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六章
莱顿帝国的使团是在炽热的七月来到弥塞琉斯的。
穹顶高悬的殿堂里，巨幅重锦挂画从高处垂下，四五人高的长柱上燃烧着不灭的烛火，不同色彩的绣线呈现出奇妙的温暖光泽。
“……这是我的祖母，亚历山大陛下，”烈妮丝微微仰着头，“相信二位也听说过她的故事。”
走在少女身侧的是异国的来客，克奇顿爵士和爵士夫人。
“画是用线绣上去的？”克奇顿爵士身着舒适又不失礼节的酒红色长袍，金栗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嗓音舒缓低沉，睿智的眼睛里有着惊叹。
“是，所有的画幅都是委托亚特兰蒂斯的恩莎大人制作的……这位是我的兄长，”烈妮丝的深绿眼眸里映着高大伟岸的身形，语气微微轻了一点，“……他牺牲于十年前的那场雪季战争里。”
挂画里的人物有着一头漂亮的银色长卷发，面上戴着的秘银面具遮住了鼻梁与双眼。
爵士夫人温和地说：“亚瑟殿下是一名伟大的骑士。”
烈妮丝投去感激的一笑：“如果兄长得知自己能得到夫人的这句肯定，一定会很高兴。”
爵士和爵士夫人并非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于是参观完陈列厅之后，烈妮丝将他们引入附近的水晶宫殿稍作休息。
“记得曾经在圣泉之眼联赛上，听希雅小姐说过，想要和穆瑟顿丁最出色的魔法学徒比一场，”烈妮丝让女侍盛上茶水，“不知道今年的学院联赛，希雅小姐还愿不愿意来？”
两年前的比赛上棋逢对手，算下来两个人也称得上朋友。
克奇顿爵士微笑着摇摇头。
爵士夫人也笑着：“殿下或许不知道，自上次败给殿下之后，希雅就决定要‘养精蓄锐’，跟着堂姐一起去霍克芬格尔上学了。按照霍芬学院的院制，如果她不突破阶层，多半很难放她出来。”
烈妮丝微微有些讶异，随即也温和地笑起来：“霍芬学院……一定也很有意思。”
爵士夫人在这时与丈夫对视一眼，手里就出现了一个精巧的小盒子。
“这是希雅为你准备的，殿下，”迎着少女惊讶的目光，她弯起眼角，带出几丝皱纹，更显得慈祥可亲，“请您在无人时打开它。”
“……”
……烈妮丝几乎是以虔诚的心情将这份礼物收好的。
但是身为皇孙，她早就明白要怎样做到不形于色。
“……十分感谢。”
从没有谁这样给过烈妮丝礼物。十四岁的少女就怀着这份奇妙的心情陪伴着客人用完了午餐，又送他们乘上马车去往暂住的行宫。
希雅·克奇顿吗……
烈妮丝回想，一下想起的却是两个人在比赛上的冲突……她几乎是叹息地笑了笑。
两年前的烈妮丝还更像是个傲慢的小公主——
“喂，你根本没有用尽全力去学魔法吧？烈妮丝·克兰多伊？”
“明明有着这样的天赋……你可别是因为觉得自己是个皇族，所以就这样马马虎虎什么都无所谓的啊！”
……其实事实是恰好相反的呢。
两年后的今天，烈妮丝已经很少再去探索那些生涩拗口的文字，甚至也很少去到教室里。
那时候她怎么回的？——“够了，莱顿帝国学院的希雅同学，我就算不尽全力也可以轻松打败你哦！”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烈妮丝从长满鲜花的小径走过，仪态端庄，步履轻缓，却从不为任何计划单以外的事物停留。
——躲开！
莉莉丝迅速跃起，在空中一个后翻，落脚在木架上又立刻跳开——炽热的光球只慢她一瞬。
她单手撑地，膝盖弯曲，短促地喘了一口气，接着灵活地一滚躲开威力不小的攻击——再接着就干脆顺势摊开双臂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细长的烟雾从光球擦过的木架、地面和发尾上升腾起来。
“真狠毒啊，杰西卡。”莉莉丝的眼睛对着巨大而远的屋顶壁画，心里却想：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打过架了……什么时候去深渊找凯撒玩吧。
这时候的杰西卡是站在日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的。
