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狭路相逢

那女子越奔越近之时，看清她衣紫帔，绣袜珠履，头上有花插及银钗象牙梳，但脸上惨白一片，并无五官，头肩肚腹上生出五六个婴孩头颅，破衣而出，如同疣瘤一般，那几个赘生头颅正张开利齿，呜呜哀鸣，那女子手足乱舞，身躯左右摇晃，但奔走得极快，眼见得不多时便要袭至近前。

        众军卒俱是大吃一惊，惊骇变色，其中胆小者已经后退数步，胆大者强忍头皮发麻，点燃引线，对着那妖物身躯击发过去。但几人先后射击，火药燃爆，子窠却是一一半途落空，一发也并未击中那妖物。

        众军卒见得这般模样，都是惊出一身冷汗，手忙脚乱要再装填火药，但那妖物速度飞快，惶急之间却哪里来得及？

        李雪笠心中暗道不妙，他将剑插在身旁，举起手中□□，凝神瞄准那奔袭而至的妖物，正要击发之时，只听得郑元寿轻笑一声，从后面迈步上前，右手擎起火铳，眯眼瞄准，却是不慌不忙，只待那妖物奔至百余步内时，方才燃起引线，但听得一声爆炸之声，火光迸射，击在那妖物头面之上，砰然白烟笼罩。

        这边军卒见得郑元寿一击而中，都是心中一宽，但不料那妖物嘶叫一声，从那团白烟之中闯了出来，张牙舞爪继续飞扑向这边，只是数息之间，便已经纵越至郑元寿身前，劈手向他抓了过来。

        后面军卒都是骇然作色，出声呼喊，郑元寿侧身避过那一击来袭，冷笑立在一旁，但见得那妖物骤然停住脚步，赘生头颅上现出疑惑之色，身躯摇晃得更加厉害，原地转了几圈，数个头颅同时爆裂开来。

        旁边有军卒脸上为血污所溅射，惊得嘴角酸软，站立不稳，倒在地上，旁边潘府上那些蓝衣人见了，虽不说话，脸上露出鄙薄之色。

        郑元寿来到近前，踢了一脚那女子妖物尸身，将手中突□□转了一圈，对着众人说道：“此物刻有法术符印，能克制妖物，但有效射程不过三百余步，若是想施展最大威力，要待到妖物近身百余步之时最佳。”

        众军卒听得此言，都惊异不定，低头望向自己手中的火铳，果然和平时军中所用的□□份量、样式略有不同，仔细看其中子窠时，上面果然刻有细细符文，似乎那郑元寿所言非虚。

        李雪笠心中疑惑之心顿起，这郑元寿仅是潘家一个教头而已，对这克制妖物之事似乎了解甚多，而且身手利落，面对突然现出的妖物丝毫不慌，似乎之前就有过临敌经验一般。

        旁边一个团练军副尉看得李雪笠眉头皱起，似有不快之意，又见得潘府中人对自己手下颇有讥诮之情，不由的怒意升起，厉声喝道：“既然你等知晓这火铳使用之法，为何在当初分发之时不说清楚，还有这些冒出妖物又是怎么一回事，莫不是和你们潘府有什么关联？”

        团练军的军卒方才在院中死伤惨重，早就私下议论腹诽甚多，怀疑潘员外今夜有苞藏祸心之嫌疑，方才又见得在林地边缘遇袭死去的又都是自己这边的人，心中愤怒不安之意越发强烈，一经那个副尉发作，其余人等也都按捺不住，七嘴八舌叫嚷了起来。

        对面那十余个蓝衣人虽不言语，但也面上显出怒意，几个表情不善的人已经抬起火铳，有意无意对着这边的军卒，其中有一面目凶狠的人冷笑一声，在人群中低声说道：“这些废物兵卒，留着他们作甚？在此吵嚷，暴露行藏，迟早也是死在妖物手下，莫要拖累我等。”

        李雪笠见势不妙，登时对着郑元寿喝道：“尚未和妖物鏖战，现在便要内讧了么？潘员外即便是在此有些势力，也不能只手遮天，让仆从杀伤军士罢？”

        郑元寿笑了笑，朝身后挥了挥手，压弹众人的情绪，低声说道：“世子这是哪里话，小的们怎敢冒犯这几位军爷，只不过弟兄中有些桀骜惯了，出言不逊，还请世子海涵。”

        李雪笠见对方这般说法，心想此刻不是和这些人翻脸的时候，他点了点头，朝身边的军士使了个眼色，众人暂且纷纷不言，重新前行，有人观望周围形势，有人低头摆弄手中的火铳和子窠，好在下一次妖物来袭之时好熟练运用。

