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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梦扶桑(卌二)


误会?!凤九一路走一路意难平。

        她自然知道以东华的品性是做不出这等事的,可不得不说,这个“误会”真真是戳到她痛处。

        早年她与东华相识,因着年龄的差异,青丘的长辈没少说过闲话。彼时她也担心,倒不是担心二人年岁差得多合不来,而是担心东华那些没有她参与的岁月。

        她是通情达理的青丘帝姬。从道理上讲,他比她大了那么多,哪怕曾经有过一段两段感情也属平常,谁让他们那时还未相遇呢!也因此,她一开始知道姬蘅差点就成了东华的帝后,即便难过也未说过什么。

        可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道理上通透,未必感情上就能大气。她白凤九自认其他都可以豁达大气,唯独这点,她委实做不到。那时她还认真想过,若东华真有什么过去,对那些人她也只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指望她慈悲大度、和颜悦色那是痴人说梦!

        所幸,这些都只是她杞人忧天,他们只有彼此,也容不下旁的乌七八糟的人来掺和。

        而此时她的忧心是来自于东华想不起来的那段时光。

        她不知道这误会是否与此有关,是东华刻意隐瞒还是有人对东华做了什么,无论哪种都不甚美妙。

        凤九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狐狸,知道这等事顶要紧就是快刀斩乱麻,打个措手不及。攸攸这心无城府的毛团子,必然是才遇到就来报信了,也不知有没有打草惊蛇,她必须得尽快杀过去。

        尽管心中有了计较,推门而入时她还是一愣。

        寝殿中仍是她离开时的模样。东华端着杯茶坐在桌前,桌上是香炉和茶具。他身前站着个小小的童子,一身青衣素衫,披肩乌发梳着两个发髻,因是背对着门,看不到模样。从身量看,倒是和滚滚差不多高,不过若是仙童也不好说,年纪与身量并非定数,还要看修为而定。

        推门的一瞬,那童子似是浑身一震,一条腿已向外跨出,像是受了惊要跑开,又终于忍了下来。

        见她进来,身后还跟着成玉和攸攸,东华微露诧异:“小白,你们怎么来了?”

        凤九没理他,而是盯着那童子的后脑勺问:“他是谁?”声音中的冷淡尖利引得东华注目打量。

        不待他回答,那小童子却是缩了缩脖子连连摆手:“没谁没谁,我不重要,不用在意我……”说着脚下已微不可察地朝东华身后滑了两步。

        没想到的是,小狐狸崽攸攸抢上几步挡住了去路,她气哼哼揪住这人的袖子对凤九说:“就是他,娘亲,就是这个声音!”

        拉扯之下,童子的大半张脸落在众人眼中。是个眉目俊秀、英气爽朗的孩子,尤其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细皮嫩肉的脸颊上还有两个酒窝若隐若现。被攸攸拉住,不至于无法动弹,却让他十分为难,眼神偷偷向东华瞥过去求救。

        凤九亦在专注看他。按说这孩子虽长得不错,却与东华并不像,她该放心才是,可她不仅未松口气,反而心下一沉,只因这童子身上有太过明显的属于东华的气息。

        这还是误会吗?

        方寸一乱,路上想得好好的说辞全没了章法,她瞪大圆润的水眸,看看童子又看看东华,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连鼻子都觉酸涩。

        那边厢,攸攸在质问小童子:“你为什么要抢我的父君?他是我和哥哥的父君,不是你的!”嚷着嚷着倒把自己嚷得哭了起来。

        小童子被她问得无措,结结巴巴回应:“什么?我没有……”

        “还说没有!我听见你叫了!”小狐狸崽见他不承认,娘亲又不过来帮忙,只能转头朝着父君哭哭啼啼,手下却并未松开,“父君,你不能因为有了别的孩子就不喜欢攸攸呀!”

        小孩子不管不顾的哭诉石破天惊,戳破了有人不愿面对的怨尤,也惊醒了某些蒙在鼓里的人。

        适才小狐狸的神色变化,东华如何看不出来?他只是疑惑为何凤九会有如此反应。

        这童子的事固然是他没有早些告知,却是有缘由的,他并不觉得这事小白会反对,所以即便他们来得突然,也未想隐瞒。

        也因此,他未能及时领悟凤九眼神里的失望与控诉,亦未能用恰当的言语辩白抚慰,看在受伤的人眼中便是心中有愧、无言以对,愈加坐实了理亏的猜想。

        要到这时被攸攸叫破,东华才如醍醐灌顶,晓得其中居然有个天大的误会。他立时转头来看凤九,却见自家小狐狸杏眼泛红、秀眉深蹙、胸口起伏、面露伤情,显见得是情绪激动、恼得紧了。她抿着唇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一拂袖转身就要走。

