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幻日
七月底过了吉他八级考试,也上完了暑期物理补习班,和唐穗一起逛街、胡吃海喝、去游乐场玩,作业进展还没有到一小半,暑假已经滑过去了一半。
八月初姚文瑛父亲难得地往家庭群里发了一条链接,“西北大环线旅行攻略”,她甚至确认了半天是不是唐穗改了什么头像群名在套路自己。
于是没过几天姚文瑛一家和葛子榆一家就一起坐上了飞往西宁的航班。
父亲就是这样有点突兀地出现的,样貌还是上次见面时候的模样,只是又多了些沧桑的味道。
还没来及把衣物搬出行李箱,就又拖着行李箱出发了。
母亲似乎对这样的相处模式习以为常,她像是每天都会和他朝夕相处那样聊着家常和旅行的注意事项,仿佛上次见面就在昨天。
而不是去年。
姚文瑛说不出这是在自我欺骗地掩耳盗铃,还是在竭尽全力地填平修补,她实在对于姚母的做法不敢苟同,可是父母间的平淡自然甚至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矫揉造作。
落地时候收到夏珩的信息,他说,“既然他们都对这样的相处方式司空见惯,那你也不用思考那么多人与人之间的心理逻辑问题了,好好旅行好好看风景,玩得开心。”
有道理。
“看看这两个人,动作统一表情统一,聊什么呢?”
俞阿姨回头调侃,姚文瑛从手机屏幕上抬头,自己和葛子榆正并排站在最后,一边走得缓慢一边同步地低头打字聊天。
姚文瑛迅速合上手机扔进口袋里,看向葛子榆学着语气重复,“聊什么呢?”
葛子榆斜了她一眼,然后顺势把屏幕转向她,“唐穗。在和我分享你初中时候的’靓照’。”
姚文瑛看了直翻白眼,大概是初二时候某次校演出,自己被不知道哪里请来的化妆师安排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浮夸妆造,拍照时正迎合着又粉又黑的妆容做鬼脸,丑得没眼看。
姚文瑛咬牙切齿,“好啊唐穗这个臭女人!等我回去有她好看!”
葛子榆看着她恼火的模样想笑,两个人停在取行李的转盘外侧等待,葛子榆父亲正把一个银色行李箱从转盘上拿下来。
葛子榆突然问,“那个叫夏珩的,会不会伤害你啊。”
语气有点不像疑问,反倒像是在自我感叹。
姚文瑛故作荒唐,“唐穗又和你乱说什么了?我男朋友怎么会伤害我?”
葛子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怕你被骗,怕你被揍,怕你被拐了还在帮人数钱。”
姚文瑛听了想笑,“我有那么蠢?”
“确实啊。”语气理所当然。
“确实你的大头鬼啊!”跳起来锤他脑袋,葛子榆也不恼,淡淡地笑。
想来也是,她只是看起来呆呆的困困的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实则最擅长一边精明一边装傻。
他就是再危险,应该也没机会欺负到她头上。
…
旅行的意义就是短暂遗忘生活里的烦躁琐碎,姚文瑛的确投身在车窗外划过的翠绿草原和奔跑的羊群中,俗世的烦恼好像一瞬间全都可以置身事外了。
只是因为认床,晚上有点睡不着,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轻手轻脚地下床推开阳台门。
室外温热的空气包围住她,撑在栏杆上往外看。
西宁附近的客栈不算大,楼下是一小片院子和一汪带着蛙鸣的池塘,木门外是一排蜿蜒向下的楼梯,视线再往远处延伸,客栈外一片漆黑,夜空远处连接着绿树和草原,天上看不到月亮,只有几颗若隐若现的星。
姚文瑛在阳台角落的藤椅上坐下,撑头望着远方的黑夜发呆。
隔壁房间忽然传来声响,阳台门拉开的声音,接着是葛子榆压低了嗓音的声线,“嗯,改天吧,我不在苏州。在西宁。没有没告诉你,今天才到。没有不在乎你。没有女孩,除了我妈只有阿姨。下个礼拜回来。好,回来第一个见你。没有敷衍。喂?”
