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云洛市空港。
仍未熄灭星光的繁星依旧悬在苍穹天顶,银光溶溶,浩瀚斑斓,不知迷乱了几多人的双目。
郦静语从的士的车上推门而下。
为了前往云江空军基地参观阅兵预演,采访战士,她们特意早起搭乘最早的航班。
她脸上倦意深浓,眼帘沉重地垂着,随手关了车门,昏沉沉拖着行李箱走向台阶,“今天起来太早了,困。”
江云雁拉过郦静语的手心,“快走吧,还要赶时间呢,到飞机上再睡会。”
她摇了摇头,“我现在脑子里全是预选的事情,浆糊的不行。”
办完托运和安检,她抱着文件袋走上登机楼,准备登机。落地的玻璃幕墙外,有两架飞机安静伏在停机坪上,一辆是客机,而另一架明显不是。
像是蛰伏待起的雄鹰,振翅欲飞。
收回目光,郦静语加快了脚步。
停机坪上,广阔的天地唯他一人。
在他触碰到机身的那一刹,手指不住颤抖。
薄雾清明,在机身的外壳上凝了一层水汽。他指尖滑过金属外壳,冰凉,潮湿,在他指尖留下一滩水痕。
战机上响起洪亮的男音,“元毅,这些年你可算回来了,回国后打算怎么样?到时候肯定是最新的型号让你开,我这架都快过时了!”
楚元毅呵了一声,“路队,你可真会开玩笑。轰六过时,那我在国外开的就全是古董战机了。”
这可是他魂牵梦萦着祖国,他念念不忘的空军。这些年在国外,他没少想念自己的祖国。不论如何,着是生养自己的热土,周围是黑发黄肤的炎黄子孙,都让他觉得无比亲切。而在国外,再如何优秀,终究还是融入。
他的指尖,在薄薄的水汽上,写下了中国二字。
那中字的一竖,一锋到底,遒劲有力。国字一点,深刻入骨。
郦静语路过停在机场上的战机,就看见一位男人在战机下,手指停在战机的外壳上,目光坚定。
她眨了眨迷蒙的双眼,看清了不远处的男人。
男人穿着深蓝的机务服,站在破晓前的弱光里,挺拔而立。,腰带束出他倒三角的身形,双腿修长,并不修身的机务服穿在他的身上同样是飒爽英姿。这时候出现在这边,该是机务人员在检修维护飞机吧。能把机务服穿得如此,专职修飞机太过可惜。
她一边走着,探寻的眸光悄然无息打在楚元毅身上。擦肩而过时,他英朗的侧颜随着他身后的星空一同落入眼中。
看的出神,冷不防撞在了战机的机翼上。她疼得轻呼,手中的数个文件袋掉在地上,散落一地。
郦静语揉着撞疼的额头,对他说,“机务,帮我捡一下可以吗?”
远处有严厉的警告打破宁静,“喂,你走路都不带看路的吗。你撞坏了不要紧,撞坏了飞机看你赔得起吗,你的飞机不再这边。”
穿着制服的保安怒气冲冲,提着警棍就要把郦静语驱赶。
雪片似的文件落了一地,万树梨花一般。
穿着机务服的男人开口,“你来撞都未必能装凹下去一块,更何况是个女的,当我们战机纸糊的?”
始终背对着,也不转身,语调森寒,带着魄力。
保安解释,“不是,领导交代了……”
男人不为所动。
“我知道,但注意你的态度。这里有我,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声音冷厉,不容置疑。
楚元毅弯腰捡了起来,整理好后递给了她,转过身去。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看在郦静语身上。
她微微鞠躬,“谢谢。”
没有得到回应。
她抬眸,见男人正望着即将日出的东方,一动不动,宛若塑像。却也像雕塑一样,冷峻。
等郦静语走远,战机上笑声爽朗,“元毅,刚才那个姑娘一直看你,都撞到机翼上了,才把文件弄掉了,你没看到?”
