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执念
“小清,好久不见。”
“小清,再见。”
ktv、公交站,故友重聚、人来人往,一片热闹喧嚣之间,顾清却只记住了凌晓这两句分别与她重逢和告别的话,并一记经年。
“凌晓……”
而顾清,现实也好,梦境也罢,真真假假之间,她想说的话,总是没能说出口,不是现实中自发的犹豫不决,就是虚幻中强制的戛然而止,冥冥之中到最后,顾清说出来得,每每都只是“凌晓”二字而已,无奈又怅然,而这,也似乎在时间数层累积的助力之下,逐渐成为了顾清心中难以释怀又不敢触碰的心结。
她将它埋在内心最深处,从不主动浇水灌溉,却任它生根发芽。
“铃铃铃!!!”
那让人无法摆脱的缠绵纠结和无奈在刺耳的闹钟声中再一次戛然而止,顾清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手机上7点的闹钟,深吸一口气,静静等着那如雾似霜的不真实感渐渐消散。
做梦是很累的,纠缠梦中、无法回神更累。
梦中骤醒的顾清头疼得不行,她蜷起左臂盖住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也没有刻意回想起这个场景了,久到似乎只要没有人提起“凌晓”这两个字,她都要以为自己已经把当年那场“情不知所起”的少年心动连同那个阳光明媚的少年都一同驱逐出了自己的世界。
而如今这场时隔已久的梦境,却□□裸地告诉她,她所谓的忘记与放下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顾清记得,或者说她从未忘记,那是她高考复读确定已被z大录取后,先前高中好友专门在未城为她组织的庆祝宴,也是他们因为自己推迟了一年的“毕业宴”。
十年前,未城,“清凌ktv”。
“顾清,z大设计系!厉害啊!不过,说实话还真有点好奇,你没有选择摄影系,虽然你在设计方面也很有天赋,但你不是最喜欢摄影吗?”郭睿问,而现场所有人投来的视线告诉顾清,这也是他们的疑惑,而她似乎也未被赋予拒绝回答的选项。
郭睿,凌晓的发小,二人高中同校,后来因为凌晓认识了顾清,并渐渐熟络,与顾清高中最好的朋友木想想,可说是一对不折不扣的欢喜冤家,高中毕业后,两人也算是修成正果,虽是异地,却看得出来,距离有的时候真的可以产生美。
顾清想了想,如实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在选择的时候,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如果不强制去学,以后还会不会一直做下去?结果我发现,就目前来说,即便未来我没有把摄影当作专业课来学习,没有学分、挂科等的束缚,摄影这件事我依旧会一直喜欢,一直做下去。”
“那设计,是你可能会放弃的吗?”木想想问。
“不知道。”
“嗯?不知道吗?怎么说?”
“就是,我并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没有选择设计,最后会不会放弃。但不知道,有的时候就已经足够了。因为不知道,就会不确定,而对于一件你想去做,或者你喜欢做的事情来说,不确定,就已经是致命的了。”眼见包厢内的氛围越发安静,顾清不想在专业选择上过于纠结,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只需要坚定地走下去就行了,况且今天的主题也不是她的专业研讨会,“嗐,不说这些了。再说了,你们确定要在ktv跟我讨论这么严肃的话题吗?”
木想想看出来顾清并不想就这件事谈论太多,于是转移话题道:“说得对,今天最重要的,是高兴。来,睿哥,给姐点一首‘祝你一路顺风’,我要送给我最好的姐妹儿。”
郭睿一听木想想这乱七八糟的称呼一股脑全跑出来了,忍不住扶额,说:“你还真是一点便宜都不让人白占,这都什么哥啊姐的,快别瞎安排了。还有,你确定开场唱这首?”
木想想理直气壮道:“当然!”
“不是,想想,你再仔细想想,这歌现在唱合适吗?”
木想想一听,立马转头问顾清:“阿清,你介意这个?”
