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汀州台的小阁楼里,季渝静静倚栏看书。
然而看了半天都没翻过一页。
他的脑海里始终浮现的是李维祯醉酒后那掩藏不住的失意和落寞的神情。
在旁边服侍的侍从查小良忍不住开口提醒他,他方才如梦初醒。
见到自家公子魂不守舍的样子,查小良心疼,“少爷,这些天你都在为别人忙活着全然忘了自己,之前好不容易温养出些肉来,现在又消瘦下去了。”
季渝轻笑,“我又不是猪,没事净养膘干嘛?”
今天的风着实大了些,查小良把案台上吹的凌乱的笔墨纸砚一一规整收拾好。
他那边干活,嘴上却也没停,“少爷您莫怪小的多嘴,小的觉得这些时日,上头那位有些不厚道。”
“且说来听听。”
“少爷你在宫中也待了这么些时日,一直都是没名没份,这位置就是处的尴尬。上头那位若是想尝尝鲜,这三头两月的也已经够时间了。可若是真的打心眼里对您喜欢,却没怎么个表示。莫说姑娘家的青春是青春,可少爷咱们的青春也是青春呐,这么平白无故的耗下去,哪还能受得了?”
季渝合上书卷:“今天的活儿不多,让你在这聊的小嘴巴巴的。”
“我那是替少爷您心疼。”
“以前没见你说心疼,怎么现在又开始埋怨起上头那位了。”
查小良摆摆手,煞有介事的说:“以前的时候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查小良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窝子的部位,“这里不一样。以前的时候你看着陛下眼睛里带笑,但是没笑到心里去。但是这些天来,小的真真切切的看着您,对着陛下时,笑容都快把整颗心给填满了。”
季渝望着查小良的手指指向的地方,缄默了。
那头查小良还在喋喋不休,“衣带渐宽,为伊憔悴。小的以前听到这么说,还不太明白,可是现在终于有一些体会了。这人的感情啊就如同抽丝,一旦全身心的陷进去之后很难剥离。所以我就怕少爷您吃亏。”
半晌,季渝低头,不咸不淡地把话题转到另一个方向,“你才多大?青梅酒和白酒都分不清,就知道其中究竟是甜是烈的滋味了?”
查小良:“过了生辰,我就已经十七了……所以少爷你就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了,其实很多东西我虽然嘴上说不出来,可是心里也是明白的。就好比如老爷曾经说过,大丈夫立于世间,纵不谋股肱之臣,亦丹心明理,辅佐明君,兼济天下……”
查小良一时嘴快说漏了嘴,连忙捂住了嘴巴。
他心里懊悔那个啊,恨不得把后面他提起季大夫季相辅以前所说过的话全部咬碎,烂在嘴里。
季相辅为人刚直,若是清醒后知道了季渝此时此刻的境遇,定是捶胸顿足不已。而提起季相辅,也就是重新勾起了季渝落第的痛苦回忆。
季渝知道查小良在避讳些什么,不过脸上的神情并没有愠怒,或者是羞愧难当,反而是一脸坦荡荡。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底下乱哄哄了起来,有不少人说话的声音,而且语调都是急切的。
季渝正想派查小良下去了解一下情况,可是随后又想了想,还是自己亲自下去询问。
他刚刚走下去,就看到一个平日里侍奉小皇帝李维祯的小太监上来问安。
季渝一眼就看到了小太监的额头上渗满了冷汗,神情不太自然,于是乎边问道:“你不是一向服侍在陛下身边吗?怎么跑到汀州台来了?”
小太监抹了一把冷汗,“是,不过今天陛下翻了牌子之后,说是要沐浴更衣,但是人就不见了。奴婢们找遍了宫里宫外都没见着,又不敢声张,想着陛下会不会来找季公子,故而前来打扰。”
这小皇帝做事情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就拿前不久,还偷偷的溜出去私访去了。所以他突然间消失不见,找不着了,也不必太过紧要。
兴许这一个小太监是新上来顶替翁可呈的位置的,不太了解皇帝的脾性,过于紧张了。
所以季渝也不多说什么,安慰他两句,说皇帝也许是突然间心血来潮想去哪里忘了告诉他们,等他忙完之后,自然会回来。
有了季渝的这一句话,小太监紧张颤栗的身体方才渐渐的安定下来。
他从自己的袖间掏出了一张竹牌,递给了季渝,并且说道:“这是陛下今天晚上要翻的牌,已经选好了,不过奴婢瞧着有些……有些难办,所以还没来得及交给大总管去告知被选中的娘娘。”
翻的牌?
