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三朝回门的日子,曹氏老早就开始等着了。
这小夜叉可算嫁出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在那边闹……之前在家里做张做致的,一会儿不会来耀武扬威吧?还是说,她会故意来迟,让一家子都等着她,才能显出来排场?
然而,出乎意料的,闻予锦回来的很早。
郑妈妈率先跳下马车,帘子掀起来,伸出一只白玉无瑕的手来。
作为新妇,闻予锦穿了件浅绯色的褙子,石榴红的两片旋裙,与裙同色的对襟上绣满了缠枝花,喜庆却不夸张。曹氏想的却是,这衣裳都是在家做好的,料子和做工都有些寻常,怎么就被穿出了衣服很贵的样子。
曹氏悄悄端详一番,把这一切归结到闻予锦换了个发型上,一看发型,才发现她这装扮的不同来,头上的簪子,还有来回晃动的耳坠子,竟看不出是什么材料,蓝汪汪的,初看不显眼,再看是既温润又晃眼,仿佛在说我很有钱但我不显摆。
在闻予锦抬手整理鬓发的那一瞬间,曹氏又看到了她的新镯子!
乖乖,难怪普通衣裳都穿出了了不得的富贵感,原来是首饰的缘故。
这徐家还真舍得,家里怕不是堆着金山银山!
这才几天啊,侄女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曹氏暗暗心惊,脸上便挤出十二分笑来:“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棽棽给盼回来了!”
闻予锦给她福了福,跟着曹氏进了正堂。
她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厅堂里已经是挤挤挨挨,从闻崇到五六岁的子侄辈竟然都在,便是过年守岁也不一定这么齐整。
闻予锦有些震惊,殊不知其他人见她进来只有更震惊的。
面色严肃的中年仆妇,就是垂手站在那里,瞧着都比曹氏身边的冯妈妈厉害,一举一动行云流水却处处透着对主人的妥帖,那形容那体态怕是只有原先的乔嬷嬷能与之相较,乔嬷嬷可是宫里出来的人;还有身后的四个女使,人一多,气势就起来了。
加在一起,太有派头了。
闻予锦给长辈们见礼之后,郑妈妈伺候着她入座,闻崇摸了摸胡子,这么快就摆起款来了,看来在国公府过得不错。
如此一来,老大老二的差事是不是也该有着落了。
不过,现在还好能提。
双方都知道,这回门不过走走过场,闻予锦尽了礼数之后,便提出了告辞,曹氏假意苦留一番,见她去意已决,便也放她去了。
等人一走,二房的王氏凑过来:“长嫂,棽棽这次带了不少礼回来吧?”那箱笼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了多少好物。
曹氏冷哼:“急什么?都是要入账公中的,少不了你的就是了。”到底商户出身,眼皮子浅得很。
王氏撇撇嘴,谁信呢?经你的手,秋后的麻杆都能撸下来三寸皮,何况是国公府的礼,最后能剩下三分之一都是不易了。
……
时间还早,闻予锦吩咐车夫:“大正午的,路上车太多了,走福禄巷避一避吧。”
那车夫听到声音应了声“是”,心道,三夫人不愧是京城长大的,对这路还挺熟。
其他人不疑有他,马车很快走到了福禄巷,闻予锦闭目养神,忽然外头传来一阵骚乱声,然后是马儿嘶鸣的声音,马车跟着剧烈的晃动,那阵势像车要翻了一般,好半晌车夫才道:“马儿受惊了,不过已经安抚下来,三夫人不用担心。”
马车上,闻予锦轻声了应了一声。
她不敢不应,她的脖子正被匕首抵着。冰冷的锋刃紧贴着她的皮肤,一个不小心就会见血。
青天白日的,那人竟然趁乱窜进了马车,后面可还缀着一辆马车呢,竟然也没有人察觉?
那人脸上带着面具:“世子夫人莫慌,是太后娘娘有话要问。”
闻予锦脸上血色退尽,勉强镇定道:“怎么证明你是太后娘娘的人?”万一是国公府假冒太后的人,来试探她的呢?
那人隔着面具发出一声嗤笑,似乎是不屑,而后从怀里摸出来腰牌:“这下信了吧?”
确实是禁中护卫的腰牌,闻予锦点点头:“请问吧。”
“徐睿情况究竟如何,真的快死了?”
“不知。”
“为何不知?”
“至今未曾见过一面。”
那护卫好半晌没说出一句话,似乎是过于诧异了:“成亲三天,还没见过一面?”说出去谁信?
闻予锦点头。
“哼,果然有蹊跷。”若是真的不行了,怎么怕看?而且这冲喜的,哪有不让新郎新娘见面的?那护卫冷哼一声:“三日后,我会再来,你自己想办法见他。”
而后,车外又是一阵骚乱,那人趁乱窜了出去。
闻予锦一个深呼吸,不愧是禁中行走的护卫,这手段太高明了,她也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但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三天么?她该怎么见到徐叡呢?