“没有!我不介意!”顾清耸耸肩,断口否认。
这有什么,只要木想想不给她整一出“啊朋友再见”,她就别无所求,别说“祝你一路顺风”,就是来一首“水手”,她也照单全收。
“行,我这就给您二位点去。”郭睿双拳难敌四手,默默走到机器旁点歌去了。
“睿哥,点完再联系一下凌晓吧。不是,他什么情况啊,阿清这个主角都来了,他怎么还演起‘姗姗来迟’了呢?”木想想刚说完,房间里就响起了熟悉的前奏。然后,木想想转脸就对着顾清“饱含深情”地唱歌去了,那神情的转变,简直堪称“立刻入戏”的顶级演员,而且全然不顾包厢内被她“恶心”到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的各看众。
郭睿也有点受不了自己大大咧咧的女朋友突然走深情路线,关键还走得有点渗人,于是,顺势躲出去给凌晓打电话。
“喂,阿晓?到哪了?”郭睿走出包厢给凌然打了个电话,询问路程。
“马上就到,已经下公交了。”电话对面传来凌然因走路而略显气息不稳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加快了步伐。
“好,不用着急,反正都已经迟了,我们大家也不多在乎你这一时半刻,啊。”郭睿调侃道。
“行了,知道了,挂了。”凌晓听出郭睿言语中的揶揄,说完便切断了电话,嘴角却因为即将要再次见到的人而微微上扬,快步向ktv走去。
“最亲爱的朋友
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谢谢大家。”
郭睿返回包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自己的戏精女友,面部表情极度夸张,似要耗尽全力演出一场“生离死别”,并且满眼幽怨地看着坐在她对面,一脸淡然的顾清,而顾清在她唱完最后两句时,自然地搭上她伸过去的手,明媚一笑,冲她道了一声谢,然后拿开了自己的手,一副十足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渣男”模样。
“啊呸,这什么奇怪的比喻!”郭睿好笑地低声唾骂了自己一声。
不过,此时此刻,他才算真正相信,这两人虽然性格极不协调,却真的是好朋友,毕竟这么无厘头的尬戏都能陪着演,要说不是朋友,估计也没人会信吧。
“做什么亏心事了,心虚到在这自我唾弃。”
郭睿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猛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调笑,那人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加上本来就有些沙哑的嗓音,简直让人寒毛直竖。郭睿猛地从恍惚中惊醒,向前跳了一步,转过身看到来人,脱口就骂。
“靠!凌晓!你小子是不是有毛病啊,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吓死老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郭睿这突然爆发的大骂,顿时吸引了包厢内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看清来人后将人好生调侃了一番,说什么也要让从未开过口的凌晓来一首以示歉意。
他们抱着不管是好是坏,今天必须让凌晓开口的心态,起哄得不行。
对此,凌晓自知理亏,如今“被逼梁山”,也只好笑着应下。众人见凌晓态度不错,又已然应承了下来,便见好就收。
凌晓见迟到一事就此别过,便跟郭睿像以往的多次聚会一样,分别坐到了顾清和木想想的旁边。
自凌晓进到包间那一刻起,顾清眼睛的余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此刻这人坐到自己旁边,她终于在昏暗的环境下半真切地看清了这人的脸。
顾清内心感叹:“这人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耀眼。”
单就颜值来讲,凌晓其实不算惊艳,却是一种让人感觉很舒服的阳光帅气。整体来说,他的骨相其实算得上凌厉,却偏偏缀了一副柔和的眉眼,常常让人忽略了他面相骨子上的冷硬。
“小清,好久不见。得偿所愿,恭喜你。”凌晓习惯性地胡乱摸了一把顾清比一年前稍微长一些的短发,送上自己最真诚的祝愿。
顾清条件反射地摆头躲闪,但终究是比不上道行更高的凌晓,毕竟这人“熟能生巧”,简直是一抓一个准。
眼见自己出门前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就这样命不久矣,甚至即将毁于一旦,忍不住怒瞪始作俑者,说:“一年不见,说话倒是比以前人模鬼样了些,就是怎么这手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招人待见呢你说。快放开!我发型都被你整乱了。”
凌晓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确定就你这半长不短的头发,看起来只是出门前随意抓了一把的头发,称得上有‘发型’?。”
顾清一听,立马像一只泄了气的兔子似的,自己这一年,学业压力较前一年只多不少,她当时其实算是孤注一掷,哪里有什么时间管自己的头发,不过,今天出门前,她可是因为要见这人,特意去理发店吹了个发型才来的,明明其他人见到自己的时候,都说还挺好看的,怎么到了他这,怎么就直接成了“出门前随意抓了一把”呢?