        李雪笠握着方才郑元寿递过来的铜制天盘，正要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摆弄之时，那铜盘在他手中铮鸣一声，上下两层双山十二宫之格自行弹了出来，在小小罗盘上方也浮现出一笼白光，显出方才一般的微缩山川地舆图像。

        李雪笠凝神看时，只见得自己所处方位上显出二十余个绿色光点，静止不动，而后山其余方位上散布有数十处绿色光点，有的密集围拢一处，有的孤身深入山中，大多数正在和一个个红色的微小光焰相互周旋，但见得红色光点数量不断增多，自后山深处源源不断出现。

        李雪笠见得方才那女子妖物袭来时，天盘上显出的红色之光，知道这图像意味着什么，他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似乎形势比自己想象的更为棘手，旁边的郑元寿见李雪笠未曾询问自己，便能自行操控这天盘窥测妖物行踪，而且显示的图像竟然如此之广，似乎和那些身有道法的术士一般，也是吃了一惊，心中想难怪潘员外忌惮此人，要自己对他暗中留意。

        正当郑元寿目光闪烁不定，心中思量之时，李雪笠突然抬头，向他问道：“依据这罗经仪图像所示，有一群人已经突入深山之中，看这人数，并非是吐蕃人，更不是道隐子和方相氏，张芬所带的团联军也不会不听我号令，冒进山林之中，想来想去，也只有曳落河那些人了。”

        郑元寿等人听闻此言，面色微微一变，脸上轻慢之色去掉不少，却都并未说话，闷头前行。李雪笠一边走，一边沉思道：“仆固忠志明知孤军伸入是行军大忌，为何还要和手下以身犯险？莫不是他们要进入那封印破损之地，然后做些什么？”

        李雪笠侧身望向郑元寿，说道：“郑教头，我方才的推测可有道理？”

        郑元寿干笑一声，说道：“在下只是个愚笨武夫，那里知道这些深奥之事，兴许世子所言不差。”

        李雪笠见对方闪烁其词，不再追问，一边看手中的图像，一边陷入思索之中，这潘员外和曳落河，对自己阳奉阴违，到底是所图为何？”

        众人在林中蹑足前行之时，突然李雪笠手中天盘微微震颤，发出嗡嗡之声，周围军卒吃了一惊，一起望向他手中那光影之象，但见的左右两侧突然显出五六十个红色光点，正好将众人包夹在当中，看那些妖物前行的方向，不多时后便要和自己一行相遇。

        李雪笠和身边军卒吃了一惊，郑元寿等人也是颇为意外，纷纷摆弄自己手中的铜盘，景象所示一般无二，有人低声抱怨道：“为何这些妖物如此神出鬼没，让我等没有结阵抵御的时间？”

        郑元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众人将火把熄灭，李雪笠低声说道：“妖物数量众多，我等暂且藏匿行迹，趁其不备发起突袭。”

        众军卒纷纷散开，或藏身于岩石之后，或隐匿于灌木丛中，潘府上有几人手脚并用，飞快攀上附近树木，藏于树荫之内。

        众人暗自捏汗，屏息凝神，静静观望，但见得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中雾气惨淡，阴风渐起，隐约听得有啾啾鸣叫声响，接着远处现出一两点碧绿之火，飘忽不定而来，片刻之后只听得有沉重呼吸声和步履声，由远及近而来，又夹杂有林木摧折噼啪作响的动静。

        不多时之后，众人藏身处之前的灌木从中发出沙沙动静，一只鸟爪状巨手探了出来，将灌木拨开，紧接着一个独目秃头巨人匍匐而出，长舌外露，涎水四溢，口中呼哧作响，那妖物一边爬行，一边左右四顾，眼中射出灼灼红光，似乎是在寻觅什么，看得众人俱是心中一惊。

        紧接着周围林中鬼火大盛，呜咽之声不绝于耳，各样妖鬼之物纷纷现形，有的行动敏捷，在林中树间跳跃穿行，有的形如一滩烂泥，伏地蠕蠕而动，各妖物手持铜矛残剑和铁器，皆是一副饥饿噬人之态。

        众人见这些妖物离得自己越来越近，不免头皮发麻，李雪笠第一次和这众多妖物如此近距离相遇，心惊之余，也不知手下军卒能否镇定如常，不乱阵脚，不由地暗自忧心。

        正当他思量之时，突听得巨震一声，如同地裂之势一般，抬眼望时，但见鬼火映照之下，一只断足从天而降，那足硕大无比，与巨木等高，原本脚趾指甲之处长有五张人面，形态各异，皆是口齿大张，目露凶光。

        正当众人惊骇之时，烟尘腾空之际，那断足上的五个人面左右而顾，露出不满之意，接着破口大骂，言辞粗鄙，瞬间那断足又飞起在空中，而后重重坠落下来，一压之下，林木岩石尽皆被其踏为齑粉，旁边妖物呼和叫嚷，纷纷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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