        东华却知道这一走怕是不得善了,急急站起身来拉她,口中唤道:“小白,不是那样!”站得有些猛,耳中一阵嗡鸣,眼前发晕,他伸手在桌边扶了一把,这才堪堪稳住脚步。

        桌椅碰撞着发出杂音,成玉的惊呼声叫凤九收了脚步。

        未几,她便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那人高大的身子倚过来,将她扣在怀里不得动弹,一贯清冷的嗓音中带着三分急切,五分委屈,在她耳边说道:“小白,你怎么不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凤九胸中一口怨气堵得发慌,尚未想好怎么收拾这局面,先被老神仙这旁若无人的无赖劲儿羞到了:“你放手!别靠我身上!成玉还在呢!”

        她伸手去掰他箍在腰上的手,根本无法撼动,气得在他手臂上打了好几下:“你给我松开,好好说话!”

        谁知这人闷闷抽了口气,垂首在她耳边低低说:“夫人真狠心!也不怕打坏了!”

        “这么能耐还能打坏你?”凤九没好气地反驳,眼神却不自觉地拐过去,在他一边袖子上瞥到些深深浅浅的斑点,心下有些疑惑,便想拉过来细看。

        东华见这小狐狸即便生气也未放下关心自己,不由动容一笑,他抓住凤九伸来的手,安抚地在唇边贴了贴:“最紧要的,夫君的清白须先洗一洗。”

        他将一脸狐疑的凤九扯回桌边挨着自己坐下,抬眼瞥向那个还在后退闪避的小童子,正色道:“还不过来!”又对小狐狸崽说,“攸攸,把他拉过来!”

        攸攸一听来了精神,立时趾高气昂——这么一看,自己与这童子在父君心目中的地位高下立分。她板着一张奶胖的小脸,冲着童子吆五喝六:“叫你呢,还不快过去!”

        见童子磨磨蹭蹭走到跟前,东华颇为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惹的事你来说!”

        小童子扯了扯被攸攸揪得皱巴巴的衣袖,梗着脖子对东华翻了个白眼:“说就说,有什么了不起!”

        他挺了挺胸脯,朝目光疏离的凤九露出略有些尴尬的笑容,干巴巴道:“我是苍何。”

        一石激起千层浪,凤九抓住东华的手掌瞪圆了眼,后头的成玉目光灼灼,十分遗憾方才走得急未把瓜子带上、身边又少了位边吃边聊的同好,吃瓜吃得不够尽兴。

        东华微阖着眼发话:“别说废话,讲重点!”

        这回,小童子苍何很是老实地说起了前因后果。

        事情还要从一千年前的仙妖大战说起。

        彼时,东华和凤九带着滚滚在凡世游历,姬蘅求而不得,处心积虑吸纳三毒浊息,借了缈落之手算计凤九,致使她受邪祟滋扰神魂受损,连带腹中孩儿受了影响都要不保。东华为了救他们,瞒着众人将凤九的神魂蕴养于自己的识海中,又因不舍放弃孩儿,兵行险着以心头血为未出世的攸攸冲刷邪祟,并将之护于心口。

        随后事情一桩连着一桩,经历了仙妖大战与缈落姬蘅斗法、助凤九神魂归位、替凤九抵挡上神劫的混沌神雷,东华已然力竭,生死关头他察觉到攸攸的仙灵不稳,命苍何划开心口助小狐狸崽降世,自己却因伤势过重陷入了昏迷。

        在场众人皆被一连串的变故所吸引,为尊神的生死存亡焦灼担忧,并未注意到失了主人的苍何剑发生了什么变化。

        苍何作为随着东华一路从洪荒披荆斩棘而来的名器,常年霸占四海八荒神兵谱的前列,但有一样在众人心中始终成迷——它没有剑灵。

        但凡品阶上乘的法器,得天下之名巧,吸日月之精华,养护得当还能升阶进化,于修道之人如虎添翼,甚为重要。若是神器出世还会天降异象,引来无数人围观议论,能得传承的仙山洞府莫不以此为荣。

        好的法器,绵延常以千年万年计,得益于六界的重视,于悠长岁月里集萃精华,化而为灵也不算新鲜事。法器有器灵,宝剑有剑灵,有了这份灵识的加持,等于多了个默契的伙伴,刚柔相济,攻守相长,自然事半功倍。