难道是包厢里面的灯光太暗了,所以没看清?想到这,顾清有些失落,却还是颇有些不认同地抬头瞪了一眼凌晓,并随手拍掉了他还在凌虐自己“发型”的手。
凌晓眼见顾清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又突然被拍掉了手,明白可能真的惹到了人,便转手拿出一年前就准备好的毕业礼物,递给顾清,说:“好了,还真生气了,给,毕业礼物,不过是一年前就买好的,可能不是今年的款了,但想着本来就是毕业礼物,又是早就指定好了对象的礼物,实在不好再寻个别的什么缘由送人,所以今年就还是送这个,先说好,不许嫌弃啊。”
顾清伸手接过礼物,也不打开,直接放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
可能在别人看来,顾清这是还在生气,虽然收了礼物,却根本不想看到底是什么,可只有顾清知道,她转头放礼物时避开所有人不经意间扬起的嘴角说明了她现在有多高兴,高兴这人早就给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高兴这人没有因为时机的不允许将本该给自己的礼物转手他人,高兴原本该是自己的东西,现在依然是自己的。
而在她看来,凌晓的担忧纯属多余,因为不论他送什么,她大概都会“爱屋及乌”吧,但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所以依然嘴硬道:“这还差不多。”
看顾清因着礼物缓和的神色,凌晓松了口气:“哎……一年不见,怎么还是一副小孩脾性。”
“谁……”顾清刚想反驳什么,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点歌机器旁边的郭睿打断了。
“唉!阿晓,你想唱什么?我给你点,千万不要想着随便糊弄过去啊。”
看着郭睿那莫名其妙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表情,顾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后背发凉,不过,对凌晓唱歌的期待让她忽略了这一丝不正常的感觉,毕竟她也还从未听过凌晓唱歌。
但看凌晓的态度,他似乎很是明白为什么郭睿那副表情,似是无奈,又似是放弃道:“我随便。”
郭睿见人如此态度,丝毫没有得到任何整人的快感,但眼珠一转看到了旁边的顾清,随即又是一计:“既然你无所谓,不然,你跟顾清一起来一首?阿清音色比一般女生要低沉,正好你俩也不用唱什么让人尴尬的男女对唱情歌,怎么样?”
“这话听着感觉你好像很贴心似的。”顾清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道。
不过,顾清倒是无所谓,甚至还有些微期待,她唱歌虽不能说是很好,但最起码不是五音不全,不至于唱歌要命的地步,可凌晓还没表态,她又没有拒绝的绝佳理由,只能看凌晓是什么态度了。
而另一边,凌晓本来就已经打算破罐破摔了,但转念一想,没准加上顾清还能有点救,于是,十分干脆利落地答了一声“好”。
见两人都没有反对,郭睿又自顾自地做起了决定:“好!有魄力。我记得之前上学的时候,阿清似乎有一首歌前后循环了大概大半年时间,专情得不行,叫什么来着?阿清?”
谁知,顾清还没来得及说话,凌晓却先出了声:“再见!”
那语气中还夹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邀功意味,但显然只是一点点,因为就连跟凌晓一起长大的郭睿都没有听出来,甚至还以为他要耍赖。
“唉!这两个字是你现在该说的吗?是不是怂了,哥们。我跟你讲,就是怂了也闭嘴,谁叫你刚刚背后吓人来着,兄弟这是在教育你,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禁止耍赖行为啊!赶紧的,阿清,叫什么?”
