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月上窗棂,初雪已停。
西厢房里,沐然坐在自己的书案后双手自然下垂,尖尖的下巴按在书案上成了一条平平的直线。
六年前,当时的兵部尚书监守自盗在西山私采铁矿,她当时正按二师父给的方子在西山采药,却被那帮私兵强掳进矿井里给他们做苦力。
那些日子是她觉得活着以来最难熬的日子,他们吃在洞里住在洞里,有专人守着无处可逃,更别说每日如果干不够一定的活甚至连饭都吃不上。
短短月余光景却仿佛是挨过了几个春秋,身边的苦力换了一茬又一茬,男女老少比比皆是,有饿死的,累死的,病死的,甚至她曾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妇女无论老小被那些私兵活活折磨死的。
好在她自小就以男装示人,再加上十岁的年纪正好是雌雄莫辨的时候,这才躲过一劫。
直到某天,‘轰隆’一声巨响,矿井被炸了。
她与那些苦力顷刻之间都被压在了废墟下,狭小的空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似有刀剑打斗的声音。
她知道自己头上受了伤,却抬不起胳膊给自己包扎。
算了,反正也没有药。
随着时间的推移,山洞里的温度也逐渐攀升,连呼吸都带着炽热,应该是哪里着火了……
就在她以为此生就要交代在这的时候,模糊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光晕如天神降临一般,扫开了她面前的巨石。
那面容仿若谪仙。
他用一件湿哒哒的衣服将自己包起来,鼻翼唇齿间满是让人安心的檀香。
直到她完全清醒,二师父才告诉她是大理寺的人救了她。
那如梦如幻的记忆里,最清晰的莫过于那双魅惑却满是严厉之色的凤眼,还有那人在自己的中衣里扯下一角为她包扎额前伤口的时候,左肋下那颗一闪而逝的朱砂记。
胎记!
沐然瞬间清醒,猛地站起身,眨巴了眨巴眼睛努力回想着方才在堂屋耳房里看到的场景。
可除了白莹莹的一片胸膛啥都没有……
要不现在去看看?
这念头一起,沐然瞬间又泄了气,她不知道刚刚为什么没忍住自己的臭脾气。
只知道当时听到他亲口说是为了还外公的恩才对自己好的,就特别的生气!
如果六年前的那个人真的是他。
那外公救了他,他救了自己,楚家和颜家已经算是扯平了。
可沐然并不想如此,外公是外公,她是她!
摸了摸藏在发际线里面的伤疤,小声的嘟囔了几句,换上夜行衣没有喊上冷月,避开暗卫翻身而出。
兵部尚书府的书房此时已经灯火通明,李谓正在书案之后不知写着什么,忽然一阵寒风掠过,烛火摇曳半分。
一个黑影已然单膝跪与地上,抱拳行礼,“启禀大人,有人往楚宅方向去了。”
李谓手中的笔一滞,一滴浓墨落于纸上,“可有看清是何人?”
“那人身着夜行衣,轻功轻盈俊俏,看身形似是个女子。”
“女子!”李谓瞳孔微缩,“想不到沐修林那老家伙当年竟还留了这么一手。”
“她既出了侯府,那就把人给我盯紧了,务必给我活着绑回来!”
沐然点着灯在外公的暗室里翻找了一个晚上,看着这一屋子的书阁字画颇为感慨。
外公堂堂一介太医,书阁里若都是医术手札之类的她也认了,可这屋子里八成都是字画。
所有的字画皆出自一人之手——楚河。
画上的内容偶有水碓制浆,亦有抄纸除水、晒纸揭纸图,但其中的所有皆离不开一双纤纤素手,一位做纸的女匠人。
旁边附的诗句偶有不拘一格的狂草,亦有涓涓细致的簪花小楷。
这满满的屋子似乎就是为了珍藏这份鹣鲽的深情才存在的,那些个手札反而只是顺带。
沐然叹息一声,终是熄了烛火出了暗室,此时已经四更天,也该回去了。
找不到天山墨梅,或许可以找个机会问问二师父,反正她的恩她要自己报。
只是刚走到院中,脚下的一枚令牌却让沐然止了步,捡起来一看,黝黑的铸铁上赫然一个醒目的‘禁’字。
这院中设有迷阵,定是有人跟踪自己到此掉落的。
沐然双眼微眯,蓦然想起下午颜景珩在耳房说的话,他是为了护自己才要逆行内力致毒发,而那日长宁公主带的禁军……
难不成是长宁要杀她?