        神兵谱中除了几件已经消亡或封印的,多半是有器灵的,然而其中顶顶厉害、所向披靡的苍何神剑,却从未有人见过它的剑灵。四海八荒连见证了苍何诞生的人都屈指可数,又有谁敢向东华当面求证?于是乎,一来二去这便成了每次排名始终悬于众人心中的最大谜团。

        而此时,苍何告诉凤九的是,众人猜的不能算错。在东华把它炼制出来以后的三十来万年里,他们也曾为此做过尝试,但苍何始终停留在只能感知东华的意动、却不能生出清晰完整神志的境地,后来东华便未强求。

        谁知仙妖大战后的这场意外却给了苍何一个契机,确切地说,是东华的心头血给了它一个契机,苍何在东华昏迷的日子里发现自己居然慢慢有了神志。

        这点在东华醒来之后得到了印证,它不仅能感知东华的状况与意动,还能让东华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想法。那阵子它十分兴奋,每日里像个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以致被东华嫌弃而下了禁制扔到书房去。

        之后就是那场震惊六界的天族大典,苍何感知到东华遇险,挣脱束缚前来相救,在云洞透出的红光中碎裂消散。众人只当它凶多吉少,实则苍何却是迎来它的另一个机缘,它能化形了。

        只是通常化形后,本应由襄助者以己身修为助其稳住境界,再导引其修炼步入正轨,那时东华因连串变故不知去向,苍何自己也是懵懂,要不是经了几十万年也算积淀深厚,这化形后的延误说不得就会影响到其品阶属性。

        这么糊里糊涂过了五年,直到最近感知到东华归来,苍何才来与他相见。

        凤九总算从苍何的一番解说中理清了头绪:“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一千年里,你因为东华凝了神志,又因为庆典上击中你的红光化了形,如今这模样,是因为化形之后境界不稳、修为不足?”

        凤九的猜测也算合情合理,既然知道是苍何,从东华锻造它起,怎么也有了三十来万年的时光,比这四海八荒里的大多数人都要资深,如何还能是个童子?

        东华从旁解释道:“夫人猜得没错,它如今虽是化了形,还需疏导巩固,未完成前暂时只能维持现在的模样。”

        凤九颜色稍霁,却对那件事愈加好奇起来:“既如此,你为何要唤东华‘父君’?”

        说到这里,苍何小童子的面色略有些扭捏:“也没什么,叫着好玩……”他觑见东华不善的眼神,无奈地补充了句,“唔,就是突然化了形有些兴奋,看见别人叫也想试试什么感觉……”

        “幼稚!异想天开!”东华冷冷地说,“要不是你口没遮拦,哪来这么多事!”

        “怎么,不是你把我炼出来的?从道理上讲也没错啊!”苍何抱臂反驳。

        “这么急着找爹的倒是第一次见!”

        凤九看着这一大一小在那里拌嘴,觉得甚是稀奇,她也没想到今次事件原是起于一个乌龙。苍何对于东华应是不一样的存在,虽不能说亲如父子,情同手足却是有的,三十来万年的相伴,一同经历过那么多生死攸关的艰难险阻,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了。

        这么说,自己是多了个小叔子?一个念头冒出来,凤九一愣,却又觉得精准。东华无父无母,苍何跟着他也是形单影孤,怨不得要羡慕别人有父君闹了这一出!大不了她以后拿出些“长嫂为母”的架势,好好照顾下缺爱的小叔子!一念之下,已将这凭空冒出来的小童子划入了家人的范畴。

        前因后果解释完,提起千年前的风波,凤九心中油然而生否极泰来的感慨,一并涌来的疼惜又叫她气势汹汹的“狂风暴雨”转了“和风细雨”,再不成气候。

        今日倒是误会他了,凤九有些羞赧,她却做不出大庭广众之下亲近讨好的事来,便想着先把其他人打发走。

        她扯扯依旧兴趣盎然的成玉:“热闹看够了?要不要端碟瓜果给你?”

        “嗯嗯,那是最好!”成玉满目新奇地盯着正犟头倔脑跟东华说话的苍何,应得顺口,待到对上凤九微眯的双眼才觉自己略略过分,“行行行,我走,让你们腻歪。”

        走出两步她又折回来,神神秘秘凑到凤九耳边说:“孩子呀可以多生几个,这样攸攸就不会大惊小怪,帝君应该也很乐意帮你!”

        凤九啐她:“呸,要生你生去!”

