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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沈牍和郁鸣很像,像到就连文子铮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很像。

        不是郁鸣像沈牍,而是沈牍像郁鸣,他就像是仿照着郁鸣的照片生产出来的赝品,而赝品的生产者甚至都没有见过动态的郁鸣,只是靠着一张照片就把他粗制滥造了出来。

        相似的身高,相似的发型,相似的洗衣液味道,有时候文子铮甚至恍惚,为什么连沈牍换挡位这么一个简单动作,他都好像看到了郁鸣的影子。

        文子铮的头靠在车窗上,看着沈牍的侧脸,看着他脸上浮起来的那种仿佛定格一般的笑容,他想起了只有在电视上才见过的蜡像,而沈牍就像是依仿蜡像制造出来的蜡像,虚假到令人可怕。

        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了,可这种危险的气息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血腥味对于凶猛的肉食动物,这味道越是浓郁就越是能够吸引他。

        文子铮没办法不靠近危险的,他就是为了这个而生。

        “谢谢你送我。”文子铮看向后视镜里沈牍平整的头发,努力装作大方的样子说道。

        沈牍笑了笑,嘴角形成一个标准的括弧,文子铮死死地盯着后视镜,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受欢迎了,就连大厦的保洁阿姨看见他都会脸红。

        标准的,带着一丝热情的同时又疏离的笑,可以同对方拉近距离却又不太近。连文子铮都要暗暗佩服。

        空气中的那丝血腥味更加浓了。

        “没关系,都是邻居,帮忙也是应该的。”沈牍的声音就像是气味香浓的柔顺剂,想要代替香水,却又无法代替香水。

        文子铮浅浅地笑笑,缓缓挪动身体,坐到了后排的中间。他得以更好地看到沈牍,他爱人的赝品。

        “你去看男朋友啊?”沈牍目视前方,同文子铮说话。

        他报的地址是一片办公楼宇,沈牍自然而然就会想到这个。文子铮不想和沈牍说自己是去看心理医生,也没有必要。

        这个问题问得太好,文子铮当然要承认。他说是,自己就是去看男朋友的。

        沈牍揶揄他,“嗳,感情这么好喔,羡慕你们。”即便是满脸惊羡,可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羡慕。

        “是呢,第一次谈恋爱,什么都不懂,只想要天天和郁鸣呆在一起,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会打扰到他。”文子铮咬紧“郁鸣”把两个字,把话头扔给了沈牍。

        前方是红灯,车缓缓停下。沈牍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文子铮,转过身以一个别扭的姿态注视着大剌剌叉着腿的才十八岁不久的小孩,说道:“他不会这么觉得的,他也想要和你呆在一起。”

        这是什么话?听到这话之后,文子铮的脸色微微一变。沈牍这话听起来太熟稔,就像是郁鸣的前男友。不是他多想。

        “你看起来比我还要了解他。”文子铮没办法控制自己不流露出真实又蓬勃的情绪。他很不爽,也根本不希望沈牍和郁鸣熟悉。

        “我们的关系的确很好。”沈牍说完这话,抿了抿唇,转身靠在了驾驶座上,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像是把实话说出口之后的如释重负。

        文子铮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沈牍有没有看到。听到这话,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的话,那郁鸣一定会第一时间讲出来的。第二反应就是那次他偷偷摸摸跑出去看到郁鸣和沈牍一起抽烟的场景,那场景太暗太美,像是黑暗中闪烁的珍贵星光,他忘不了。

        知道问出“为什么”自己就是输了,也知道沈牍说这话多半是在故意气他,可文子铮还是无法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的手腕子上有一条很细很细的勒痕,是前几日留下的,淡到像是潜藏在皮肤下的一条小蛇。

        文子铮抚摸着手腕里滋养的小蛇,踌躇着是该问还是不该问。他还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因为没办法掌控郁鸣的全部,所以才会在意沈牍的话。

        小蛇很安静,一动也不动,乖乖躺在文子铮的手腕上,仿佛睡着了。文子铮忍不住去摸这条蛇,先是用指腹轻抚,到后面就变成了用指甲去划,直到这条小蛇开始泛红变得深刻,像是在缓缓地苏醒。

        汽车重新驶上大路的时候,沈牍突然开口了。车里很安静,安静到运行的声音都变得动听,文子铮一抖,后颈爬上一只蜘蛛,仿佛下一刻就会恶狠狠地咬他一口。

        他可以假装大方,可以说自己不在乎每一个前度,也可以假装没有看见衣帽间最角落抽屉里的旧衣服——那一看就不是郁鸣的,而是谁的,一想便知道,可是他不能假装不在意沈牍的话和他的举动,不能假装没有看见那一夜黑暗中闪烁的两颗小火星。

        “其实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和你说,可我觉得还是郁鸣亲口和你说比较好。”沈牍微微皱眉,仿佛这话让他很为难似的。

        如果你真的为难,如果你真的觉得不应该和我说,就什么都不要说好了,文子铮腹诽。手腕上的小蛇开始游走,他的牙齿叼住嘴唇的一撮软肉,等着沈牍接着说下去。

        汽车拐弯了,驶上了一条空荡荡的路,接着又拐弯了。文子铮认得这条路,在下一个路口他就要下车了。

        所以呢?不说了吗?文子铮的指甲掐进了手心里,直到下车的时候都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下车之后,见沈牍始终不驶离,文子铮叩了叩驾驶位的车窗。车窗缓缓降下,沈牍挑了挑眉,怎么了?

