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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春日宴


  她知道母亲是好意,却不知从何解释如今她不愿争宠,于是一来二去便纠缠起来了。

  郑晚洇看着她的模样,若有所思,忽然问道:“姐姐方才说,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那姐姐的苦衷,是不是困于身份,即便才华冠绝,却从未做过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周旖锦下意识抿住唇,迟疑片刻,问道:“怎么这样说?”

  郑晚洇向来直率,一板一眼答道:“我在宫中陪着姐姐这些天,每日只看到姐姐波澜不惊的模样,但我知道,姐姐做这些事,只是因为身上背负着责任,却极少打心里开心过。”

  周旖锦听了,惊讶于郑晚洇这番言语,只得苦笑一声,宽慰道:“或许……以后会好起来的。”

  身囿于此,多的是身不由己。她如今不能奢望事事顺遂,只盼着自己和家人都能平安度日。

  或许有朝一日,那个少年成长为真龙天子,她才能小人做派地挟恩图报一回,为自己谋一条能清净度日的路。

  “罢了,随本宫去内务府选新送来的春装吧。”周旖锦仰起头,微叹一口气,拉起郑晚洇的手出了门。

  养心殿外,魏璇手持卷轴,准备给魏景汇报公务。

  这些日子,魏景沉迷白若烟,对朝政是十分懒散,许多事都放任交给他去做——这自然是方便了他拓展势力的进度,先前隐隐忧心的对周旖锦下手一时也并没有出现。

  魏景就好像一个重回少年的大男孩,迎来了人生中的叛逆期,除了朝廷重事,其余一应凡事都随着心意来,谁也劝他不得。

  举步欲行,一个从前与魏璇有些交情的小太监拦住他,劝道:“质子殿下,今日来错时候了,皇上正生着气呢。”

  “怎么回事?”魏璇正疑惑着,不由自主往殿内一望,没有关上的窗户透出里边的场景。

  白若烟满脸惶恐地跪在地上,桌上的汤盅撒了一半,一旁的银针隐隐发黑。

  魏景怒不可遏,手叉着腰,大骂道:“放肆!”

  他真真是小看了白若烟,假惺惺来给他送膳食,却做了两种相克的食物,若不是被太监探出来,他今日指不定要丧命于此。

  “舒昭仪,谁指使你做的?”魏景缓缓低下头,手指用力地捏着白若烟娇俏的脸庞,声音嘶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朕对你还不够好吗?”

  “臣妾愚钝,但绝无二心啊!”白若烟欲哭无泪。

  她一个现代人,自小疏于厨艺,好容易最近讨魏景欢心,解了禁足,才愈发努力,亲自洗手做羹汤。

  可不知是哪个贱人偷换了她书柜里的菜谱,在这些古代人眼里常见的两种相克食物却不慎被她用在了给魏景煲的汤里。

  可恨她最近得宠,四处作威作福,树敌太多,一时竟也想不出是谁想暗害她。

  魏景双眉怒挑,眼底涌动着压抑的火气:“还敢狡辩!你可知——谋害皇上是何等大罪?”

  白若烟浑身战栗,眼泪“唰”的流了下来,咬着一口银牙,辩解道:“臣妾……真的冤枉啊。”

  她梨花带雨的模样霎时戳动了魏景的心,他不忍再看,偏过头去:“既不肯招,打十几个板子得了!”

  其实白若烟刚到他身边时,这样相似的容颜,让他未尝没有怀疑过这是否是一场刻意安排的阴谋。

  可那日他只是即兴而起去了浣衣局,白若烟又是这种莽撞直接的性格,反而让他打消了疑虑。

  两板子下去,白若烟鬼哭狼嚎。

  魏景见她那如丧考妣的神色,实在不忍再伤害她这副难得的身体,心里还是松动了些:“今日是你蠢笨无知,以后若再做出这种谋逆之事,朕定不饶你!”

  话音一出,魏景心里便觉得恐惧,像是不受控制,一脚踏出了某个既定的安全界限。

  他如今是懒于朝政,但并不蠢,白若烟毒害皇上这种事他都轻轻揭过,往后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能纵容的?

  “还不快滚!”魏景看着白若烟的脸,既恼火,又无力。

  眼见着白若烟慌慌忙忙地出去,他长叹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跌坐在软榻上。

  白若烟一番好意被辜负了,她失望大哭着,跑出了养心殿。

  她一路捂着脸,屏退了身边所有人,独自寻了条没人的河边哀声哭泣。

  时至今日,她真的有些后悔了。

  本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不用努力一切便会招手得来,可如今穿书已经大半年,她费尽心思,如愿以偿的当上了后妃,却愈发觉得什么都无法掌控。

  在这个世界里,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每日殚精竭虑地做一个替身,半夜也会时时做噩梦梦见魏景抛弃自己而惊醒。

  这种将全部身家性命寄托在别人心意身上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哪个丧家之犬蹲在河边,真真是可怜。”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妖媚的女声。白若烟急忙抹去脸上的泪,抬头望去,瑶妃身边跟着一众随从,款款往自己这儿走来。

  这阵子白若烟仗着皇上的宠爱无法无天,瑶妃厌恶极了,出语不善,轻蔑笑道:“原来是个姐姐的小替身啊。”

  瑶妃心里本就郁郁不乐,魏景对贵妃心怀愧疚,太后也赏识她,这次春日宴的主办权又被周旖锦抢去。

  后宫的妃子里,有的有宠,有的有权,而自从白若烟这个始作俑者被宠幸以后,她瑶妃仿佛被魏景抛在脑后,生活是一日不如一日。

  “你嚣张什么?”白若烟气急,一时忘了规矩,猛的站起身来,便要顶嘴。

  “见了本宫不行礼,实在是蔑视宫规。”瑶妃正巧拿不住她的把柄,当即白了她一眼,缓缓道:“那便在此处跪两个时辰,长长记性吧。”

  白若烟一怔,虽然心里有些慌乱,但嘴上还是不服:“……凭什么?”