        攸攸更好解决,只要知道没人跟她抢父君就安心了,在娘亲的指引下欢快地扭着小屁股去吃点心。

        送走两个围观的,凤九回转东华身边,心中盘算着要如何不着痕迹地向他陪不是。不过看着看着,她疑窦渐起,总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需要关注的点。

        余下二人互怼已进入尾声,东华正警告苍何:“……有这些闲功夫还不好好修炼去,修为很够了吗?一天到晚无所事事!”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语气跟教训不求上进的娃儿也没啥区别。

        苍何原还想说什么,到底忍住了,撇撇嘴就要告辞离去。

        却见凤九突然将手一抬道:“慢着!”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从二人脸上扫过,对着苍何问,“方才你说,化形后需要有人用修为助你稳固境界,所以这几日是?”

        “自然,自然是东华助我做的这些事……”苍何不知怎么就有些畏缩。

        她又转向东华:“夫君,那现在你来说说,苍何回归这么大的喜事,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与你同喜?”方才已然放松下来的神情此时又咄咄逼人起来。

        东华一听便知要坏事,可嘴上依旧答得顺畅:“本也是近日才发现,且苍何这境况拖延不得,我便自作主张先襄助于他,想着待他恢复再让你见也不迟。”

        “哼,是够自作主张的!”凤九拉起他背在身后的胳膊,顺势撩开衣袖,露出臂上还渗着血的几道伤口,“是不是还包括这个?”

        东华无处抵赖:“……这也是权宜之计,苍何当日既是受了我的血才聚了神志,想来这于他提升修为总有益处,用得不多,并没有什么妨碍……”

        凤九仍旧一脸“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梗着脖子瞪他。

        苍何一见二人气氛不对,深觉夹在其中尴尬,打了个哈哈,说要去“修炼”便一溜烟不见了。

        沉默片刻,还是凤九先开了口:“若是没有妨碍,你怎么不站起来与我说话?”

        她就说哪里不对,那时她误会童子身上有东华的气息,后来才想明白其实是赤金血的气息。联系苍何的话再看,简直处处都有破绽:方才东华拉住她的那一抱,的确有一瞬脚下虚浮;苍何说明缘由时他一直微阖着眼,也不与她眼神接触;而此时二人争执,若是平日他早就抱过来耍赖了,今日却跟粘在凳子上似的未有动作……

        见东华低头不语,凤九有些心软地抚了抚近在眼前的银丝:“是不是头晕了?叫你嘴硬不承认!”

        连着几日替苍何灌输修为巩固境界,还用上了赤金血,东华确然耗了不少心力。他倒也未乱说,苍何化形的事因已耽搁了时日,要越快解决越好,又不宜托付他人,所以近来他把心思都花在了这上头。也正因修为薄弱不及他顾,叫攸攸钻了空子,听了一鳞半爪,闹出了误会。

        今日他原是知道成玉元君来访的,想着苍何之事正要收尾,不如趁此时机一鼓作气,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谁知凤九他们中途进来,他便没来得及调息恢复,所以略有些头晕目眩,不想连这也让凤九看了出来。

        如今,他的小白就站在身前,温软烂漫的馨香如丝如缕钻入鼻间,她的手轻轻抚上来,似带着微小的电流,从头顶一路蔓延,不是翻江倒海的澎湃,却是入骨萦心的缠绵,叫他在尖细的酸中品出了圆润的甜,连些许晕眩都有了微醺的陶然。

        他不自觉地伸臂环住她,闭眼沉浸在软玉温香里,口中却抱怨道:“明明是夫人冤枉我,怎么倒成了我的错!原来我在夫人眼中就如此不堪,真是伤了我的心!夫人得补偿我!”

        东华微微抬起头,挑着清俊的眉看她,浅淡的眸中氲着一团雾,怨恼、遗憾、撩逗与深情缠在一起,将凤九心中的愧意打得散漫,呼啦啦一蓬火却自心头烧起来,她蚊子哼哼一般回应:“你要,你要怎么补偿?”

        老神仙望着小狐狸脸上升起的两团红晕,装模作样想了想:“可以先从……”

        未想这次他却是失策了,满盘计划尚未出口,柔软香甜的唇已覆了过来,小狐狸下了偌大决心似的低头捧着夫君的脸就啃,毫无章法地这里啄几口,那里舔几下,刚勾起人心火,就抬身擦擦嘴十分大度地挥手道:“想来如今你也干不了别的,先补偿你点甜头!”

        东华摸摸被小狐狸咬得红肿的嘴角,气笑了:“……夫人,我觉得这是对你夫君的侮辱!”

        挺好,效果很显著,头都不那么晕了呢!老神仙要用一晚上证明,到底能不能干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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