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三日后见真章 玖荷回去屋里, 有点雀跃跟老夫人道:“齐家派人来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谢嬷嬷却有点疑惑,“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玖荷笑了笑, “这是常嬷嬷宋嬷嬷两个露底了,齐家老太君服软了。”看着谢嬷嬷还有点没明白过来, 玖荷道:“方才那老汉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问这儿可是陶大人家里?这说明什么?”
玖荷看了谢嬷嬷一眼, 也不卖关子了, “这说明他们从来都没来过,若是齐家平日里跟咱们有往来, 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地方?”
谢嬷嬷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叹了口气, “这些年……”说了三个字儿又想起来不是什么好事,虽然玖荷也不是外人,只是不管跟谁说,这种事情纵是自己想起来都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就算问一声是打招呼,是客气。”玖荷又道:“我看他们几个人, 周围都落了些烟灰瓜子儿壳什么的,想必已经在咱们家门口等了一阵子了, 您想,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专门吩咐了, 齐家的下人又怎么会好好的在咱们家门口等着?连门都不敢敲, 生生的等着人出来。”
看那两位嬷嬷就知道国公府齐家的下人平日里是多么的傲气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 看她们两个很是不沉稳, 又比往日都开心了几分, 当下道:“将人请进来,再去叫行哥儿和依依过来,既然他们外祖母专门给带了东西,也叫他们两个出来看看,这样回去的人也有话说。”
谢嬷嬷出去叫人,玖荷去厨房烧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来的时候,那一位带头的老伯已经在老夫人屋里说话了,玖荷从半掩的角门往前院一张往,他带来的手下正往卸东西,看见玖荷,谢伯伯赶忙两步过来,小声道:“多煮些茶来,要有馒头面汤等物也稍稍准备一些。”
玖荷点头,举了举手上的茶壶道:“东西放下就去。”
谢伯伯虽然是一脸的笑容,不过也带了点不屑,“这一拨才是正儿八经走亲戚的呢,只是又客气的不像话。”
谢伯伯还得看着前院,说了两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着茶壶到了老夫人屋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后站着谢嬷嬷,少爷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着那老伯正在说话。
能被国公夫人派出来办事,还是在前头一桩事情办砸了的前提下出来,这一位必定是个能八面玲珑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扫了这老伯一眼。
年纪大,面向看着很是和善,这头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恶感来。
老伯看见玖荷倒茶,冲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谢,不过说话的节奏一点都没乱。
“……原该叫常嬷嬷跟着一起回来的,只是她们两个回去的路上兴许是哪顿饭吃的不太合适了,染了病,好容易撑到国公府,回完话就躺下了,两天就瘦成皮包骨头,我们老太君请大夫看了,说是得了时疫,老太君便将他们一家迁去京郊的没人的庄子上养着了……我临来的时候老夫人还专门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这可真是……”老夫人叹了口气。
依依已经忍不住出声询问了,“常嬷嬷什么——”她抿了抿嘴,将原本打算说的下半句话咽了下去,明显换了个说辞,“临近年下的,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呢?”
