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
距离大赛正式开始还有两日，海棠打算上街逛逛再探探还有什么别的风声。
想了想她还是带上了修明，不过勒令他佩戴好面纱。
出门没走几步，前路纷扰就传音入耳。
一个低阶上品和一个中阶中品在打斗。
等海棠他们步履匆匆赶到时，对战已经结束，看热闹的人都开始渐渐退场。
海棠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昨日报名处那个阴血魅魔。
一个本来模样俊秀的少年正抱着她的大腿目眦欲裂，一双手向上胡乱抓着，卑微的，扭曲的乞求着什么，身体痉挛抽搐，涎水止不住的往下淌。
地上半跪着一个犹带稚气的少女，嘴角挂着血痕，眼神迷离，失魂落魄。
看那两个少年少女腰间挂的铜牌便知他们也是青选赛选手，现在二人双双被摄魂，少女失去男仆，也失去了参赛资格。
那个阴血魅魔的男仆们正在大声地放肆嘲笑，显然和他们的主人一样享受着这一切。
大赛规定魅魔族年龄在一百到四百岁之间，修为超过低阶上品均可参赛。
实际上历年年龄内参加青选赛最高水平就是中阶中品了，那个阴血魅魔实力不容小觑。
魅魔阴血一脉修习的魅术十分特殊，普通魅魔修习传统魅术，比的是技法，而她们是通过摄魂的方式改变他人意志，这种功法十分邪性，会损伤他人神魂，修到高阶可致使对手灵魂颤栗，魂痛永生。
魔族修炼追求无上功法，魅魔阴血一脉曾经辉煌无两，代代族长，可惜后来风光不再。
一是曾有先辈强行摄取高阶天族神魂导致走火入魔反噬己身，结局惨烈，后代再没人敢冲击最高心法，一代不如一代。
二是海棠上位后扶植了普通魅魔红桑担任现任族长，阴血一脉的领头人羌芜则屈居大长老一位。
有魔尊这层授意，普通魅魔才真正在族内昂首挺胸起来。
不过阴血一脉统治了魅魔族上万年，她们骨子里高人一等的傲气还是很难磋磨掉的。
这场恃强凌弱的起因经过并不难猜。
想来和昨天一样，那个阴血瞧上了那个少女的男仆，于是抢夺，于是羞辱。
昨天她没动修明是因为她们在大赛报名处，在那里她可以插队，但不可以在众目睽睽下动手抢人。
公然挑战权威，就算她在阴血一脉资质最高，羌芜也没有立场保她。
临走前她给了海棠一个口型：等着。
很好。
这份挑衅她收到了。
想到这里，海棠蕴养在灵府的魔剑轻轻颤动嗡鸣。
此幕结局落定，海棠准备拂袖离去。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像这种流血斗争炼狱城每天都会发生，在这里实力是衡量一切的法则，没有人需要同情。
不过有人轻轻扯住她的薄袖，她了然回头睇了修明一眼，意思是别多管闲事。
修明用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瞧着她，瞧的她心里很不舒服，一甩袖子一个人先行入了右手边的一家客栈，将修明一个人撇在原地。
被甩脱的修明在面纱下勾勒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走到还没散尽的人群边上，在暗中悄悄消耗灵力稳住少女的神魂，又分了一缕去牵扯那个少年的。只是少年离阴血太近了，尽管修明修为够高，以阴血一脉对神魂控制的敏感程度，还是被她觉察出异样。
怕给海棠惹麻烦，修明以最快的速度收手返身。
可还是被那名阴血魅魔发现，紧随其后入了海棠所在的客栈。
修明一进客栈，海棠就觉察到了他身后有人探查过来。
现在她伪装的魅魔实力与那阴血大致相当，她只能装作不知按兵不动。
修明回到海棠身边，海棠狠狠瞪了眼他，指节规律地在桌面轻敲。
果不其然，那阴血带着一众男仆直奔海棠那桌而去。
她们一群人气势汹汹，客栈老板娘只是个低阶魅魔，吓得抱头蹲在柜台下。
海棠轻轻撩起眼皮看了那阴血魅魔一眼，许是直觉所感，那阴血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她一胯一扭带来一阵靡靡香风，不请自来坐下，“友好”笑问：“这位魔友，可否割爱‘借玩’一下？”
边说着眼风瞟向修明。
交换男仆是至交魅魔间常有的活动，可从来没有“借”这样的说法，现在摆明了是要抢。
太岁头上动土，真是活腻了。
敲击桌面的响声骤停，“想死吗你？”
海棠这话一出，客栈中的一众人等全都惊住。
对面可是一位中阶中品，在炼狱城这样的修为也就是在部族长老之下了，更遑论她还拥有阴血血脉。
身后的男仆登时就怒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竟敢对大长老之侄曼姬大人出言不逊！”