  “哟,不过是皇上一时兴起的小宠物罢了,便有胆子冒犯瑶妃娘娘了?”瑶妃身边的跟班们见状,纷纷出言奚落她。

  说话间,几个小太监按住白若烟的肩膀,使力强行让她跪下来。

  河岸边许多参差不齐的石子,硌得她膝盖生疼,娇皮嫩肉的身体瞬间泛起红痕。

  白若烟本就难过,被她一激,直接顾不上礼节,大喊道:“你敢动我!待我回去禀告皇上,皇上绝不会轻饶你!”

  “本宫有何不敢?”瑶妃看着她这张脸就来气,平日里被周旖锦压一头也就算了,如今连这小小昭仪都敢当面违抗她的命令。

  瑶妃脸上轻蔑的神色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怒气:“本宫有子嗣傍身,又是先皇后的亲妹妹,你觉得皇上会为你一个替身出头,动本宫?”

  “替身”两个字瑶妃咬得很重,如一把锋利的钢刀直直插入白若烟心里。

  一行人很快散了,白若烟独自跪在湖边,止不住落下泪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想明白什么,暗暗捏紧拳头。

  既来之则安之,她一定要苦练飞白书,将魏景迷的团团转,再生下自己的皇子——

  届时,什么瑶妃、淑贵妃这些微不足道的炮灰女配,都会是她的手下败将!

  紧赶慢赶筹备了这样久,京城里名门子弟期待的春日宴终于准备妥当。

  “恭迎淑贵妃!”众人列排下跪。

  微风扬起周旖锦的发梢,她看着眼前乌泱泱一众人,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一下,眸中波光潋艳:“平身吧。”

  妃嫔和世家贵女们打扮得争纷斗艳,比这春天盛放的百花还要鲜艳几分。

  “姐姐,你今日真好看!”郑晚洇凑到她身边,脸上笑嘻嘻的,狗腿地称赞着:“这一套点翠是今年的贡品吗?也太精致了!哎呀,还有这鸽子蛋大的红宝石……”

  听到她的话,许多京城里的名门贵女也纷纷围过来欣赏。虽有些还对周旖锦跋扈的威名有所忌惮,但随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众人也都渐渐放下了戒心。

  周旖锦本就生的国色天香、冰肌玉骨,再加上这一套昂贵的首饰衣裳,当得上是众人其中最耀眼的一位。

  “诶,那位就是新得宠的舒昭仪吗?”不知是谁眼尖,忽然发现了角落里的白若烟。

  “长得不怎样呀,也就算是清秀,还没有贵妃娘娘的小指头美。”

  “天呐!她一个昭仪,竟敢僭越牡丹花。”

  “许是皇上宠她……快别讲了,听说舒昭仪是个睚眦必报的。”

  随着几句议论,众人都纷纷往白若烟那处看去,罪奴出身的宠妃,宛如点燃众人心中那探寻心思的导火线,霎时吸引了无数注意。

  白若烟按照位份,坐的有些远,听不清她们所讲的内容,但却能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不免让她一时有些得意。

  不过看见周旖锦身边那一圈人时,白若烟心中酸意猛然泛滥,脸色也倏地暗沉了下来。

  老实讲,淑贵妃这容貌当真美艳,宛如明珠生曼,美玉莹光,那种天然清冷又高贵的姿态,哪怕她一个穿越来的人,都惊觉开了眼。

  美则美矣,只可惜挡了她的道。白若烟冷笑一声。

  另一处的周旖锦全然没察觉到她这些小心思,她眼神大致扫视了一周,几乎绝大部分的宾客都到齐了,可忽然心神一动,想起些什么。

  质子殿下……还没到。

  周旖锦随意应付着周围的奉承,那双睥睨凛然的眼眸微怔了一下,旋即低下头,愕然苦笑。

  什么时候自己开始那样注意他了?

  “小女来晚了,给贵妃娘娘请罪。”不一会儿,远远看见萧瑾信步走来,在周旖锦面前轻轻一拜,声音甜美。

  她一身浅蓝色衣裳,显然是用心搭配了,小巧的耳饰和淡粉珠花显得她有种少女的娇俏明媚。

  而此时在她身边站着的男子,便是她方才心念的魏璇。

  周旖锦抿着唇,意味深长的目光从他二人身上缓缓带过,转瞬间收回,轻声道:“无妨,春日宴还未开始,萧小姐可随意走动。”

  萧瑾是贵女中家世十分显赫的,座位离魏璇等皇子宫妃很近。她有些害羞地点点头,抬眸望了魏璇一眼,脸上满是喜悦幸福之情。

  “魏璇哥哥,我们一起去那边赏花吧!”不知何时萧瑾又换了称呼,拉着他往那处走。

  魏璇看着周旖锦,面色僵硬地愣了一下,眼眸里闪现过瞬间的抗拒,但还是一言未发,被萧瑾缠着走远了。

  周旖锦站在原地,望着他二人渐行渐远的步伐,眉头不自主地微微蹙起,那双被额前碎发略遮的眸中流淌过一刹那的黯然。

  本就该如此,不是吗?

  她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被郑晚洇拉入了另一堆玩乐的团体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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