玖荷看见那老伯嘴角明显往上翘了翘。
“咳,姑娘跟我们老太君想到一处去了,连说的话都一样呢。”老伯兴高采烈的赞了一句,“要不怎么说是亲的呢,当日您母亲在家的时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贴心的一个。”
玖荷咳嗽了一声,要说一个懂事尽职的丫鬟,这个时候是该打断对话了。这分明就是挖墙脚,或者说哄骗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来着。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着东西又出去了,临出门听见那老伯又换了个话题。
“老太君叫我给您陪个不是,原想着夫人去了,咱们两家更应该走动才是,没想这婆子平日里在家里倒还过得去,一出门就成了这等张狂样子。”老伯一边说话,一边唏嘘,“只是我还得多解释一句,老太君原不是这个意思,都是传话的婆子会错了意。”
玖荷看不见,不过她觉得老夫人兴许是点了点头,因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们家老爷深受圣眷,没两年调回京城,再好好走动不迟。”
后头的话玖荷是没听见了,她已经进了厨房,给前院几个帮手煮茶热馒头填肚子去了。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这些人也没多留,只说后头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万一年前赶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东西又拿了赏钱便离开了。
玖荷做上午饭,又去老夫人屋里续水,听见老夫人正跟少爷小姐道:“礼单你们也看看。”说着,依依起来接过单子,看了两眼又递给少爷。
“米面粮油还有些野味都收了,回头做出来我们过年吃,那个时候你们也出了热孝,能用些荤腥了。”老夫人一边回忆着礼单上的东西,一边道:“你外祖母给你的素银首饰,你收着便是。”
依依点了点头,老夫人又对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两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却有些不太理解,不过也没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什么,因为临近午饭,两人拿了东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读书,玖荷照理去给磨墨倒茶换手炉,却见陶行坐在桌边发呆,前头的案上放的正是京里那一位齐家老太君给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见玖荷进来,陶行欲言又止犹豫好久,这才道:“那人说这是今年殿试上的好文章,说外祖母专门找来给我看的,怎么……怎么祖母不叫我细看呢?”
陶行这么问不过心有疑惑,也没什么人可以问,自然也是没打算从玖荷哪儿得到什么回答的,毕竟……她不过是个卖身的丫鬟。
玖荷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位少爷是怎么想的了,祖母家里跟外祖母家里不合,一边觉得祖母是为了这个才不叫他细读,一边又觉得就这么直接去问祖母不太敢,毕竟那一位外祖母家里的人可不怎么地道。
玖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齐家这一位老太君还真是惯会使软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辈子齐家小辈都无能成了那个样子,齐家表面上还稳稳的撑在那里,一大半都是这位老太君的功劳。
“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细看,大概有三个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发的疑惑了。他一个理由都想不到,这丫鬟居然能想出来三个理由。
“你说说看。”陶行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看着玖荷。
“首先这读书得一点点来,少爷现如今还在准备童子试,看着殿试的文章委实太早了一些。”
玖荷还有一句话没说,便被陶行打断了,“我知道,可是这是殿试的文章,不论排名如何,这些可都是同进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没有坏处的吧?”
“县试,府试,院试,接下来是乡试、会试,之后才能殿试。”玖荷将整个科举数了一遍,道,“我问一句,如果一切顺利,少爷什么时候能参加殿试?”
陶行皱了皱眉头,“明年县试的时候我还在孝里,最快也要后年才能县试,下来是府试……院试三年两次……”陶行伸着指头数,再开口已经客气了许多,“得六年。”
玖荷点了点头,“那就是两届了。”
陶行嗯了一声,玖荷又问:“殿试考什么?”
陶行比方才认真许多,他已经明白能从玖荷这里知道祖母是什么想的了,便郑重其事回答道:“考策问,考治国理政,由陛下亲自出题。”
玖荷再次点头,道:“陛下今年十三岁,现如今还是太后垂帘听政,同几位顾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辈子太后不甘心放手搞出来的烂摊子,道:“这两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经翻了两张卷子,现如今看着玖荷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玖荷给他倒了水,又给手炉里头换了新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暗示道:“不管是主持乡试的学政,还是主持会试的钦察大臣,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人当过两届考官的。”
陶行刚想反驳殿试不一样,殿试从来都是陛下出题的,可是忽然想起来太后垂帘听政这事儿来,六年之后轮到他科考之时,陛下已经年满十九岁,无论如何都该亲政了,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再考孝道了。
陶行嘴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果真是三个理由:时机、内容,还有出题的人。他忽又站起身来冲玖荷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不是你给我答疑解惑,我怕是要误会祖母了。”
玖荷看见他面上严肃的表情竟然跟陶大人有了几分相似,当下闪了身子没受他的礼,道:“我不过是个丫鬟。”
陶行也没强求,只是道谢两声越发坚定的读书了。
玖荷收拾了东西出来,回到后院不由得又看了看小姐的屋子。
少爷虽然是个软耳根子,却能明辨是非,也听得进去话,可是这小姐……
她耳边互相响起孩童的声音,迷糊中还带了几分委屈。
这个声音她太耳熟了,这不正就是上辈子收养她的孙氏一直放在心尖上,养的十好几岁了还混在家里没个正经差事的张发吗?