沐然提气运起轻功,如一只飞燕踏上楚宅的屋檐,轻车熟路的攀上最高点,借着月色不多时便看到隐在暗处的几人,他们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楚宅。
沐然不敢轻敌,二师父曾告诫过她,京中势力盘根错杂切不可小嘘任何一方。
悄然运起轻功飞身而下,可还未出巷子就被发现了,果然还是低估了……
出鞘的兵刃泛着寒光,一把把朝沐然直刺而来。
“抓活的!”领头的人低声喝到。
对方人多势众,沐然自是不能硬战,转身撤退。
哪知两侧忽然窜出两根手腕粗的铁链,直接缠上了她的脚脖子。
半空中的身子忽然失衡,被人一把拉到地上。
腰上瞬间也被一根铁链锁住,身子直接失了方向,数十个黑衣人瞬间从四周涌来。
沐然英气的眉峰覆上一层冷意,利落的在发间摸出两根前些日子让冷枫给自己打的银针,凌厉的朝黑衣人射出,擦着风带起低低浅吟。
两个拽着沐然脚脖子的黑衣人闷声而倒。
“有暗器,小心!”黑衣人中有人大喝。
又两针飞出,黑衣人又有两个倒地。
沐然不敢大意,即便脚上还拖着沉长的铁链,却也不敢现在分心去挣脱。
好在之前大师父没少让她负重练功,这些重量她还吃得消。
铁链在地上被拖的‘哗啦’作响,沐然一边用银针给自己打着掩护,一边往巷子外面退去。
只要上了正街就好,正街上有九城兵马司的人十二时辰轮番巡逻,不怕这些人不撤。
可身后的黑衣人已经对她的银针有所防备,哪里还能如方才那般百发百中。
刺不到死穴只是给他们挠痒痒而已,下次得往针上喂点东西才行!
沐然一边应对一边暗自腹诽再次摸上发间,银针竟然在此时用完了。
黑衣人似乎也发现了端倪,霎时间也没了顾忌,几息之间便将沐然重新围到了中间。
“姑娘,在下劝你就此打住,不然我们可要下真招了!”领头人的话很是嚣张。
沐然冷眼看着这些虎视眈眈的人,贝齿在朱唇上一咬,两脚一旋带起铁链横扫而出。
黑衣众人没想到一个女子竟有次力道,其中几人没有防备中招惨叫。
“上!”黑衣头领的耐心似乎已经用完,冰冷的声音干脆利落。
沐然随即双手拽起铁链,以链作鞭狠狠甩出。
奈何她只有两只手,而挂在身上的铁链却有三根之多,不知何时那黑衣头领拉起挂在她腰上的铁链一个用力,沐然便如一只握在别人手中的纸鸢一般朝那人飞掠而去。
手中的铁链失了力道,也瞬间被其他黑衣人制住。
沐然贝齿下涌出一抹血色,脚下抵着地上的青石板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抵抗着。
难道自己就要如此窝囊的被人抓走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寒月弯刀借着月色飞掠而至,黑衣头领大惊,下意识的松手后退躲闪半步。
沐然眸光一亮赶紧转身后退将铁链尽数缠到腰上,振臂一挥,另外两条铁链的那端也从黑衣人手中脱掌而出。
“玄羽!”沐然大喜。
来人是个不足七尺的少年,一脸稚嫩的模样也就十六七岁,只是明明是张可人的娃娃脸,此时却是一副邪性嗜血的模样。
“小祖宗怎地来这儿玩了,可曾受伤?”弯刀绕行一圈回到玄羽手中,玄羽殷红的小舌舔了下唇瓣,很是邪魅。
沐然抵在玄羽背后,手上的铁链摆着架势,嘴上扬起一抹不屑,“就这些小喽啰?未免也太看不起你姑奶奶我了!”
“师兄呢?不是去江南了么?”
“刚回来,这不就遇见小祖宗你了嘛!”
黑衣头领看着二人竟在自己面前闲聊起来,大怒,“给我上,生死不论!”
月下剑影刀光,惨叫闷吭声不绝于耳,不知何时冷枫冷月竟也掺了进来。
黑衣头领见情形不利,立马发令撤退。
只是临走前咬碎了满口牙的他,甩手一挥将方才扎入自己胳膊的一枚银针朝着冷月暴射而出。
只是一个呼吸的瞬间,不容沐然多想,直接转身将冷月挡到了自己身后。
冷月只听见自家夫人的一声闷吭,瞪着眼睛愣在当场。
紧接着一个儒雅温润的声音自远处传来,“然儿,接枪!”
一杆黄金长|枪破空而来,枪头印着月色震出骇人冷意。
冷月便看到刚为自己挡了一记暗器的人旋身而起,将脚腕上的铁链精准的朝长|枪枪头擦去。
铁链应声而断,一只纤手勃然有力的握上枪杆,向下一杵,另一只脚也彻底重获自由。
只见那道纤细的身影腰上缠着铁链在月下躬身而起,枪尖点地借力,几息间便追上了已经跨马而上的黑衣头领。
长|枪一刺,枪杆一扫,高头大马霎时间倒地不起。
黑衣头领抽出佩剑正欲反抗,却看着已经刺入胸膛的长|枪一脸的不可置信,手中的剑再也举不起来,就这样瞪着眼睛没了气息。
月下倩影依旧,手中长|枪却傲然昂首直指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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