绕是清冷如季渝,听到了“翻牌”这两个字后,心里面还是隐隐的有种被蜜蜂蛰住的感觉。
季渝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意不达心底的笑容,“哦?是怎么难办呢?”
他难受,可是他理解。
皇室子嗣本就稀薄,加上李维祯许久不曾到后宫去了,后宫的佳丽盼星星盼月亮,而朝廷上的老臣们每天见到皇帝就继续讲着老生常谈的催促之语,烦不胜收。
所以现在李维祯去翻牌,平息众人的心,是再好不过的了。
季渝接过竹牌,仔细一看,本应该写着名字的位置没有写,而是被人用朱砂笔画了一只歪着舌头的狗狗。
这一只吐着舌头歪出外面的狗狗画得活灵活现,只打一眼,季渝的脑海中已经快速地浮现出李维祯的表情了。
季渝忍俊不禁,但是在众人面前不敢失态,只好假意轻咳掩饰,状是认真说道:“如今翻牌事小,找陛下事大。公公你先去陛下常去的地方找一下,我稍微整理一下便来。”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一行人又乌泱泱地出了汀州台,四散开来去找。
等人走后,季渝再仔细瞧瞧那竹牌,发现那只狗狗视线所看的方向,有一个类似于骨头的圈圈,圈圈里面简笔画了一条鱼。
“少爷,咱们现在要不要去准备出门?”查小良问道。
季渝不慌不忙地拿着那张竹牌,缓缓走上楼,“不必了,相信很快陛下就会过来。”
查小良见自家少爷风雨不动安如山,很是淡定,那么自己也就不跟着着急了。
他跟着季渝的后面说:“也是哈,像陛下这样的身份,每天指不定有多少暗卫在暗中保护,哪里会丢了呢?小的想肯定是陛下在跟我们玩躲猫猫,然后看我们找不到他着急的样子。”
他们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刚刚坐下不久,就听到屋檐顶上传来了很奇怪的异响。
查小良感到非常的奇怪,于是就出于好奇往窗边探头去看,他刚刚把脸伸出去,窗外突然间出现了一只手,凭空一把就扒拉住窗框。
引着窗框咯咯响。
查小良本能的被吓到连连后退,口中念了不知多少句阿弥陀佛。
季渝和查小良身在汀州台的小阁楼,此处的地势颇高,而且也没有什么可以攀爬的地方,现在竟然有人诡异的在半空中出现,着实唬人。
就在查小良被吓的一愣一愣的时候,那只手已经松开了,然后不多久,一只载人木鸢的全貌出现在窗外。
木鸢乘着风一摇一摆,竟跟真的鸟儿一般灵活。
小皇帝李维祯驾着木鸢,笑嘻嘻地看着季渝主仆二人。
“啊!是陛下!陛下竟然会飞?!真乃神人也!”查小良从来没有见过竟然可以装人在天上飞的风筝,等他回过神来看清楚的时候,被这一奇景给惊讶的连连语无伦次。
趴在窗台上,看的眼睛眨都不带眨的。
李维祯的机关术竟然可以达到如此的境地,让人敬佩不已。
然而看着看着,季渝由开始的欢喜转为忧虑,对还在快乐的陶然忘返的李维祯喊道:“陛下,快下来吧!现在风大浪大,危险!”
经过季渝这么一提醒,查小良方才会注意到,此时此刻小皇帝李维祯的木鸢之下,可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大海。
不由得跟着害怕了起来。
可是小皇帝却玩的开心,哈哈大笑,驾着木鸢转了几个圈,方才缓缓地落到了一处亭子里。
直到小皇帝李维祯落到亭子后,季渝的心方才真正的落定。
底下的宫女太监见到皇帝突然从天而降,皆吓的目瞪口呆。
李维祯才不管他们到底是何反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后,大大咧咧的往小阁楼的方向走去。
李维祯和季渝在半路便碰在了一起,李维祯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子浠,可好玩了,要不我带你一起飞?”
两个人还没寒暄多久,突然听到天空中炸起了一道闷雷。
李维祯听到那一声闷雷之后,心情立刻蔫了下去,“好吧,看来今天天公不作美,子浠怕是还是要再等一段时间呢。”
季渝虽然很佩服李维祯的机关术,但是到底是拿人命做担保赌注,他心底还是不想让小皇帝有此冒险的,现在不能去,倒也是一件好事。
季渝低声说:“陛下,我还是要责怪你一句,休要胡闹。”
“哦。”小皇帝嘴上应着,可是眼睛里却是带着笑的。
“子浠是怎么知道朕今天会过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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