“你又作什么死!”不远处的大床上传来孙氏半梦半醒的声音,“让你跟弟弟睡是让你照顾弟弟的!不是——”
电光火石间,玖荷的手已经先于她的脑子做了决定,她飞速拿起床头晾着的一碗水,这是因为秋天热燥,孙氏怕张发晚上口渴放在那儿的。
玖荷将这水往张发裤子上轻轻一斜,装出刚醒之后含含糊糊的样子道:“娘,弟弟又尿床了。”
“晦气鬼!”孙氏想翻身坐起,只是天气日渐寒冷,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她不过掀了个被角,就再起不来了,“定是你偷懒了,睡前没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声,总之这家里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她的不对。
黑暗里,她的嘴角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上辈子的她原以为爹娘对弟弟特别好,是因为头胎生了她这个闺女还伤了身子,后来又过了四年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不过经历了那样一个上辈子,她至今也还记得孙氏双手捧着玉佩,用那样鄙夷的语气说出“小娼妇”这三个字儿时候自己的心情。
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虽然不伤心,可是却又觉得麻木,是因为太痛了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弟弟换衣裳!”
孙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将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来,现在看来,其实他们日常相处间就能看出来端倪了,玖荷上辈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怀疑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视线飞快地在这屋里扫了一圈。她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是这家里大半的家当都是孙氏从她身上压榨出来的,甚至后头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钱还给家里盖了间新房子。
玖荷从衣柜里头摸出来张发的裤子,这也是用她赚来的银子置办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旧衣裳,玖荷冷笑了一声,这辈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还要不要睡觉了!”孙氏又是一声喝。
玖荷嗯了一声,忽然察觉到手底下一个略显硬硬的物件。
她心头猛地一跳,该不会是——玖荷飞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马虎眼道:“怎么收的这样靠里。”
果然是!
据孙氏说,是捡到她之时,她身上带着的玉佩。
玖荷摸了这东西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索性含在口里,又去床边给张发换了裤子,这才将玉佩塞在了她枕头底下。
“把你弟弟抱过来。”孙氏又吩咐道。
玖荷将张发放到大床上,装作很是委屈的样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孙氏很不耐烦道:“他只尿了一半,你继续睡便是,明早起来记得把被子褥子都晒了。”
玖荷嗯了一声,回到小床上躺下,没了声音在旁边,她也能仔细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家里?不是,不是家。
“什么时候了?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张发今年不过八岁,正是吃睡长的时候,上了大床头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不像孙氏,夜里醒了便要走了困劲儿,一摸身边被窝还是凉的,自家汉子还没回来。
玖荷看了看外头的月亮,透过并不清楚的窗户纸高高挂在正当空,她道:“子时?爹不是说请许久没见的朋友喝酒去了?”
孙氏骂骂咧咧说了一句“哪儿来的银子充大头”,翻了个身面朝里,显然是打算继续睡觉了。
玖荷却看着这一点点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着了,她手伸到枕头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面并不光滑,硌的手都有点疼,虽然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见过不少世面了,甚至上辈子到死她的亲爹娘也不曾露面,可是玖荷心里不免生出点疑问来。
她的亲爹娘究竟是谁呢?
玖荷将这玉佩拿出来对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两眼,的确如孙氏所说,这玉佩通体晶莹,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头一点瑕疵都没有,甚至在那一点点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显得很是白润。
能换不少银子,玖荷越发的不解了,上辈子……上辈子孙氏为什么没把这玉佩当了呢?