楚元毅摩挲着战机前的测速针,眉目一动,“没有。”
他只顾着沉思,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我哪知道是谁。不过登机时间已经过去一段了,你别耽误了时间,去云江千万别迟到,你们邢队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楚元毅点头,戴上长檐帽,“好,那我走了。路队,保重。”
战机上,路队沉重一叹,“当年的事情,你没有错。委屈你,什么也不能说。”
楚元毅闭了眼,当时的火海燎原仍历历在目。这么些年过去,这件事一直是他迈步过去的坎。
“我知道,军人的誓言我没有忘记,等着吧,我楚元毅回来了。”
路队提醒,“别忘了等会客机上的事情。”
“知道的,准备好了。”
他立正在战机之前,对着战机上的八一标志敬以军礼,双腿并拢,五指合实。
他远望。
他的征途,是彼岸明亮的星辰。他的誓言,是山呼海啸。
拂晓已至,星月褪光。
他的拂晓,业已将来。
客机上,郦静语素手撑着下颚,在座上翻阅着带来的报纸。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她头歪向一侧,呼吸清浅,已然入眠。
她头上斜戴着深蓝的贝雷帽,柔软的长发如瀑垂落在上,身上穿着橙色格纹的衬衫连衣裙,简练明丽。
楚元毅站在登机口,迈着修长的双腿走入机舱,走到她的身旁。他一身松松的机务服被他修长的身量撑开,尽显骨骼宽阔,一下就引了无数目光。
他被日光拉长的影子,一步步走往郦静语的方向。
她坐姿温雅,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大腿上放着翻开报纸,呼吸浅浅,安静的模样让人不忍打扰。
现在电子时代,看报纸的人已经不多了。
高大的身形就站在她身边,停下脚步。
感觉似有人在身边站着,她双眼惺忪,入目是挺拔身姿。等她仔细看去,身旁赫然站了刚才那名穿着机务服的人,黑亮的双眼盯着自己,唇锋轻抿,目光沉沉。
飞机的窗外是清晨初阳,他的身形逆光而来。站在明亮的光晕里,英朗的眉目显得模糊不清,又多看了几眼。
整齐的衣衫下,是他一双挺立的锁骨。
不正是刚才在飞机下看到的那人,站在自己身边做什么。
见他盯着自己,郦静语问,“那个,飞机上是有什么问题需要维修?”
维修?
楚元毅眼里闪过疑惑,反问,“你怎么这么说?”
“你穿着机务服,不就是修飞机的吗?”
楚元毅上下看了一遍自己的衣服,因为时间紧,他直接穿着机务服就上了飞机。只是没想到她还认得机务服,错把自己当成了机务。
他目光看向郦静语,眼前这个姑娘,莫名眼熟。简单的搭配出奇合身,洋溢着朝气。
脑海里突然跳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时光深处的记忆在顷刻寻回。
原来是她。
楚元毅眼里已经有笑意聚拢,“那我下次换上新郎服,你要叫我什么?”
郦静语凝噎,睡意也消散了大半,瞪大的双眸如鱼眼清亮,望向楚元毅,睡意也消了大半。她不过随口一问,怎么就招惹了这个男人。
那个男人已经靠近。
他的手掌盖在衣领上,揪着他蓝色的领子。
修长的手指苍劲有力,再把衣领往前一扯,动作狂野诱惑。
“如果我脱了,你是不是要和我……?”
郦静语被问得说不出话。
去找空姐拿东西的江云雁回来,看了一会,才发现不对,,“静语,我们坐错位置了,我们的位置在后面。”
这么说,这边是他的位置。
难怪他会一直这样站在身边。
郦静语露尴尬,连忙拿起放在大腿上的文件袋,叠了报纸,起身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早上起得太早,迷迷糊糊,对不起。”
为了赶上飞机,把起床时间调前了数个小时,到现在脑袋依旧是一片迷糊,没看清位置就坐了下来。
万般尴尬。
她低垂着头,像是雨后铃兰,脖颈弧度优雅泰然。落下的黑发,丝丝飘动。
郦静语边退边擦,不防一下子撞上了身后的位置,歪在头顶的贝雷帽从发间滑落在地,连带着报纸也一并掉落。
楚元毅看清了,是一份《航天时报》。有女生会对这种感兴趣?他又对郦静语多了分刮目相看。
他眉峰睿厉,幽黑的双眼望着郦静语,唇角上挑,“小心点,别激动,我还没换上新郎服呢。”
第一次如果是无心,那第二次就是有意的了,第三次,就是故意。
轻佻。
这是郦静语对楚元毅的第一判断,二话不说,在心里将楚元毅钉在了浮浪的绞刑架上。
郦静语弯唇,笑意温婉,“先生那么想穿新郎服,是因为娶不到新娘吗?”
