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两人又一道走了两天路，嵇克染事事照顾着少女，少女也不对嵇克染设防，也因着年岁相仿，两人相处起来倒颇为默契，一路上欢欢笑笑好不热闹。
嵇克染发现这姑娘看着傻傻的，其实只是不懂这人间的规则，只要教了她就能学会，但就一点，她怎么都不肯学。
“你给我过来！”
“我不！”
“过来！”
“我就不！”
光听这对话还以为是小闺女闯祸，老父亲要教训，可实际上是……
“你今天必须给我洗干净！”嵇克染一手拿着帕子，一手指着少女怒不可遏的说道。
“有什么好洗的，脏一点又不会死。”少女还在不知死活的顶嘴。
“你要真不嫌自己脏那我让你把嘴擦干净，你干嘛往我袖子上擦！”嵇克染指着他白衣袖上的黑色污垢说。
“我想擦自己身上的，是你说我衣服脏不让我擦的嘛，那我就这一身脏衣服，不擦你身上我擦哪？”
“你还有理了！我给你买了干净衣服，你把身上洗干净不就能穿了。”
少女朝他吐舌头做鬼脸，说道：“谁要你给我买衣服了，还不如给我多买几个饼呢！”
“好！你今天要是不洗澡你就别吃饭了。”嵇克染佯装板脸道。
少女闻言不服气的小声嗫嚅：“不吃就不吃，我又不是没饿过，再不然我自己去打只野鸡野兔，也不给你吃。”
但只是她自以为小声，嵇克染全听见了，知道来硬的对她没用只能强压下怒火，好言劝道：“昨天经过的那家的烧鸡店你还记得吗？你闻着味儿馋的口水都流下来了，可就因为你这模样人家老板都不让咱们进去，那么香的烧鸡，咱连个爪子都没吃到，你不懊悔？还有那家糕饼铺，你说那个小兔子糕饼好可爱，可又是因为你这模样，咱们被轰走了。你想想以后还不知要经过多少好吃的好玩的店，咱都进不去，你就真不觉得亏？”
少女咽口水了，少女心动了，少女快要坚持不住了。
嵇克染其实早就看不过眼了，明明长了那么清灵的眼睛，可偏生正主是个不爱干净如同泥娃娃似的姑娘，要不是因为打不过早就把她扔澡堂子里了。今天眼看就要成功，可决不能功亏一篑，嵇克染知道她只是怕麻烦便使出最后一招。
“其实你不用动，我来帮你洗……”话一出口，当即觉得不妥。他是独子，山庄又没什么女弟子，他从小习惯了和男孩子们打闹，一起在河里洗澡，互相搓背那都是常事，可此刻他居然对着一个姑娘说这种话，心内暗暗给了自己一嘴巴：嵇克染你是登徒子吗？
少女见嵇克染满脸通红，还以为是气的，又琢磨着他刚才的话，想想反正不用自己洗，那就随他吧。
“行，你帮我洗。”
嵇克染以为自己听错了，咽了口口水，不可置信的盯着她，但随即又醒悟，就她这样，哪像是会懂什么男女大防的，算了，先哄她把头脸洗干净才是。
嵇克染把少女带到小河边，好在今天日头足，虽是秋天倒也不觉得河水冷，小心翼翼的把少女头发打湿，慢慢给她搓揉开，嵇克染第一次给姑娘洗头，明知道这姑娘比男子都强悍，手中却始终轻柔，生怕弄疼了她。少女呢，起初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仰面躺着任人宰割，但嵇克染的手给她按摩了几下头皮，她竟像个小猫似的享受起来了。
洗了半晌总算把少女那头打结的脏头发洗顺洗净，嵇克染累的差点腰都直不起来，想说这丫头没遇到他之前到底是怎么活的。但是接下来还有一个难题，这脸要怎么洗？嵇克染把手伸向少女的脸又停住，他从小学礼，刚才洗头发还不觉得，可脸……若摸了，不就是肌肤之亲？
“怎么停了？”少女奇怪道。
“要洗脸了……”
“那洗呗，你手上功夫不错，我很满意。”少女仍旧闭眼躺着，那惬意的语气像是下一刻就会给打赏的大爷。
嘿！嵇克染突然来了脾气，心想本庄主也是被人伺候大的，怎么今儿就沦落到伺候你一个野丫头了，这么想着手上也不如刚才温柔，用沾湿的帕子在少女脸上一顿猛搓，少女被搓蒙了，龇牙咧嘴的正要还手，刚把帕子扯开，被嵇克染双手掬了捧水朝脸上一泼。好家伙，这是准备作大死了！
果然把少女给惹怒了，大吼道：“嵇！克！染！我要杀了你！”然后也用手抄起一捧水朝嵇克染泼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的，不一会身上全湿了，嵇克染佯装讨饶却在少女停手时，趁其不备把她整个抱起扔进河里，大笑着喊道：“反正都湿了，你自己在河里好好搓干净吧！”说完就转身准备篝火去了。
待他把火点起，用衣服支起一个简易的屏风，再把给少女买的新衣服备好，坐在屏风后头想叫她上来，可喊了几声都没人应，再朝河面看去哪还有半个人影，连个水花都不见。
嵇克染急了，暗道：“糟糕，她该不会是个旱鸭子吧。”，他慌忙跳进河里寻找。
水下视线不清，找了好久才找到她，只见她闭着眼沉在河底一动不动，嵇克染感觉心都漏跳了一下，拼命朝她游过去，将她托出水面。
一出水面少女才睁开眼，抹开脸上的水，问道：“不是让我自己洗吗？你怎么也下来了？”原来只是在闭气。
听她这么问嵇克染没来由的火大，脱口就凶她：“让你搓干净你沉下去干什么！我还以为你死了！”
少女被凶的一愣一愣的，一噘嘴委屈巴巴的回他：“你这么凶干什么？我又不会水可定会沉啊，我都还没怪你扔我呢。”
嵇克染大约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脸色尴尬的拖着她游到岸边，上了岸也不看她，站在她身前把准备好的衣服向后一递，说道：“泡那么久也干净了，换上吧。”说罢走到屏风的另一边，独自别扭。
少女感觉到他在生气，可又实在不明白他在气什么，只能乖乖听话自己换衣服。她原本的衣服其实就是一块布，随便裹裹就成，嵇克染给她买的怎么那么多层，她穿的汗都快出来了也没穿对，又不敢去问，就自己回想这几天见到的人都怎么穿，慢慢琢磨，琢磨到嵇克染都打了两只兔子回来烤好了，她才算是穿的人模人样的从屏风后走出来。
此时日头将落未落，云霞似绸缎般铺陈开来，连河水都映着霞光，阵阵微风吹拂，荡漾起层层涟漪，拍打着岸边不知名的野花野草，远处有两只大雁结伴而飞，消失在青山掩映中。好一番秋霞江景。
嵇克染静静欣赏着，总算把刚才莫名其妙的别扭给压下去了，不自觉的附庸风雅起来：“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
“你叽里咕噜的在说什么呀？”
听见少女的声音，嵇克染下意识的转头，美景难得他想叫她一起来赏景，但在看向她的那一瞬间，嵇克染怔住了。
秋霞美吗？他不觉得。
山川可赏吗？他也不觉得。
这世间美好之物繁多，可比起眼前的女子又算什么呢？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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