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要说这两日没受到影响,还真是不可能。
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等林掌柜给我拿水来润一润唇。
头上蒙着一条毛巾,湿哒哒的,不一会儿已经变得略有些温热。
县里的郎中来看过了,说我受了过大的惊吓,吓出热病来了。
半夜里被人掳走不算什么,和云楼深沿着屋瓦飞奔逃了大半个县城不算什么;然而昨日一层木板之隔的凶案,却在脑中反复回荡。
咯吱咯吱的咀嚼声记忆犹新,木板在重物的摩擦下吱呀作响;楼板的缝隙里渗出粘腻的血,逐渐从鲜红变成褐色。
云楼深还是没有消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梦见一个同路不过一天半的人。
实际上也没看见本人真的遇害,只是听见楼上咀嚼的拖拽的声音。
我下意识就认为是云楼深受难。刚要冲出门跑上楼去,就看见从楼上滚下来一只荷叶包裹的殷红馒头,冒着腾腾的热气
师姐去办事了,五短客也跟着凑热闹,美其名曰搜集素材。
林掌柜自告奋勇关照我,就将我安置在昨夜熟睡的房中。
“来,喝点水,”林高鹤将我扶起来:“这么着急是没有用的,白白急坏了自己。”
不该想,是不该想。
我努力晃一晃脑袋,只稍稍一动便头昏脑胀。
“林掌柜,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了那样的梦……听说孩子的梦有几分真切……”
一杯水无法解决喉咙冒烟的状况,一开口,我就成了公鸭嗓。
林掌柜又心疼,又为我们的不自量力后怕。
“你也知道自己是孩子?你们离开芳景轩后,到底去了哪儿、发生了什么?”
我思维被烧得不清晰了,颠来倒去地说了几遍所见所闻。
林掌柜只是听着,大概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叹到:“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把你们俩留下来。”
她还要说什什么,只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小厮焦急地呼唤道:“掌柜的,掌柜的。”
林掌柜放下手里正在拧着的毛巾,搭在我的额头上,顺手扯下温热的毛巾,才往门边不耐烦地走过去:“何事?”
那小厮惨白着脸,在门缝里头跟她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些话,林掌柜脸上顿时变色。
“此话当真?!”
小厮苦着脸:“如何不当真?那官府的人马上就要来了,碍着掌柜的面子,提前来通知一声。”
林掌柜墨眉倒竖:“昨日回去的时候,长春班不还是好好儿的吗?怎么今日就被抛在了城外的小河沟里?”
“是好好儿的啊,”那小二见林掌柜生气,连忙为自己辩解:“昨夜送那几位唱戏的爷到了半路,他们好说歹说都不让我再送下去了。我没办法,就远远处看着他们离开,也无甚异常。”
“让你送,你就给我送到底!送一半是什么意思!”
“人家长春班的走南闯北,好好儿地没出事,到了我芳景轩反倒出了这样的大事!”
“你说说,芳景轩还要不要开下去了!”
林掌柜劈头盖脸一顿好骂。
“就是那些人说不必,你不会好好地跟在后头护送到住处?”
小厮也是个老实人,老实巴交地道:“这城里不是闹凶案吗?他们一个戏班子同路走,自然不怕;我一个人,还真要大半夜独自打灯笼走回来?只怕第二天也要被丢在城外了。”
这话说的有理。
林掌柜哑口无言,焦躁地摆摆手:“你去,叫他们安排一下。”
小厮原本就是其他人怂恿上来的,现在见了溜之大吉的机会,忙关门跑走了。
林掌柜叉着腰,气冲冲地念叨:“一群饭桶,要是在青城帮,还能”
她忽然注意到了我,咽下了后半句话,一下子僵住了。
我虽然躺在床上,却从两人的对话里头摸约听出个大概,定是那一日在客栈的凶手,再一次作案了。
难道,我还真是个扫把星?我到哪儿凶案就到哪儿?
再进一步,难道那凶手是跟着我的?
我汗毛倒竖,全身上下忽然就酸痛起来。
林掌柜显然也有了类似的猜测,只是碍于玉瑶师姐的面子不好问,愣了一下,立即换了服寻常见客人的玲珑面孔,一遍擦着我脸上的汗水,一边道:“我这芳景轩,虽是江湖儿女的来往之地,然而也是本分经营,最怕这样的麻烦事。见笑了。”
我强撑着要起来:“林掌柜,承蒙您的照顾,可我大约不方便留在这里了。”
林掌柜扶着我的肩膀将我按下去:“说什么话呢,蒙好。满身的汗,莫要吹了冷风。”
她怕我忧心,又宽慰我道:“若是你真和那凶杀有什么关联,怎么可能躺在这个地方发汗?”
