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天盘左旋

李雪笠正自言自语之时，听得旁边有人轻笑一声，说道：“岑嘉州的诗句，雄奇阔大，苍茫萧瑟，只是这两句有些消沉之意，世子为何单独吟诵此句呢？”

        李雪笠吃了一惊，扭头向旁边看时，但见得不知何事，身后十余个身着蓝衣的壮汉跟在自己和军卒身后，手持兵刃和奇怪器物，长短不一。其中领头一人急趋几步，一边和自己并行奔跑，一边说话，气息丝毫不乱。

        李雪笠见得这些人衣饰打扮，好似是潘元吉府上的仆人，但看他体格健壮，行动敏捷，身手竟然比自己所带的军卒还要利落，心中隐然有警惕之意，便问道：“敢问足下是？”

        那人长笑一声，说道：“小人名叫郑元寿，是潘员外府上聘请的枪棒教头，平时做些看家护院之事，今夜随家主至此祭奠小姐。没想到遇到妖物作乱，奉了我家老爷的号令，带些人手来住世子一臂之力，还请世子宽恕小人冒昧唐突，不要嫌弃我等拖累！”

        李雪笠略一侧身，飞速向后一瞥，但见得身后那十余个蓝衣之人，或是外表粗疏，一身肌肉横生，或是骨骼清奇，形容极恶，人人都是神色阴沉，在黑暗处疾奔之间左右四顾，一副警惕戒备之态，根本不似寻常仆役。

        他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这潘元吉果然也是暗中预备了自己的人手，在这般危及情形下，若是普通仆役，巴不得躲在那大殿结界之中，哪里还敢随着自己奔往后山方向，这几个人竟然处变不惊，行动之间颇有章法，进退之时隐然有相互庇翼的阵势，俨然便不是庸手。

        李雪笠略略皱眉，说道：“郑教头，现在形势危及，我也不和你虚词客套，你们几人可是行伍出身？”

        郑元寿哈哈大笑，说道：“世子目光如炬，难怪我家老爷如此佩服你，我原本是剧盗出身，后来犯事被捉，流刑发配戍边，也有几年从军经验，返回原籍后被潘员外收留，这几年执鞭坠镫，伏侍老爷，以报答他知遇之恩。”

        “至于他们几人么，”郑元寿向后一指，笑了一声，“有的和小人过往经历差不多，有的则是潘老爷平日招揽的异人隐士，各自身负绝学，临敌交锋之际，肯定不会让世子觉得俺们是累赘！”

        李雪笠眉头紧皱，这潘元吉果然在暗中交通豪杰，阴养死士，看来方才张芬对他的评论也不是空穴来风，郑元寿看李雪笠表情，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说道：“世子，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现在群妖离巢而出，大敌当前，正是我等同心戮力以求活命之时，至于其他是非曲直，等大家能活下来再说如何？”

        李雪笠略一思索，便说道：“郑教头所言甚是，大敌当前，岂能相互猜忌、兄弟阋墙？”

        郑元寿呵呵笑道：“果然爽快，郑某和后面弟兄几人，甘愿听从世子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雪笠朝他略略点头，心中却想这些人既然为潘员外豢养日久，肯定对他唯命是从，所谓愿意听从自己号令也只是说说而已，说不定这些人还有替潘员外监视自己之意。

        正思量之间，众人已经远远离开了正殿方向，来到通往后山的路径之前，这寺庙后山延绵而去，其中有七座山峰山势较高，几座峰峦如今已经坍陷下去，其内飘出紫金之色的云气，直连上天，阴森山林中间或有异彩火光闪动，人喊兽吼之声此起彼伏，阴冷潮湿的空气之中隐约传来x腥之气。

        李雪笠见得前方通路一分为七，通向不同的方向，他示意众人停下，赶上前去，在道路分叉之处蹲下查看，又嗅了嗅空气中气息，对着身后军卒说道：“这七条路径之中，有五条已经有人走过，还有两条小路上只怕无人驻守，也许很快便会有妖物从这两条路上奔向此处。”

        郑元寿等人停住脚步，左右四顾，蓝衣众人中有一瘦高之人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越过人群，走到蔽径长莎之前，望向不远处的树林，手搭凉棚，似乎是在极目远眺，旁边军卒都是疑惑不解，这暗夜之中，树林里漆黑一片，这潘府中人又能望见些什么？