        “谢谢你送我。”文子铮看着安生坐在车里的沈牍,进而看到了副驾驶位上他敞开的公文包,里面胡乱塞着一个保鲜盒,黄色的果肉呼之欲出。

        沈牍笑了笑,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出放在手排挡收纳的手机,递到文子铮面前,“留个联系方式吧,万一以后用得到呢。”他的屏幕上有一条狭长又明显的裂纹。

        机会就放在眼前,文子铮不可能不珍惜。他先是无奈地抿嘴笑了笑,紧接着就往后推了一步,像是要和沈牍割席。

        “我不能随便给联系方式的,家里有人会不高兴。”轻描淡写一句话,没有任何重音。

        也不管沈牍到底是什么表情,总之文子铮把话讲出来了之后,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就变成了云朵,随着风飘上了天。

        沈牍被拒绝了脸上也没有愠色,手机重新回到了原处。

        “没关系,如果你有什么事情的话,直接来找我就好了。”这话被他说得大方又轻松。

        又是一个机会,虽然这个机会没有前一个那么丰厚,可文子铮总是要拿的,毕竟人家都递到眼前了。

        “我有郁鸣。”没关系,再小的机会文子铮也可以把“利益”最大化。

        沈牍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愠色被文子铮捕捉到了,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雀跃之情,就像是看到一只喜鹊孤独地飞过之后,身后紧跟着另一只喜鹊。

        “再一次谢谢你,再见。”文子铮的笑意溢了满脸。

        “再见。”沈牍不想说再见可又必须要说再见的样子,让文子铮开心到恨不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走起路来都轻盈,双手插在口袋里,与往常一样把领子拉到最高,感受着熟悉的气味,听到了汽车缓缓驶离的声音。

        走进大厦之前,文子铮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确保沈牍已经完全离开了。他不想让沈牍看到自己走进了哪一幢大厦。

        进电梯之前接到了郁鸣的电话,文子铮收回了即将要迈出去的脚步,歉意地对着电梯里帮他摁着开门键的人点了点头。

        心情好,虚假的太阳也是好太阳,讲话都比以前要温柔缱绻。

        “我刚到呢,和黎医生约好的每周日复诊,你忘啦?”文子铮把尾音拖得老长,又故意加重了鼻音,一句话被他说得像是一颗圆硕的糯米团子。

        文子铮的脚尖轻轻踢着地面,欢悦到像是在用一只脚跳舞。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要是忘了你晚上就去睡沙发。”他哼哼唧唧的,像是把这话当了真。自然是舍不得让郁鸣去睡沙发的,他在沙发上睡一下午,起来的时候腰都会痛,要是睡一晚上那腰就不是腰了。

        他舍不得,两方面的舍不得。想到这里,突然笑了出来。电话那头问他笑什么,他撅撅嘴,不肯说。

        “你要记得来接我啊,说好一起吃饭的。”文子铮放肆撒娇,歪着头打电话,整个人快乐到像是要飞起来。

        “拜拜!”这两个字在口中滚了三滚,终于吐出来,上下唇蜻蜓点水一般触碰,像是一个极短暂的亲吻。

        挂了电话,刚要转身去乘电梯的时候,意外瞥见了远处的角落里有个人站在那里,那身影太熟悉,他不会看错的。

        是沈牍。

        文子铮并不熟悉沈牍的身影,他只熟悉郁鸣的身影,而这身影是在是太像。

        要是盯着看就实在是太明显了,文子铮眨了眨眼,干脆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潇洒转身离开。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于是可以尽情地放飞自己的思想。如果身边有人,他反而不好意思想东想西。

        沈牍和文子铮想的一样,是一个不可以太过接近的人。他想起那天告诉郁鸣他们和沈牍用同样的洗衣液之后,爱人如临大敌跑到阳台上去查看他们常用的洗衣液,他瞥了一眼,心里的答案渐渐浮了上来。

        危险又能危险到哪里去呢?沈牍总不能和那些阔佬一样玩得这么花吧。电梯门打开之后,文子铮敞亮又轻松地走出去,仿佛自己现在已经战无不胜了。

        这其实是现在没办法解决的事情呢,初初十八岁的小孩,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情,挣扎过后就以为自己涅槃重生了,可十八岁仍旧是十八岁,无法变成三十岁。