顾清无语,十分同情郭睿地说:“呃……那首歌,就叫再见。”
“……”
“好嘞,就这个,再见!”那方郭睿也略感尴尬,但既然已如此,又不是第一次丢人,早已习以为常的他完全视众人的调侃于无物,乐颠乐颠地转身找歌去了。
不一会,音乐的前奏响起,顾清看了凌晓一眼,凌晓示意顾清先唱。
顾清唱完前面一段。示意凌晓接唱。
可是,那人一开口,顾清就直接被震愣在了原地,她顿时明白了自己刚刚那莫名的怪异感是为什么,也明白了郭睿为什么幸灾乐祸。
这不折不扣的五音不全简直跟凌晓均属上佳的学习、长相和性格格格不入,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一刻,似乎因为这一点格格不入,顾清才真实觉得,凌晓这个人,跟她和其他人一样,是个优劣参杂的普通人,而不是她之前一直以为的完美化身。
但即便如此,顾清时下也确实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因为这都不能说是走调现场了,简直就是完全不在调子上,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有调子。
顾清先是一脸匪夷所思地看了一眼凌晓,被凌晓意料之中又全然不在意的表情劝退后,又看了眼其他人,发现除了郭睿和木想想在努力憋笑外,其他人的表情管理也好不到哪里去时,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
“唉,我还是尽量拯救吧……虽然最后可能也是聊胜于无。”顾清想,然后竭力把凌晓那魔性的调子驱逐脑外,努力找回原本的调子,试图慢慢把凌晓带回“正轨”。
意识到顾清的想法后,凌晓放低声音,尽量跟着顾清的调子走,除了刚开始那两句,后面有了顾清的主导,也勉强算是及格通过。
唱罢,凌晓对此非常满意,然后无比坦然地接受了众人的爆笑,甚至无比骄傲地表示,这已经是他发挥最好的一次了。
“哎……”看着凌晓极不要脸地跟众人炫耀,顾清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这两年来到底喜欢了个什么玩意儿,虽然她口中的这个“玩意儿”并不知道自己喜欢他。
后面谁又唱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根本无法超越凌晓五音不全这件事了。大概包厢到钟之前,一群人就已经嚎不动了,纷纷嚷着要去吃晚饭。
晚饭定在了他们原来高中周边的一家烧烤店,席间,一群终于跨过成年门槛的大学生和未来的大学生,再没有了校规和父母的束缚,不仅点了串,还要了一些啤酒,量虽不多,但他们大多都是初试酒滋味的生手,所以也并没有敢全都喝完,更多的是浅尝辄止。
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等他们走出饭店时,天已然暗了许久。
他们在饭店门口分道扬镳,约着再见。顾清作为本次聚会指定的财务人员,负责结账,完事出来后,大多数人都已经走了,还有几个在等出租。
“怎么回去?公交还是打车?”顾清猛地回头,发现凌晓倚在门口的阴影下,一副闲懒神色。
“公交吧,直达也方便。而且也还不算太晚。”
“那一起,走吧。”
“你也公交?”
顾清看着凌晓投过来“你是不是傻”的眼神,也觉得自己这话问了还不如不问,耸耸肩,说:“算我没问,走吧。”
两人跟还在等出租的几人告别后一起向着公交站的方向溜达过去。
“大学生活怎么样?”
“还行,自由很多,也复杂不少。你呢,怎么决定选设计的?”
“直觉吧。”
顾清并没有拿之前的说辞回答凌晓,并不是因为之前的说辞不是真话,而是因为“直觉”才是顾清做出这个决定最根本的原因,只不过直觉之外,顾清为自己找了之前说辞作为直觉的解释。
“嗯。挺好。”
顾清零零碎碎地跟凌晓聊着分开这一年的经历,似乎想借着这些无关紧要的对话抹平过去这一年里凌晓在她的世界里形成的空白。
可他们之间,似乎总还不是可以一直聊下去的关系。他们之间,不论是现在还是不远的未来,时间貌似总扮演着那个最不尽人意的角色,它总猝不及防地出现,然后告诉你:要结束,要离开,要分别,以及……要重逢。
看不见抓不住的时光列车都难免有始有终,更遑论视野可见又可轻易触碰的公交班车。
顾清看着不远处缓缓驶来的熟悉公交,突然想起之前每次坐班车来上学,总是想着如果这车可以一直开下去,永远也不停就好了,那样她就不用担心作业、成绩、考学等等她下了车就必须要面对的种种烦扰了。
如今,她似乎又产生了这种想法,如果这个车可以不停就好了,那她就能再多跟凌晓相处一段时间。
可不论你再如何期盼、希望,以往的车总还是会停,如今的车亦是如此。
顾清掏出公交卡,跟凌晓告别,准备上车。
这一刻,顾清才真正地给自己的高中划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这之后种种,就只余青春已逝,未来可期了。
自确认自己感情的那一刻起,自决定选理的那个选择起,顾清就接受了自己对凌晓的喜欢,却从未敢擅自揣测过凌晓的想法。
她不是没有想过告白一事,只是每次都怕这突然的跨界,让自己血本无归,时间久了,她渐渐更愿意选择怀着这份胆怯,维持现有的关系,做一个可以与他自在交往的朋友。
可是,虽说万事不可强求,顾清也不愿强求,但终归还是免不了遗憾与追悔,尤其是当渐渐知道这份遗憾已再没有机会弥补后,遗憾也就慢慢变成了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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