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有随即响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孙氏翻了个身,嘴里骂骂咧咧道:“敲敲敲!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玖荷立即将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缝的枕头里头。
“开门!开门!”门口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音,孙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这个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还不快去开门!”
她瞪了玖荷一眼,“难不成叫你爹在外头冻着?”
“娘。”跟孙氏躺在一个被窝的张发又被惊醒,扯了扯孙氏道:“冷。”
孙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你爹回来了,叫你姐姐去开门,你继续睡。”
在孙氏因为害怕打扰到儿子,因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经有点冰凉的手,出了屋子打开了院门。
打开门便是扑鼻的酒气,**被他口中的好友扶着,看见是玖荷开的门,便又抱怨了一声,“也不给我留门!还当不当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辈子的玖荷,便要觉得委屈了,可是现在——她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不当,便侧开了身子,躲过了那一位友人的视线,“麻烦您将他扶进来。”
“好说好说。”跟**不一样,那一位友人虽然也是一身的酒气,可是脸上分毫不见醉态,甚至脚步还笔直笔直的,扶着他丝毫不见乱。
里头孙氏听见动静,急忙穿了衣裳,又点了油灯出来,伸手接过**,客气道:“多谢。”一转头对着玖荷又严厉了起来,“还不快去烧水!”
那友人却没撒手,反而道:“张大哥这会有点迷糊,嫂嫂一人怕是扶不住他。”
玖荷急忙趁着没有人注意她,一个闪身悄无声息去了厨房,捅开炉子又添了些柴火,又去院子里的水缸里头舀了两大勺水做上,那边孙氏已经跟那友人说了两句话,叔叔嫂嫂的称呼上了。
这个人她记得清清楚楚!
上辈子也是一样,这人送了她爹回来,借口因为天黑外头不好走,又因为他是外地过来的,也怕被巡街的衙役盘问,便在她家里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
呵呵,玖荷冷笑一声,就跟她爹说要将她卖去窑子里,又说最近时兴要她这样半大还看着有点稚嫩的小女孩子伺候,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去十几两银子来。
孙氏也很是动心,要知道想她这么大的姑娘,没什么突出的手艺,就是卖出去签了死契做丫鬟,也不过五两银子顶天了,况且又是被这人带到外地去卖了,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骂。
后来她是怎么逃过去的呢?生生在秋天的冷风里头下了狠手把自己吹病了,孙氏舍不得给她请大夫,每日就是土方子或者去土地庙里给她求香灰喝下去,硬是拖了快一个月才好。
本来就不是很健康的身子,又病了一个月,虽然最后病是好了,不过原本看着很是单薄的人,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不管穿什么都是罩在身上飘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她一个月都没下地干活,不管是孙氏还有**,又或者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过得焦头烂额的,知道了没她不行,之后这事儿也就再也没提过了。
“怎么还不好?”厨房外头传来孙氏的声音,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孙氏倒是没怎么骂她,吩咐道:“客人今天留在我们家里休息,你去收拾收拾西边那间屋子,再端个火盆过去。”说到火盆,孙氏咬着牙有点心疼,道:“热水先端去给客人,好好伺候着。”
玖荷道了声是,孙氏出去伺候。
玖荷又等了片刻,上辈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这辈子——她索性盛了半热不冷的水出来,又等了片刻,这才端着一盆仅仅有点热乎气的水出去给那客人,也不等人说话又急忙出来,道:“还得给爹爹烧水。”
只是不过就这一眼,她便看见那人的眼神在她身上瞟了好几眼,恶心!
你爱找谁找谁,她是不伺候了!