轻飘飘地就将了楚元毅一军,毫不费力堵住了楚元毅的嘴。
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拢到耳后。刚想弯腰捡起帽子,楚元毅已经帮她捡起,颇为绅士,递给了她,“下次注意点,刚开开个小小的玩笑。”
哦?
蓝色机务服的袖子下,露出他一截手臂。
他戴着黑色的腕表,肤色偏黑,精瘦有形,有些轻微的汗毛,肌理分明。看他气质,应该不是普通人。
“谢谢。”
郦静语坐回了位置,却看到江云雁一脸激动,拉过郦静语就是小声耳语,“他好像是楚元毅,你没认出来吗?”
郦静语摇了摇头,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是陌生的,更别说认出来。
“这么帅的兵哥哥你竟然不认识?!知不知道他有多少迷妹?”
当兵的?长得帅不假,所以就把江云雁给迷得失魂落魄了。
郦静语横了江云雁一眼,“所以这就是你刚才在边上花痴一直不提醒我的理由?”
江云雁嗤之以鼻,“你难道天真地认为看到你在瞌睡,不是好笑而是让人花痴?”
坐在前座的楚元毅低笑出声,明显是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他笑的时候嗓音低沉,像是压抑着,却还是逸出了喉咙。
她往江云雁的腰间直接掐了一下,让江云雁乖乖闭嘴后,信手就翻开带上飞机的日报。
第二个版面上专门开了一栏,讲述八年前今日发生的一出悲剧。十年前,中国云洛籍宇航员夫妇受邀前往美国参与无畏号航天飞机的建设交流,同年春天按照预定计划准备发射升空。
天有不测风云,无畏号航天飞机发射仅仅十一分钟之后发生爆炸,于空中解体。
现场与电视机前的观众无不惊骇,包括两名中国宇航员夫妇在内,八名宇航员当场罹难,举国同悲。
郦静语幽幽一叹,将报纸放在扶手上。
身为太空探险者的宇航员肩负使命,与危险同行,自加加林登上太空以来,已有数十名宇航员葬身苍穹。
没有挑战,哪来的机遇。正是有无数不惧艰险的宇航员登上太空,才能不断开拓人类的航天事业。
这时,机上还是有信号的,她看见有人给她发了信息。
她指尖一划,屏幕解锁,打开了微信。
“上机了吧。”
她发了个白眼。
“上了。刚才在飞机上,看到了一个兵哥,竟然想调戏我,跟你一副德性。”
对方发了个乖巧坐的表情,“我哪有。”
随后,对方发了一张光着上半身的图片。
两块胸肌和六块腹肌上流了一身的汗液,水光透亮,每一块肌肉线条清晰,手臂上筋脉尽现,蓄积无数力量,血脉喷张。
“早上又练了下,知道你想看,怎么样,喜欢吗?”
“流氓。”
她脸红,一反手,关了屏幕。
结果哗啦一声,放在扶手的报纸被她手臂撞落,滑到了前座。她弯下腰身想拾起报纸,却发现报纸滑得太远难以触及。
坐在前面的楚元毅弯腰捡起了报纸,转过身将报纸递给郦静语,“你的报纸?”
没想到又和他有了交集。
郦静语微笑,“不小心碰掉的,谢谢。”
她刚想接过,但对方的手指却握住了报纸,平整的纸张被握得顿生褶皱,用足了力道。
这个男人的手劲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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