这一耽搁,马车已经出了福禄巷,义阿公是见不到了。
……
一行人回到国公府的时候才刚进午时,闻予锦先来蕙宁堂禀报,何氏没想到她回来的这么早:“腿还挺长,正好咱娘俩一道吃……”
“咳咳……”
身后的嬷嬷咳嗽两声,何氏才反应过来,忽然就改了口,让闻予锦回去。
闻予锦不由望向那嬷嬷,记得在认亲那天,也是这位嬷嬷阻止了何氏的起身。
那嬷嬷也不惧,见闻予锦望过来,欠身行礼后,又与闻予锦点点头,半点儿错都挑不出来。
回到凝和院,闻予锦任由蝉衣帮着换衣拆环,状似无意的问郑妈妈道:“母亲身边的那位嬷嬷瞧着很是锦绣。”
外头都说徐家是泥腿子发迹,但徐家实际上是乡野士绅人家,虽然比不上京中的门阀士族,但祖上也有过数代的积淀。那位嬷嬷瞧着就是个不一般的,竟然管得了何氏,看其气度不像是个乡绅家能养得出来的。
郑妈妈便上前一步,接过蝉衣手中的檀木梳,亲自给闻予锦通头发:“都是奴婢的疏忽,这半日想来无事,奴婢就给夫人说道说道这内里的关系。”
闻予锦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原来,自打三年前徐赟被封国公,何氏和其他两房也搬进京中之后,没少闹出事端,虽说都是无伤大雅的笑话,但多起来则难免招人嫉恨,本身高官重权已经叫人眼红了,偏偏何氏和一众徐氏族人行止无状,时间一久,难免会叫人觉得德不配位。
前些日子,何氏当街将观文殿大学士的夫人给骂了,甚至动作中还带上推搡拉扯,据说那观文殿大学士夫人内羞外惧一病不起,差点一命呜呼,御史就把徐赟给弹劾了,官眷当街撕扯是不成体统,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次数着实有些多。
这一回,官家没有当庭定论,反而着人去查。
得出来的结果是观文殿大学士夫人和另外一位妇人议论徐家,说徐家是个没儿子的绝户,竟是已经完全把徐叡当成了死人。何氏脾气火爆必不能忍,就有了后续这一堆事儿。
观文殿大学士夫人内德不修,观文殿大学士冯仑被申饬罚俸,至于徐家,官家不忍处罚徐赟,便让皇后帮忙整治徐家的内宅。须知道,何氏这个脾气迟早要闯祸,而且,徐家内里也确实没有几分规矩。
皇后乃今上原配,徐赟又是最开始追随今上的那一批人,是以皇后与何氏还算熟悉,左思右想之后,便派了身边得用的人来国公府,把府里的规矩理顺了才能回宫复命。
郑妈妈的音调平和中正娓娓道来:“老夫人身边的裘嬷嬷是,教导二姑娘、三姑娘规矩的韩嬷嬷是,账房的严妈妈是,奴婢也是。韩嬷嬷来得更早一些,差不多有三个月了。”
闻予锦惊道:“妈妈竟是宫中出来的,难怪难怪……”难怪婆母对那嬷嬷竟有些唯命是从的样子,她忽然想起来:“那妈妈不会回去吧?”
她脸上大有不舍之意,郑妈妈便笑道:“这就要看圣人娘娘的意思了。奴婢会尽快调理好女使们的规矩,只要夫人用得便宜,奴婢在与不在都是一样。”
留在府里,都弄得如同贵客一般,不过若抛开徐家那两房,单一个国公府倒是没什么可多虑的。
这一日,闻予锦早早便安置了。
只是到了后半夜又起来了,她刚起来,丹若和林檎就跟着起来:“夫人可是要去净房?”两人不比菘蓝和蝉衣,伺候闻予锦的时间尚短,值夜都不敢死睡。
闻予锦摇摇头。
算了算了,在国公府就消停睡觉吧,想如同在侯府那般半夜偷跑出去是不可能的,她连整个国公府的门有几个还没摸清楚,四处的守卫想必也是极严的,而且现在,看着虎视眈眈的两个女使,恐怕她连凝和院都出不去。
……
何氏并不是个难缠的婆母,除了初一十五,并不需要每天晨昏定省,但“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原本向郑妈妈打听过,婆母那头并没有让她洗手作羹的打算,但她要想办法见徐叡啊。
于是,用了午膳后,闻予锦来到厨房。
在前朝,寻常人家还只有朝夕两餐,而本朝至今,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头百姓,都过上了一日三餐的日子,于此,可见大周朝国力的强盛,同时,这个时候的人们对吃食上已经有了较高的要求。
这个时代,饕客虽然不能与文人相提并论,但已经属于雅士的一种,追求美食以及其内在的韵味和渊源,俨然成了一种时代风尚。
有些士族门阀还有专门的食谱传承,这是家族积淀的表现和佐证之一。
闻予锦换了身窄袖衣裳,带着林檎和菘蓝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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