回到厨房,玖荷索性挑了几根才砍下来的柴火,又泼了一瓢水上去,这才将这味道极其呛人的火盆端了过去,那人起坏主意她是阻止不了,便用这睡也睡不着,又有点折磨人的环境来回报他吧。
还有老谢,行哥儿,这两人衣裳干脆就没扣,胡乱一裹再用腰带一缠就跑了出来。
可是有两个人不一样。
一个是去厨房放火的常嬷嬷,连头发都梳得油光水亮。还有一个就是她的大孙女陶依依,头发虽然是胡乱绾在一起,但是衣裳……一个扣子都没乱。
方才在睡梦中听见玖荷喊失火了,她们两个便焦急起来,胡乱穿了衣裳就出来,之后便是谢嬷嬷帮着灭火,玖荷两斧子劈开了角门,一直到角门打开,老夫人觉得自己还有点惊魂未定之后的气喘吁吁。
就算是她们两个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可是又能落后年轻人多少呢?
要知道角门被劈开的时候,她那一位大孙女正和常嬷嬷对峙,衣裳一个扣子都没扣错,也分毫不见她喘气,显然……要么是已经来了很久了,要么就是不急不慢的走过来的。
如果是前头……那就是说在常嬷嬷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又或者……在常嬷嬷前两日给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了。
如果是后头这一条……老夫人打了个寒颤,不敢想下去了。
玖荷第二天睡到大亮才起来,床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她急忙穿了衣裳出来,看见谢嬷嬷正往里走,见她起来一笑道:“快来吃早饭。”
“起来晚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话,说完又是对视一眼,谢嬷嬷道:“今儿不用你做早饭,老夫人专门让我去卖了老刘家的羊肉汤,还有点心包子,正要叫你起来呢,不然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经历了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玖荷可以说是救了他们一家老小,还有老夫人的性命,谢嬷嬷对她是越发的亲热,上来就拉了她的手,道:“你得多吃点,现在长得有点小了,当年我孩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我一般高了。”
玖荷跟着谢嬷嬷往外头走,不过脑海里头也很是飞速的过了一遍,谢嬷嬷的孩子……听说谢嬷嬷的孩子是个儿子啊,能跟他比吗?
不过长的比上辈子高一些,结实一些,却是玖荷一直希望的。
不多时玖荷洗漱完毕,三人坐在一起很是舒心的吃了早饭,昨天夜里玖荷就睡得很好,有种将所有心事都放下后的轻松,今天早上这顿饭又吃的全身都热了起来,让她不由得对着老夫人笑了起来,两个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了。
这可真容易满意,老夫人叹了一声,道:“叫他们过来吧。”
场面一下严肃了起来。
不多时,谢嬷嬷带着常嬷嬷,身后跟着少爷小姐,几人一起到了老夫人屋里。
一进来常嬷嬷便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昨天是我一时糊涂,求老夫人饶了我这一次。”
“糊涂?”没等老夫人开口,玖荷便道:“烧房子可不叫一时糊涂!”
“怎么能是烧房子呢?”常嬷嬷很是诧异的看了玖荷一眼,“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老夫人,想说什么又有点害怕的样子。
老夫人嘴角稍稍勾了勾,回头给玖荷一个安抚的笑容,意思是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玖荷眯着眼睛等着常嬷嬷,视线又往少爷小姐身上扫了扫。两人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睛都还红着,不过跟昨天晚上相比,小姐这会看着可有点狼狈。
常嬷嬷磕了个头,道:“我……夫人去了已经两月有余,我这……说来惭愧,已经两个月没见过荤腥了,昨天看见族里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她又在厨房里头忙忙叨叨一整天,我这……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抬头看着老夫人,“我昨天不是去烧房子的,我就是……我就是馋肉了,想去做点吃的。”