他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看了眼屏幕。挂断了。
葛子榆也没有打回去,收起手机撑在栏杆上深呼吸,远离城镇的地方空气清新。
姚文瑛突然清了清嗓子,葛子榆吓了一跳,朝隔壁阳台的黑暗里看去,她翘着腿坐在藤椅上撑头好整以暇地看他。
葛子榆白了她一眼,“你这人怎么还有偷听人打电话的坏习惯?”
把这叫做偷听简直有点碰瓷的意思,姚文瑛从藤椅上起身,摆出夸张的表情,“哟,小葛,怎么跟你姚阿姨说话呢?”
葛子榆一愣,明白过来她在报复自己说的“没有女孩只有阿姨”。
他走到两间阳台最靠近的边缘,把自己挂在栏杆上,双手从两间阳台间的缝隙里垂下来,嗤笑,“斤斤计较。”
姚文瑛也走过去,撑在这一侧的栏杆上,提起刚才那通电话,“不喜欢为什么要在一起?”
葛子榆盯着手指发呆,过了几秒后抬头直视她夜色下有点犀利的目光,上身探出阳台凑近她,“你凭什么觉得我不喜欢?”
姚文瑛也越过栏杆盯着他,“凭眼神,凭语气,凭直觉。”
说完后两端同时陷入沉默,两间阳台间的距离触手可及,此时两个人以有点对峙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一时间近得鼻尖都快凑到了一起。
他的眼神在夏夜里显得格外灼热,语气有点挑衅,“姚阿姨,你的直觉不太准。”
姚文瑛想后退,却又一时不想在这场无形的对峙中落败,她也直直地盯着他,眼神里有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恼火,这点恼火成功地点燃了葛子榆在这场战役里的野心,他盯着她明亮的双眼,以及她瞳孔里闪烁不满的自己。
他的眼神里除了胜负欲以外还沾了多余的情绪,那点不该存在的情绪在黑夜里无限放大,灼热到让人坐立不安的程度,不知道是他眼神里的焰火,还是闷热的反方向的晚风,让这个夜晚变得过于炎热,致使本就尽在咫尺的距离再一次拉近。
此时客栈院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脏话,阳台上两个人的视线同时被吸引过去。
楼下客栈外两个男人骂骂咧咧地推门而入,木门吱吖一声响,边上另一个男人在劝架,匆忙上前的客栈前台连忙示意他们小声,然后陪着笑脸把他们引入前厅,周遭才在一片突如其来的混乱之后再次归于寂静。
闹剧之后姚文瑛迅速后退一步,转回视线,再次对视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冷静且带着玩笑的眼神,学着一副阿姨的语气接上话题,“你姚阿姨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直觉准得嘞。”
葛子榆笑了笑,杂乱的情绪迅速收敛,只剩下温和的微笑,“那姚阿姨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姚文瑛轻轻打了个响指,随即转身推门而入,躺到床上才发现这场“闹剧”之后是彻底睡不着了。
直到深夜才入睡,那夜的梦平静安宁,梦里有广阔的草原和清澈波光的湖泊,湖泊另一侧还是碧绿的草原,边界线处连着湛蓝的天,像一幅淡雅高贵的水彩山水画。
山水画里有个面容模糊的少年,他沿着湖边缓慢悠闲地走。
连样貌都看不清,姚文瑛却清晰地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支橙色牵牛花。
…
从西宁到张掖,再从敦煌到青海湖,看到了太多生活以外的风景,拍满了好几张胶卷。
姚文瑛终于勉强适应了糟糕的睡眠,第五天清晨被母亲拉起来看日出。
从酒店往湖边走的路上天还是昏暗的,姚文瑛穿了双人字拖,石板路有点硌脚,日出前湖边天气微凉,她在t恤外面披了条厚披肩。
湖边人不算多,稀稀散散地站着坐着,几处架了相机。
葛子榆站在人群里,穿了件黑色长袖,戴着灰色的头戴式耳机。
姚文瑛走过去挨着他站,脸上带着没睡醒的慵懒。
两个人并排站在礁石上,直到日出都没有说一句话。
天色逐渐明亮,湖面染上橙红色光芒,湖水在夏风中缓缓掀起浅浪,璀璨的光亮随着波纹起伏闪烁,天空被映照地一片鲜红,几朵稀疏的淡云悠闲飘动,地平线中央染上一块泼墨的红,刺眼的一片圆弧勾勒出了太阳模样。
葛子榆摘下耳机罩在姚文瑛头上,在手机上点了播放,噪音被隔绝在降噪耳机以外,穿进耳中的先是轻缓悠闲的吉他,接着是他清澈的人声,是一段旋律舒缓的demo,和他平时的风格不太一样。
旋律柔和的吉他,直白又破碎的辞藻连成歌词,和日出前平铺在湖面上的橙色轻纱一样,进入副歌时候吉他声强烈起来,像此时眼前绽放的刺眼日光,掀起心跳和拨云见日的坦然。
“
打破过于拘谨的惊慌
你是只轻快的飞鸟划过心脏
我看见起伏的波纹和璀璨光线
不急不忙谱写新篇
”
姚文瑛转头看他,“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昨天早上在鸣沙山看日出的时候写的,上午回客栈的时候录的,背景音里还有泉水声和鸟鸣。”
姚文瑛摘下耳机问,“这首歌叫什么?”