        如此简单的事情,如此简单的道理,文子铮要再跌倒过好几次之后,才会彻底明白。

        黎子窈是非常优秀的医生,无论是简历还是能力都非常强。文子铮知道自己应该定期看诊,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断药,可他心里就是有一种奇异的自毁倾向。不想看医生,不想吃药,想要放任自流。

        经历重大创伤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知道到底是心兽被真正释放了,还是脱胎换骨成了另外一个人。总之他心底的事情,是不会和黎子窈说的,尽管他知道这是应该说的。

        走进诊室的时候仍然是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熟练地拿起小茶几上的纸巾,准备好了下一次暴风雨。

        文子铮一边用郁鸣来治愈自己,一边又借他人之手重新撕开愈合的伤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内心的声音告诉他这么做是对的。

        和黎子窈说了第一句话的时候,眼泪就开始崩泄。也不晓得这泪里到底是真还是假。

        反正郁鸣会永远相信他的不是吗?在郁鸣的心里,文子铮永远是那个长不大又偏偏想要快点儿长大的小孩。

        对此一无所知的,是不仅被沈牍而且被文子铮所瞒在鼓里的郁鸣,他还想着要去超市买点吃食,最好是滋补的,要好好养养文子铮的身体。

        这段时间,他的厨艺水平趋于稳定,偶尔有失手的时候,文子铮也会非常卖他的面子,笑得像是一朵向日葵一样,夸他做的东西好吃。

        他的小孩,即使经历过这么多事的小孩,还是那样的纯真无邪。

        走进超市前,郁鸣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王律师打过来的。他最近一直在工作的同时忙碌关于文子铮的官司,进展并不算顺利,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郁连山的势力并不小觑,起码同所有人打个平手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更别提他们现在准备逐个击破。

        一切仿佛都顺利起来,就连去超市的频率也变得规律。冰箱从来没有空过,永远都有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文子铮不算挑食,可吃得也不多,郁鸣又不好意思使劲儿往他嘴里塞。

        就像是真的养了一个小孩一样,每天都要想着要做什么好吃的,才能让他吃得更多长得更好。

        文子铮已经成年,在法律意义上是完全民事人,所以有很多文件都要他自己来签。就是因为这件事,郁鸣这个电话才打得不那么愉快。于情于理,他都没有办法成为文子铮的代理人。

        郁鸣推着购物车在超市漫无目的地走,脑子里想的都是文子铮。在一起之后,他的一颦一笑都变得更加生动,更加生龙活虎。

        自然而然地,就想要和文子铮在一起更久。明明知道无论是怎么样的现状,都没有办法决定未来,可郁鸣这样谨慎的人,就是想要许下承诺,想要永永远远和文子铮在一起。以何种的形式,何种的契合方式,都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他们会永以为好,永不分离。

        完全沉浸在自我意识中的男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一双咄咄的目光注视了多久。

        他的预感是对的,文子铮的预感也是对的。彼此特殊的经历,让他们对外界的丝毫危险都非常敏感。唯一可惜的是,他们对危险的态度不同。

        郁鸣对沈牍避之不及,而文子铮却是个胆大的,越是危险就越能吸引到他。

        沈牍则跳到了框外面,看着这对痴情侣互相爱着对方的同时,也互相瞒着对方。

        多有意思,郁鸣很有意思,文子铮比他更有意思。沈牍喜欢有意思的事情,他喜欢在他们的关系之外周旋。

        那次和郁鸣在安全通道里抽烟,两人的距离近到快要亲起来,当时所有的感官都无限放大。风的呼啸声,郁鸣的呼吸声,他自己的呼吸声,还有门外那细碎的脚步与慌张。沈牍的玩心在这一刻炸开,全身上下都兴奋了起来。

        不能怪他,要怪就怪文子铮自己。郁鸣的那些前度,都是如此千篇一律,几乎连性格都差不多,一开始是装出来的乖巧,后来在宠爱下就变成了放肆,而郁鸣的态度也是千篇一律的,先是无限的包容,到后来就是努力想要隐藏却无法隐藏的不耐。

        互联网时代的好处就是,只需要一台电脑,识字,会使用鼠标,就可以找到郁鸣的初恋。国外比国内更加开放,加之年少人的轻狂,在哪里看了话剧又在哪里听了音乐会都发出来,更别说合照了。

        吵架了要说,和好了要说,一起迎着初升的朝阳流汗也要说。

        回国之后也不记得要删除恋爱遗迹,毕竟谁也想到会在将近十年之后被人翻出那些模糊的照片,细细碎碎的词语句子。

        沈牍的脸在黑暗中被电脑屏幕照亮,他看着如此年轻的郁鸣,感叹他的口味与偏好是一如既往没有改变,文子铮才是那个例外。

        郁鸣在拍冷冻柜里整排的酸奶,想必是在问文子铮想要喝哪一种。沈牍笑了,事情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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