“不可能!”玖荷想起昨天夜里的场景,“谁家做饭能把柴火洒一地的?谁家做饭能倒油点房子的?你分明就是——”
“你平日里就牙尖嘴利,惯会骂人的。”常嬷嬷急忙出声打断了玖荷,道:“我看见你就怕,再说你还拿棍子打我。”常嬷嬷袖子撩起来,露出手臂上一段青来,“再说你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拿着棒子就追着打,我慌忙之间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这才不小心着火了。”
老夫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平淡无的嗯了一声。
玖荷听明白了,常嬷嬷可一点都没明白。
“后来我怕她追出来,我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她折腾,这才关了门的。”常嬷嬷一边说,一边拍着胸脯道:“后来她拿着斧子砍了门出来,可真是吓死人了。”
玖荷眯着眼睛看着她笑,常嬷嬷越发的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又往后闪了闪。
只是屋里……反正玖荷觉得没人信她,不过一晚上想出这等理由来,还真是难为她了。
“你说我是拿木棍子打的你?”玖荷生平最恨人栽赃嫁祸,上辈子被人栽赃,这辈子居然还不算完,而且一次比一次拙略,一次比一次漏洞百出。
常嬷嬷忙点头。
“谁家棍子能有这么粗?上头还带花纹的?别是你在屋里哪个桌角上磕出来的吧。”
常嬷嬷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只是转瞬又委屈起来,“谁好端端的磕自己做什么,老夫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一早上听了这一场戏,老夫人觉得也差不多了,而且被她这么死不悔改的一顿说,老夫人心中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悯,现在也什么都没剩下了。
“你是齐氏陪嫁的嬷嬷,有做过两个孩子的奶娘,按理就算是要处罚你,也不是经由我手……”
老夫人皱着眉头,“你们一家三口,也只有你在我府上当差。”
玖荷诧异的看了谢嬷嬷一眼,谢嬷嬷点了点头。
这可太不地道了,玖荷心想,哪儿有把配房一家三口拆开的呢?
常嬷嬷今年也三十有余了,单从嬷嬷这个称呼来说,她肯定是成亲的了,而且玖荷记得她刚来的时候,也听小姐说过,这一位常嬷嬷曾做过他们两位的奶娘。
所以她不仅是成亲了,还有了孩子,而且这孩子还比少爷小姐稍稍要大一些。
可是来了都快两个月了,也没见有人提起过常嬷嬷的夫婿还有孩子,甚至她自己日常的言语举动里,也完全像是没这么两个人的样子,只是又不是守寡。
这事儿现在想想里头可都是问题,全都是那一位齐家老太君下好的套。
老夫人不急不慢的说着,玖荷听了两句就觉得老夫人这是故意吊着常嬷嬷,她不由得翘起嘴角,站在老夫人身后看着常嬷嬷变来变去的脸色,觉得也算是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稍稍出了点气。
正想着,忽然外头一阵喧哗,老谢手里提着个人进来了。
他将这人往地上一扔,那人大喊起来,“你这天杀的奴才,我好好的走路,怎么就碍了你的眼了!”
是宋嬷嬷!
“你以为我眼神不好,在门口来来回回好几次,我不愿理你而已,你说说,你在我们家门守着是为了什么!”老谢一肚子的气,抬脚就踢了她两下。
这分明就是商量好了来看结果的!
玖荷忽然计上心来,很是飞快的说了一句,“她已经承认了,说都是你主使的!”
“胡扯!明明就是她舍不得富贵——”
“她诓你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虽然宋嬷嬷被常嬷嬷及时阻止了,不过就这只字片语也够叫人回味的了,玖荷这才安安心心的站在老夫人身后,彻底的不言不语了。
老夫人看了看下头这两人,又往自己孙子孙女儿脸上扫了扫,开口又是一样的话语。
“你的身契更不在我手里——”
下头两人明显松了口气。
可是老夫人又道:“不过都是姻亲,你们家里老太君又是极明事理的一个人,就算我处理了你们,想必她也是赞同的。”
那两人的脸上立即变成死灰一片了。
“玖荷,你说说该怎么处理她们两个?”
