重重抽在自己脸上,又抓起宝月的手向自己的脸上打,一边打一边道歉:“我错了,我不该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我喜欢你,也真心爱重你,绝不是向你想的那样只是占有欲。宝月,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吗?这几天我们很不顺利,伍鼎元早就和马鑫犇有了合作,西川军的第一批军工技工学员这个月就会到达马赛港。所以,看到马鑫犇时,我才会怒不可遏,才会失控…我怕,就连你也会被马鑫犇抢走。宝月,对不起!”
宝月看着吴墉脸上的红印子,冲天的怒气瞬间被心疼驱散,她抽回手,低头不语。
吴墉继续解释:“宝月,结婚的想法我不是一时冲动。我不知道该怎样向你解释我的不安。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一种会失去你的危机感。我从没有这样患得患失过。宝月,嫁给我吧!你知道吗?今天看到你和他走在一起时,我觉得你好陌生,你是那样自信,那样优雅,和在我身边时判若二人。我不是把责任推给你,我只是发现我太过于自信了,从未看清楚现实世界看清楚自己的能力,甚至我从未看清过你。曾经在学工会里,我是最义愤填膺的那个,最激情澎湃的那个,若不是我的鼓励和支持,学生们不会包围总统府,不会死那么多人;闯了祸后,我没有脸面再见学工会的同学,才鼓吹留洋救国的优点,信誓旦旦也要做一个勤工俭学会帮助南洲军,但其他华商看不起我,就连同乡伍鼎元也都见不上,还被马鑫犇捷足先登。我就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只会吹牛,只会空谈,误了国误了南洲军。宝月,我真的很失败!”
从伦敦之行后,宝月察觉到了吴墉诸事不顺,所以她刻意不打扰他,给他空间和时间消化不良情绪,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被打击到失去了自信。宝月抬头看向吴墉,轻声问道:“喧和哥哥,没有人的理想是和现实完全一致的,没有差距就没有努力的空间,没有努力就没有奋斗的意义。你的理想,也是我的理想,以战止战,自强自立。”
吴墉轻轻拥住宝月,好像怀里是一件易碎的玉雕,是啊!没有人能够一帆风顺,父亲创办南洲军时也是九死一生,身边的兄弟聚聚散散,也不乏反目成仇的。道理他全都懂,只是依旧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自负和无能。
宝月把头埋在吴墉的胸口,闷声说:“喧和哥哥,不要这样自暴自弃,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马鑫犇只是打着留学的名义,而你是真的在学习,你和他的目标本就不同,没什么好比较的。我就是我,就是你眼里的我,而且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棒的那个,比大哥二哥还要棒。”
宝月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馨香,不同于欧洲女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儿,宝月的味道总是让人想起月光的味道。清新如芳草新绿的生命,饱满若凝于指尖的膏腴,恬淡似悠远绵延的古琴,明媚如百花齐放的娇艳。总之,这特别的味道总在挑战着吴墉的自制力。只要靠近宝月,他的身体里那头躁动不安的雄狮就会苏醒,蠢蠢欲动要将宝月吃干抹净。
吴墉再次请求道:“宝月,嫁给我吧!好吗?我只有你了!”
宝月虽然早就认定了吴墉就是今生的良人,但确实从未想过这么快嫁给他,柔声拒绝道:“喧和哥哥,结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眼前我们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吴墉不依不饶的说道:“什么事情都没有娶你重要,宝月,求你,不要让我觉得自己连娶你都不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宝月根本无法拒绝,想到两人本就两情相悦,又婚约已定,而且这个时候用婚事来冲淡诸事不顺对吴墉的打击,也许真的可以帮助吴墉重拾自信。宝月终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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