        但见得刹那之间，那蓝衣之人双瞳变为澄黄之色，瞳仁细长而竖，目中金光光长而摇，如同灯炬，直射出去，照在百余外的树林之间，林中情形历历可见。

        李雪笠和众军卒都是吃了一惊，却不想这潘府众人众还有如此异能之辈，这潘员外不声不响，竟然暗中能招揽到这等人物，正在吃惊之余，只听得那人低声说道：“林中东西方向，都有异常之象，看来我等迟到一步。”

        李雪笠听得此言，急忙凝神望去，但见得在那人如柱目光照射之下，林地一处空隙岩石之上沾满血、污，隐约见得似乎有水滴垂落其上，往上方看时，但见得高高树叉之上，挂着一人尸体，看装束是团练兵打扮，四肢残破不全，鲜血正淋漓而下，滴在树下岩石草木之上。

        众军卒也望得树上尸体，都是倒吸一口冷气，随着那蓝衣之人目光转动，众人又见得附近地面草丛之中散落着三四人，都是蜷缩为一团，一动不动，兵刃也丢在一旁。

        李雪笠见得那几人躺在地上，急忙低声说道：“过去看看那几人是否还有救。”

        后面的郑元寿咳嗽一声，说道：“世子，恕我多言，派人过去查看就不必了，那几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李雪笠微微一惊，转身问道：“相隔甚远，你又时何以得知？”

        郑元寿笑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澄黄圆盘，递给李雪笠，说道：“世子，一枚小巧事物，也许今夜能派上些许用场，还请收下。”

        李雪笠借着旁边火把之光，低头看时，对方递过来的是一枚铜盘，制作精巧，约有半个巴掌大小，形如天盘，以十二支为十二宫，每宫双山共两层，一左旋以应天运，一右旋以应天度，拿在手上时，不经动摇，那两层铜盘宫格便自行旋转，指针朝向正北方向。

        李雪笠闪念之间，便联想到潘元吉方才搬运进大雄宝殿的那台铜制仪器，每有妖物作祟之时，那胥徒和仙人之象便会作出反应，这铜制天盘是否也有一般的功效？

        他抬头望时，但见得潘府的蓝衣之人，都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盘，握在手中查看，李雪笠正要开口询问这铜盘使用之法时，却听得面前郑元寿手上的铜盘之中发出铿锵之声，急促连续，似乎如同示警一般。

        郑元寿一愣，似是有些意外，他将手指放在唇边，对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手在铜盘上连连弹动，口中低声念诵几句，那铜盘上瞬时间发出淡淡白色荧光，方圆五六寸有余，浮在铜盘上方，那光影清晰之后，如同缩小之后的山河社稷地形一般，山峦林地庙宇之形具备，惟妙惟肖。

        李雪笠吃了一惊，他毕竟行军打仗多年，短短一瞥之间，便认出这是自己所在方位地形，但见得在北方山林和自己所处之所中间，有一个微小红色光影之形，现身左侧，正在飞速向十余个绿色光点接近而来。

        李雪笠隐约觉得不对，他举起手边的突□□，随时准备引燃，旁边军卒却是一脸茫然，不知将要发生何事。潘府蓝衣人相视一望，都有诧异之色，李雪笠隐约听得后面有人低声说道：“按照方才术士推演，我等还有结阵防御的时间，怎生这妖物来得如此之快？”

        郑元寿冷笑一声，说道：“此乃是天盘左旋之象，今日属金，天盘左动，必有妖来。那就让我等送它一程罢！”

        旁边几个军卒听得此言，都有将信将疑之意，几人随着方才那人射出的目光望去，但见得百丈之内，林中左右并无异状，哪里来的妖物一说？

        众军卒都转头望向李雪笠，目光中都有疑惑之色，李雪笠望向郑元寿，但见他一手握着铜制天盘，一手从腰间抽出一柄管状火器，为青铜所制，只见他在手中来回旋转那青铜之管，却并不装填火药和子窠。而郑元寿身后那些蓝衣之人，也都负手而立，并无行动，好似要看前面官军如何应对一般。

        李雪笠见这般状况，暗自冷笑一声，随即命令军卒装填火药，随时准备击发火器，众人虽然疑惑不解，却都也听令而行，装填完毕后，左右四顾，依然未曾发现有何妖物的行踪。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突然见得树林边缘凭空现出一团浓雾，向着这边移动过来。众人俱是一惊，托起铳管，仔细看时，但见得那团雾气中传来阵阵呜咽之声，其声甚悲苦，紧接着是鞋履踢踏之声，似乎有人在急促奔走。

        众人骇然互望之际，突然见得一人从那浓雾中一跃而出，奔向近前，隐约见得是一女子身形，众军卒都是咦了一声，不由地放低铳管，皱眉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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