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朕为你们赐婚。
御前。
施平介绍二人，周朗风自不必多说，另外那人，是施平的门客，与周朗风是旧识。
洛星宁看着门客的侧影——他相貌平平，四十来岁，扔在人堆里毫无特点，但总觉得看他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此刻施平还在喋喋不休，皇上脸上已经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打断他道：“好了，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是对周朗风说的。
周朗风神色怯懦，眼神先在洛星宁身上一扫而过，而后道：“天涛河畔祭祀那日夜里，草民……草民夜起去茅厕，路过洛老师房门前，见到……见到李大人独自悄悄进了洛老师的房间。”
这话一出，便有人开始轻声议论。
皇上冷笑一声：“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周朗风心绪不定，向施平的门客看去，那人此刻倒是镇定下来了，向他微微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前几日，洛老师深夜被歹人掳走，李大人焦急之状，将军府上下有目共睹，大人亲自去救洛老师，二人四日未归。回来时，老师颈上，除了一道刀伤，还有……”
听着周朗风的话，洛星宁忍不住向李羡尘看去，他当真焦急得很吗？
周朗风吞吞吐吐半晌，才又继续道，“还有……紫砂吻痕，性状深邃。”
嘿！观察入微，但这倒当真不好解释，那吻痕是公主吸血的杰作，没料到有心之人让李羡尘背了黑锅。
李羡尘听到这里，突然明了，那日他以为是中毒所致的红斑，竟然是吻痕！洛星宁鬼扯的什么爱起疹子云云，原来是骗他的。那这人与公主……
他不禁向洛星宁看去。
洛星宁知道这张白纸终于开窍了，轻轻向他摇了摇头。李羡尘脸上，仍旧浮现着一股愠色，好像是小孩子被大人诓了，又突然回过味来一般。有些好笑。
可此时毕竟不是深究这事的时候。
李、洛二人有口难言，皇上心知肚明。
再看群臣，任谁都想不到年关夜宴，有这等桃色的是非可听，或作看戏之姿，或作匪夷之色，有人看向李羡尘，更有甚者，眼光毫无避忌的向洛星宁颈间打量，想去看看紫砂还在不在。
却只见一道刀伤，还隐隐泛着长了新肉的红晕。
洛星宁目光转向周朗风，脸上现出一丝冷笑，她本是文雅书生的扮相，但周朗风却像是被洛星宁这冷峻的笑意吓到了，回避着目光，不敢看她。笑意便更浓了，终于她笑出声来，可只笑了两声，却又咳嗽起来。
一边咳，还一边忍不住在笑，仿佛周朗风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天大的笑话。
“朗风果然十分人才，捕风捉影之能，……咳咳，无人能及。”
她说完这话，和缓了神色看向周朗风，气韵中瞬间敛去了狠戾，可周朗风依旧觉得她目光如同巨浪扑面，将自己压得透不过气来。
也不知为何，周朗风现在心里只想尽快做些什么，将这怪异的气氛缓和下来，他脱口而出，道：“晚生关切先生动向，是……是因为一直敬重先生，一早便想跟在先生身侧学习……”
心虚之甚，声音越来越低。
洛星宁淡淡道：“此生怕是无缘了，只能盼你再投一次胎吧。”
这话说罢，她眉头微蹙起来，手按住心口，像是难受，闭上眼睛缓神片刻，才转向皇上，道：“陛下，草民身体如蒲柳风烛，是以方才推脱陛下美意，但草民却不容得有心之人如此攀诬草民和将军。”
皇上问道：“洛先生身体到底如何，这事先生慢慢讲来，莫要心焦。”
洛星宁心中暗笑，她料定皇上因公主的事，对二人心存几分感谢和愧疚，同时，皇上更在乎她通神的本事，在适当的时刻卖惨，也是一种解除危机的好手段。
“草民脖子上的痕迹确实来于将军，但却……不似周先生所述那般不堪，”说着，她转向李羡尘深施一礼，见那人正关切的看向她，便继续道，“那日草民遭人劫掠，划伤草民的匕首上，掺了毒，将军为救草民性命，才……才不得已而为，不想却遭人……攀诬至此。”
说着，她又忍不住咳了起来，可无论怎样都缓不上那关键的一口气息，憋得脖子上血脉怒张，她脸色很白，白得发惨，像是透明一样。
剧烈的咳嗽，让惨无血色的脸色渗出一层病态的红晕，她一边咳，一边往怀里摸去，似是想摸出帕子来掩住口鼻，可越是着急越摸不出来。
君王众臣只见她此时难受至极，没人注意，她借着咳嗽掩口之际，宽大的袍袖下，手中藏了一只小瓶子，凑到嘴边，又揣回怀里——那是她一早便备好的血。
向来从容淡雅的谋士，何曾展露过这样狼狈焦急之态。
众人只见洛星宁单薄的身子忽然一震，她也顾不得再掏帕子，忙伸手去挡。