我裹在被子里,道:“请问,我师姐何时回来。”
林掌柜摸了摸我湿漉漉的头发:“中午。睡吧。”
说完,林掌柜整了整衣衫,打起精神往外走去。
我闭上酸胀的眼睛。
迷糊了不知多久,忽然听见奇怪的声音,仿佛是雨天水滴往檐下落去的清脆响声。
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什么的声音,直到一张冰冷的毛巾将我头上的毛巾卷换下去。
“师姐”
充血的眼皮让我难睁开眼睛。
“我。云楼深。”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床边。
“你怎么成这样了?”
“什么?”我反应慢了半拍。
“热病。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我微微点头,仍然没有忘记原先在相府里学到的礼节。
那个时候生病,来看我的人不多。每每有人来,苍兰就会在床前端好椅子,眼巴巴地看着我,就为等我道一声——
“你坐。”
云楼深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芳景轩价格不菲的黄花梨春满堂圈椅,惋惜道:“我这身衣服太脏了,就不坐了。在外头住了一夜,好在看见了些什么,不然真是浪费了一晚上。”
认出来云楼深后,我的思维清醒了不少,赶忙追问他的收获:“发现了什么?”
果然是去追凶了,我想,那梦境还是有几分真实的。
云楼深的声音里充满疑惑。
“你确定你现在能听明白?”他在房里转了一圈,复又到了门边:“等着,我给你拿酒去。”
拿酒干什么?
我虽然不是滴酒不沾,可是在病重喝酒,任谁都知道是大忌讳。
我纳闷,悻悻蜷在被子里等他回来。
只听那楼下一阵鸡飞狗跳,我恍然大悟。
云楼深大约不是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进来的。
翻窗小能手啊。
我想着,顾自微笑起来。
当云楼深提着一壶烧酒,同林掌柜一同走进来的时候,恰恰好好正看见我傻笑。
“笑什么?”
他狼狈地摸摸鼻子。
“我听说你在芳景轩,见楼下有官府的人,不好从正门进来,只能翻窗。方才下去的时候被先被小二发现,差一点打起来。”
林掌柜嗔怪道:“你若是从一楼明目张胆地翻窗进来,也不止于此。”
我想那剑拔弩张的情景,大约很有趣。
“还笑,”云楼深装做生气:“手脚伸出来,给你搽点烧酒,能更快降温。”
什么,敷块毛巾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在手脚上抹烧酒?
云楼深,你知不知道你是个男孩子啊!
未等我发话,林掌柜果断拒绝:“这不合适,男女授受不亲。放在哪里,你走之后我来。”
这大约触碰到了云楼深的知识盲点,他抬手将烧酒放在桌子上。
“行,待会儿教林掌柜替你抹上。那,我先走?”
“等等。”
我叫住他。
“你别走,我在这儿躺了大半天了,再睡下去,就要成个傻子了。说说话呗。”
林掌柜从我的一句话中听出了别别扭扭的小儿女情态,自觉退出房间:“你们先聊,我去下面看看。”
其实想问的太多了。
你昨夜幕天席地睡得好吗?
究竟看到了什么?
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去追凶?
但是千言万语,最后都化成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你昨天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麻烦,”云楼深道:“我看着了疑似凶手,来不及跟你说。再说了,何大小姐,平心而论,你这三脚猫功夫,还不得给我添麻烦?”
好,又嫌弃我功夫不到家。
我暗下决心,若是有朝一日能回到魔门,定要摒除繁杂的人事,目不窥园;精通了武艺方能“重见天日”。
不过——
“你怎知道我姓何?”
云楼深道:“大小姐,你不知道昨日那一只白虎,当真惊煞了众人吗?今早一起来,两件大事:一件是两日连发两起凶杀案,一件是魔门门主的女儿就在芳景轩。”
他又道:“稍稍打听就知道,你娘是长公主,也是魔门门主白曦和;你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要不是你这大人物发热不出门,只怕来一睹芳容的人要踏破芳景轩的门槛。”
我叹了一口气:“我哪里能想到能遇上师姐。”
云楼深笑道:“这么说,你还真是魔门门主的女儿咯?”
我抬起头。
啥意思?
“我诈你的。只有魔门弟子玉瑶出没芳景轩的流言,你的身份,是我猜出来的。”
云楼深“呵呵”一笑。
“你说,我若是现在将你送回魔门,会如何?”
“不会如何,”我干巴巴道:“顶多不过拿到一笔不薄的赏金,然后失去我的信任。”
云楼深笑道:“行,我考虑考虑,现在来说说长春班吧。”
(https://www.uuubqg.cc/60542_60542973/42408340.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