“这只是开始而已，殿下，”她的嗓音听起来有些迷幻，“可不要看不起人类啊……最为脆弱的躯体，有着如同海洋一般狂烈的潜力。”
“是吗？”莉莉丝倒也没有跟她争辩的意思，“人类又不是什么非常特别的种族，所有的生物在这方面都是很像的。他们当中总是有些很强的人。”
色调灰暗复古的进修室，所有的擦痕和破坏已经渐渐开始自我修复。恍然间似乎那个黑发黑眼的女孩已经一闪出现在了身后，平淡的目光里依然有着难以弄清楚的东西——
但是没有。莉莉丝还是懒惰地摊在那里，任性又小小地骄傲着，看不见的尾巴几乎随时都要翘起来。
“……”
‘杰西卡’的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如同最为形象生动的神明塑像，有着不容侵犯的权威。她沉默着收拢手掌，动作轻缓，却又有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还是把这个潜在的威胁……处理掉比较好。
“您想得很明白呢。”杰西卡是这样回答的。
“你想要杀了我？”
火热张扬的声音响在整片苍穹，甚至到了震聋发聩的地步——圆环状的黑烟迅速散去，四周还带着巨大能量碰撞后残余的恐怖高温。
“不可能的，”手叉腰立在高空中的火精灵有着一对燃烧的眼睛，“我们斗了多少年了？赛睿托弥斯，或者称你——拉加庞卡？”
他的笑容有着灿烂而放肆的弧度：“要不要来好好地打一场！”
魔王大人烈日般的瞳孔里有着极盛的光芒：“走！”
地面与空中的身影咻地消失。唯一留下的只有渐渐隐去的张狂对话：
“你也是来守那个什么泉的？”
“三大那什么遗址之一嘛！”
“对啊！搞得不得了了一样……”
……留下的还有捂着脸从废墟中走出来的西装青年……以及从对面幸存的巨木上跳下来的灰皮肤尖耳妖精。
“果然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西装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哥们，你也是上面安排的应急？”
妖精冷酷地回答：“暗场十三部，伽罗茨。”
“哦哦，暗场的老兄啊，我安什泊的，幸会幸会。”
两人停在一个合适的距离。
“第五魔王属臣？”妖精双臂后折，握上背后双刀刀柄。
“诶！别！都是倒霉人啊哥！”青年伸手表示制止，“我俩就不能坐下好好聊聊？你仔细想想？”
闻言，对方倒是眯了眯眼睛：“……西装，安什泊，青年。狗头军师常克？”
“……嗨，正是在下……也不知道是哪个给我起了这么个鬼绰号——不过别介啊伽罗哥！那两位就算了，我们要打起来那可是不死即残啊……”
妖精缓缓地撤了手。
于是常克撩了一把不存在的衣袍，席地而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伽罗茨武士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在原地盘腿坐下。
隔着一记招式的距离，两人之间飘着薄薄的一层和谐表象。
“这事你上司怎么跟你说的？”
“看守泉眼。”
“对啊！看守嘛，又没说要独自看守，两个三个人四个人守不也一样？这情况我老早就想明白了，咱们这么相安无事地守着，也是行的。”
对方冷酷地顺水推舟：“……倒也有些道理。”
……
安静深沉的黑夜。
少女身着丝绸睡裙，披散栗色长发，手指在烛芯上点起火苗，照亮了一小块堆叠着古朴花纹的区域。
老旧的矮桌，松软的长毯，冰凉坚硬的沉重手镯。
烈妮丝解开暗扣，慢慢打开那个精巧的小盒子——充满冷意的白色光芒从开口处倾泻而出，将少女的眼睛照映出水透般的质地。
盒子被立刻合上了。
白焰髓石……传说中只存在于切诺萨克兰柯西的珍贵宝石。
烈妮丝手握住盒子垂下，神色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她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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