鲜血，随着她止不住的咳嗽从指缝中喷溅而出。
只见她脚下步子虚浮，伸手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形，可她身旁没有可着手助力之物，抓了个空。
紧接着便向后仰倒过去，眼看一跤要摔在细雪满铺的天井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未见李羡尘是如何动作的，只觉眼前人影一闪而过，将军已经到了洛星宁身侧，将她护在怀里，二人顺势坐倒在地。
周朗风此时离得不远，见洛星宁突然晕倒，也想上前照应一二。
却被李羡尘眼神一凛，怔在原地。
“洛先生若是有了闪失，便叫你陪葬。”将军声音并不大，字字如同出鞘的利剑。
转而，他将目光移到洛星宁脸上，轻声唤了两句：“洛先生。”
怀中洛星宁双眉微蹙，没有反应。
难道余毒未清？
李羡尘伸手去搭她的脉，脉息入手平和，只是略微有些气血空虚，不至于如此啊，这……
他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觉的洛星宁的另一只手，隔着袍袖，在他腰间极有节奏的敲了两下。
瞬间明白了，原来这人是装的！
倒装得真像，也不知这血从何来。
洛星宁也没想到，她早知今日宴会不会消停，可没想到闹腾得如此烂俗。现在只盼，一来，李羡尘能接住自己的套路；二来，皇上念在将军和她帮公主掩盖了夜闯将军府一事，将此事大事化小。
梁珏一派，不希望她入朝为官，定然是怕她和李羡尘在朝中的势力日盛……
洛星宁正想着这些，只听皇上道：“洛先生这是怎么了？是否余毒未清，传太医吧！”说着，便要想秦更吩咐。
李羡尘忙道：“陛下，微臣摸了洛先生的脉息，确是余毒未清，方才解梦费了神思，又因误会郁愤，怒气攻心，才呕了血，却因祸得福，已经将身体里最后一丝毒气散出来了，大约片刻便能醒了。”
嚯！
可以啊，这话茬儿接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皇上此刻即便传太医来，也可以说洛星宁余毒已清，调养一番便无碍了。
建策上将军，不愧是你！果然单纯和聪慧是两个毫不矛盾的概念。
皇上略微点头，道：“李爱卿医术不浅，既然这样说，朕便放心了。”
原来李羡尘还有这么一手。
洛星宁深谙见好就收，迟则生变的道理。她轻咳了两声，睁开眼睛。
正好对上李羡尘的双眼，神色关切，丝毫不似是做戏。
皇上见洛星宁醒了，关怀两句，转向礼部尚书施平，道：“施大人是失察，还是有意为之？”
吓得施平撩袍跪倒在地，叩着头，口中却道：“陛下恕罪，微臣是听了坊间的传言才去查的，建策上将军适龄不娶，却整日与一幕僚同进同出，微臣即便被陛下怪罪，也不愿我显朝庙堂的声誉受损。”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又将矛盾泛化了。
皇上见他跪在地上，一副滚刀肉的模样，火气顿时就上头了，群臣眼见施平八成便要倒霉，却都默不吭声，谁也不敢出言相劝。
只有梁珏，笑呵呵的起身，道：“陛下，不如听老臣一言？”
皇上即便心中清楚，施平的作为，梁珏定然早就知晓，甚至可能是他背后指点，但……面子还是要给的。
“梁相直言便是。”他面色不悦。
梁珏摆出个春风和煦的自在神色，道：“施大人不愿朝中重臣落人口实，心思难得，此事老夫看来，这却也不是个难解之题。陛下以宽仁之姿治天下，坊间才敢有流言议论。百姓诟病的，不过是李大人与洛先生不清不楚，即便李大人娶了哪位小姐做将军夫人，那些爱嚼舌头的百姓依旧可以编排李大人。”
“依着梁相的意思该当如何？”皇上皱眉。
“不如，便让李大人和洛先生名正言顺。也不失为彰显陛下天下大同，大爱治国的广博胸怀。”
千算万全，洛星宁没算到梁珏这以退为进的无耻招数。
他话虽说得漂亮，实际却是想将二人折辱一番，他不知洛星宁是姑娘，算准了李羡尘断然不能忍辱娶个男人做将军夫人，终而无论他是否娶亲，他与自己的幕僚都不清不楚，既然不清不楚，洛星宁便难以百姓信服的清白名誉，去接任太常寺卿。
二人在朝中终究难成联手之势。这番因果，顺理成章。
皇上听了，沉吟片刻，道：“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李爱卿若当真与洛先生投缘，朕今日便为你们赐婚。”
洛星宁看向李羡尘，心道这事儿面上不要和梁珏闹得太僵才好。
谁知下一刻，她身边的李羡尘竟开口道：“臣李羡尘，叩谢陛下隆恩。”
说罢，一个头磕在地上。
啥玩意你就谢恩啊？
洛星宁此刻只想原地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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