一瞬间玖荷想了很多,比方她上辈子虽然平反,但是也被人打死了,又比方陶大人一直都没放弃,又或者……这辈子老夫人是能健健康康,舒舒服服的活着了。
她淡淡一笑,道:“依我看,她们两个一个是齐家的国公夫人派来看外孙的嬷嬷,一个是先夫人的陪嫁,要是您真的处理了她们,国公夫人心里怕是有疙瘩。”
宋嬷嬷明显松了口气。
玖荷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宋嬷嬷肯定以为她眼里也只有富贵,想着先扒上那一位国公夫人,将来也能捞点好处。
只是跟玖荷相处两个月的常嬷嬷却不这么想,玖荷不管是言语行动,放在第一位的就是老夫人,第二位是那位远在边关做县令的陶大人,要知道昨天她可是差点就成功的了,玖荷怎么可能为她们两个说话。
“嗯,”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玖荷看着地上两个嬷嬷,一个脸上越发的灰败,一个已经显出笑容来了。
“依我看,您不如就修书一封,先前常嬷嬷怎么说的,您就怎么说,让她们两个带回去就算完事了,正好快过年了,常嬷嬷毕竟是国公府出身,也好回去看看。”
老夫人嘴角微微翘了翘,“你这个主意很好,去磨墨吧。”
玖荷笑眯眯的去了书房,身后还传来老夫人的声音,“你原先说今天便要走,我只稍稍耽误你一会,不过当初常嬷嬷说了你是坐着国公府的马车来的,也不怕我耽误。”
当初她们拿来堵人的话,全甩在自己脸上了。
而且这重大场合是什么?出了皇后宣召,太后召见等等,再没什么能称得上是重大了。
齐家老太君送这等东西过来,除了让小姐羡慕京城国公府的奢靡生活,日复一日的提醒她国公府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兴许还有点想表明国公府的小姐们有进宫的机会,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用途呢?
真为了小姐好?
从她送的这些礼,玖荷可一点都没看出来,当然要说用心,的确是用了大心思。
玖荷叹了口气,慢悠悠回到了后院,却见谢嬷嬷站在老夫人门口,玖荷有点惊讶,这大冬天的,谢嬷嬷怎么不进去?
又往前走了两步,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小姐正在老夫人屋里哭,谢嬷嬷一脸的无奈,似乎是想进去又怕落了小姐面子的感觉。
不过听起来小姐似乎是没打算避着人的,因为玖荷离屋子还有几丈呢,里头的声音就清清楚楚传到了她耳朵里头。
“……她们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肠,好好的守孝,却送这些首饰来膈应人……”依依啜泣道:“这东西如何能要,不如送回去了事。”
玖荷眉头皱了皱,要说小姐这时机……前头那送东西的人还在的时候不说,现在人走了,横竖陶家是没人能给她送这东西回去的,现在说不想要,怎么不想要都得留下来了。
只是玖荷一边想,一边又担心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但是在着火的那天夜里,小姐的举动的确是惹人生疑的,就算没有害人的举动,至少也起了旁观的念头。总之不管怎么样,老夫人一定得好好的!
里头小姐又说话了。
“原先常嬷嬷在的时候,就老同孙女儿说国公府的日子多么的悠闲,什么整日都是游山玩水,又说姑娘家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我也想了,这样的日子必定不是长久之计,好人家的女儿没有一个是这样教养出来的,不过因为她是母亲留下来的嬷嬷,这才没有次次反驳她,没想她竟然以为……竟然以为孙女儿贪慕虚荣。”
依依低头哭了两声,“这东西是断然不能要的,守孝这一年就该修身养性,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才是,戴首饰如何对得起天上的母亲,也对不起自己的心!”
老夫人似乎是嗯了一声,玖荷听见小姐的哭声忽然大了。
没过多久,小姐又道:“还有那天夜里,我思来想去……好久都不敢相信。”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助,“自打宋嬷嬷来,常嬷嬷便不大正常了,见天的跟我说国公府里多好多好,尤其是宋嬷嬷说要走的那两天,她整个人都坐立不安,那天夜里更是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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