海棠闻言笑了，以她的身份确实不知道羌芜有个侄女，毕竟若非有召羌芜还没资格直接见她。
见海棠不惧反笑，曼姬却有些拿不准了，这个女人说这话时的眼神太狠，比羌芜姑姑练习高阶摄魂时的眼神还要狠绝三分。
曼姬挥止手下，“在下御下无方，失礼了，敢问魔友姓名？”
海棠继续轻点桌面，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丽姬。”
曼姬微微拧眉，“丽姬？我怎么从未在族内见过你。”
“姬”是阴血一脉独有的用字，报上名号便是彰显身份。不过“丽姬”此名在阴血一脉中用的最多，光这次青选赛里叫这名的都有七八个。
海棠用了张普通的脸，用了个普通的名，顺利掩身。
“修为不高，泯然众人，曼姬大人当然不知。”海棠抱手后仰，故意将“曼姬大人”四个字咬得很重。
方才曼姬的男仆用身份来压，她不以为意，现在又刻意做低自己身份，明显揶揄她。
饶是曼姬现在心里对海棠的修为打着鼓，也被她的态度激地紧了紧拳。
想她天资聪颖，从小由本族第一高手倾力栽培，三百年来在同辈中未逢敌手，今日在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臭丫头面前犯了怂，传出去简直笑话。
看着轻纱遮面，眸若皎月的修明，曼姬心想：今日这人她非是抢定了。
“既然你不肯借，那咱们就对赌吧。”
对赌，是魅魔间下战书的一种挑战。以自己手下一位男仆作为赌注对决，比拼魅术，阴血血脉就比互相摄魂，生死不论。
海棠犹豫了一瞬，不是不敢，是她伪装魅术的方法太消耗精神力，她不想在赛前浪费。
而且她并不想要曼姬的男仆，累赘。
曼姬便以为她怯了，暗想：先前的狠话果然是虚张声势。
海棠正要应下，修明突然站出来，“主人，让我来吧。”
海棠侧目看向修明，他的眼里满是恭顺。
耳边响起密语——
“参赛前不要费神，我可以抗住她的摄魂。”
思考一瞬，她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修明对曼姬道：“曼姬大人，不若这么比，成功给我下定神魂烙印，以后我便追随您，如何？”
神魂烙印是阴血一脉下给魅魔族男子的特殊禁制，刻印在神魂之上，独属于主人。修为高者可以进入灵府抹除修为低者下的烙印，再刻上自己的。
一般情况下，主仆二人的修为都差不太多，用这种方法代替对赌也是可行的。
甚至这个法子败者会感到更加耻辱。
“好啊。”
修明的这个提议让曼姬眼底的兴味更浓，她轻轻舔舐嘴唇，有些迫不及待了。
“您请。”修明做出礼让手势，举止温文尔雅，声音娓娓动听。
曼姬拨了拨额前碎发，扬起自信的笑容。
起手，凝神，将灵力贯诸一线，直射修明灵府。
修明神色自若的站在原地，缓缓阖上潋滟的眼。
一旁的海棠好整以暇抱臂观望。
她一点儿也不担心，虽然修明于实战上是个弱鸡，但修为是实打实的。九重天神君一级的修为大约能在魔界评个高阶中品，就算修明武学造诣实在不济，下品的实力还是有的。
区区一个中阶，不足挂齿。
何况魅魔拼的是精神力，以修明的定力，曼姬门都进不去。
正如海棠所料，曼姬第一下没有冲开修明灵府的大门，甚至府门纹丝未动。
曼姬脸色微变，她没有小看他们，刚才第一下她用了九成力，但却没有冲开。
不妙的讯号，曼姬紧张地吞咽口唾沫。
她的神识站在修明的府门外，眼前是大片大片纯洁的白色，远望还有几分透明，似云似雾。
府门没有上锁，好像敲敲门主人就会出来招呼客人进去。
曼姬本想站在门外研究一下破门之法，可看着看着就看入了迷。仔细看，白色的门壁上有金色的符文，像字、像画、像线谱、像棋局……
包罗万象。
明明她没有分神，却觉得这些金色的线时粗时细，有时无限延伸，有时浩渺如尘。
在这短短的一瞬，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宁静。
在里面的曼姬以为时间很短，实际过了很长。
她的男仆们在外面冷汗涔涔地唤她回神，她像是沉睡入定，失去五感。
还是海棠在外面等的无聊，主动切了曼姬建立的摄魂通道。
没一会儿，曼姬醒过神来，脚步还有些虚浮，踉跄了几下才站稳。
她恢复神智以后，愕然看着脚下真实的地面，震惊地抬头看向修明。
她输了。
情绪却出离平静。
海棠将她的反应纳入眼底，瞥了眼修明。
还没说什么，曼姬主动地硬硬撂下一句甘拜下风，带着一众手下怏怏离去。
走出客栈前，曼姬回头又看了眼修明。
那一眼，竟带着点孺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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