“幻日。”
太好听了,好听到沉溺进了整片日出里。
“葛子榆你知不知道,你是天才。”
葛子榆笑了,“我知道。”
“我很喜欢。”
…
回苏州的第二天葛子榆就去找了申颖阿澄和汪鸣一,在demo的基础上做了新的编曲,然后花钱找人借场地录制混音,等待混好之后发在音乐平台上。
回苏州的第二天姚文瑛就订了去上海的车票,唐穗听说之后也吵着要一起去,于是第三天一早两个女生就一起出发了。
虽然两个城市很近,但姚文瑛确实是第一次来,繁忙的街道拥挤的地铁,和苏州好像没什么不同,却又显得更忙碌华丽。
在酒店简单收拾了行李才拨通夏珩的电话,“你在哪呀?”
电话那头夏珩声音听着很轻快,反问,“你在哪?”
姚文瑛笑着收拾手包,“你猜我在哪?”
意料之外夏珩也在重复,“你猜我在哪?”
像是在打哑谜,唐穗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姚文瑛和夏珩收起笑容同时一愣,然后夏珩抢先问道,“你不会去上海了吧?”
姚文瑛有点难以置信地靠在桌上,“你不会回苏州了吧?”
“啊呀,不是吧!这到底该说太巧了还是太不巧了啊!”姚文瑛崩溃地扶额。
本来想着给他一个惊喜才偷偷先到了,结果两个人同时营造的惊喜就这样擦肩而过了。“那你还回上海吗?”
夏珩那边回答,“不回了,事情暂时办完了。”
还是快马加鞭办完的。
静默了一会,姚文瑛又兀自傻笑起来,夏珩听着也跟着想笑,居然真就这样凑巧。
姚文瑛微笑着坐在桌上,“别傻笑了,快点告诉我上海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不清楚,好吃的倒是有好多,一会发给你。”
“可惜不能和你一起吃…”说着有点失望。
夏珩轻笑,“别说可惜,我们之间还有很多很多下次。”
下次千万别再擦肩而过了。
…
在上海逛了两天姚文瑛就急匆匆地买了返程的车票,唐穗抱怨,“合着我是来陪你坐高铁玩了。”
返程的高铁上姚文瑛带着耳机发呆,突然就在想,自己和夏珩之间好像从来都没有过所谓缘分,从相遇开始,在学校待了将近一整个学年都没有遇见过他,直到后来认识也是凭借她去要他的微信。
往后的相处中也没有被命运附加任何巧合,反倒此时还荒唐地背道而驰,或许本就不是命中注定的两个人,没有象征缘分的红线,拥有的只有相爱的勇气。
想来有点被命运遗弃的失望。
车窗玻璃反光着前排乘客ipad上电视剧的画面,一对情侣不知因为什么互相争吵,男人气得面目狰狞,女人气得泪流满面。
姚文瑛又忽然觉得,相爱的勇气难道不是最珍贵的吗,就算是被选中牵连在一起的两个人,或许最终留下的也只有争吵。而自己和夏珩,是不用被丘比特命中也能走到一起的人。
或许相遇本身就已经可以被称作命中注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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