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借势谋局

　　玉宸殿中，侍女阿芳正在替杨媛卸妆，看了看铜镜中杨媛疲惫的神态，忍不住说：“娘娘今日一大早就起床，为那个没名没份的新人操劳半日，奴婢真是不明白。”

　　杨媛闭了闭眼睛，缓缓开口道：“你是不明白我为什么对那个没名没份的新人处处维护，甚至去讨好她吧？”

　　阿芳撇了撇嘴说：“什么新人，不就是官家的外室嘛，没名没份的，值得娘娘这般逢迎！”

　　“住口！”

　　阿芳自知失言，连忙下跪道：“娘娘息怒，奴婢知错了。”


　　杨媛轻叹了一声说：“起来吧，你也算是府邸老人了，怎么说话这么没大没小，这可是皇宫，万一哪个嚼舌根的传出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奴婢再也不敢了！”

　　杨媛看着镜中的自己，又叹了一声说：“青春易逝啊，在这偌大的皇宫，太后已然失了势，我又没个一儿半女傍身，若想不被那个笑面虎拿捏，总得另寻一条安身之道不是？”

　　阿芳明白“笑面虎”指的就是郭后。只是她不相信月华殿中没名没份的刘娥怎么能与皇后抗争。

　　杨媛仿佛看穿了侍女的心事，接着说：“当年同在王府一个屋檐下多年，我太了解皇后了，昨晚她以皇子生病为由调走了官家，自认为已经测出刘姐姐在官家心中的地位，岂不知已然犯了忌讳，按照常理皇帝继位，有几个不追封自己的元妃的？可是咱们官家登基几个月了，追封生母，晋封皇后与太后，就连秦国夫人都被封为延寿保圣夫人，却迟迟不肯追封潘妃，还不是顾忌着刘姐姐的感受吗？可见刘姐姐在官家心里，竟是何等地位！放眼整个后宫，也只有她堪做皇后对手了。”

　　阿芳小心翼翼地说：“娘娘行事，向来自有深意，本轮不上奴婢多嘴的，可有句话奴婢不得不说，在这皇宫中啊，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实实在在的依靠；您看太后，若论尊贵荣宠，哪是王德妃所能比的，可如今看来，王德妃有八王爷侍汤问疾，却又是太后所不能比的。”

　　杨媛被侍女说中心事，悠悠叹了一口气说：“孩子？当年在王府时，官家待我，尚看在太后的几分薄面上，如今官家自己做主，咱们这玉宸殿，只怕更难涉足了。”

　　阿芳劝慰道：“娘娘也不必忧心，月华殿那位已年过三十，早过了生养的年龄，娘娘正值青春，只要有侍寝机会，就一定会有子嗣的！”

　　杨媛瞟了她一眼，说：“侍寝机会？官家在哪里，哪里才有！不是吗？”

　　阿芳频频点头道：“娘娘真是高明，只怕此时月华殿的那位，尚在对娘娘感恩不尽呢！”


　　殊不知月华殿中一场同样内容的对话也在进行着。

　　惠儿和李思芳服侍着刘娥卸妆，惠儿道：“娘娘去了这半日，让奴婢好生担心呢。”

　　刘娥微微一笑，说：“担心什么，难不成皇后还能把我吃了！”

　　惠儿撇了撇嘴，说：“娘娘第一天入宫，她就把官家支开，真是居心叵测，亏得官家还常常夸她温良谦让呢。”

　　刘娥叹了一声道：“早年咱们幽居在外，她自然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如今入了宫，她可不就自感危机濒临了呗。”

　　李思芳拔下刘娥的发簪，瀑布般的青丝一泻而下。

　　李思芳熟练地为刘娥重新挽了一个盘福龙髻，一边赞道：“娘娘当真生得一头好秀发！”然后压低了声音说：“方才在寿成殿，郭总管一直守在殿外呢，生怕皇后难为了娘娘，好在有杨娘娘护持，奴婢才松了一口气。”

　　惠儿附和道：“奴婢看杨娘娘模样性格豁达爽利，怪讨人喜欢的。”

　　刘娥道：“如果你们就此认为她天真简单，那就大错特错了！”

　　“娘娘是说......”


　　“不管宫里王府，哪个不是乌鸡眼一般，个个要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如此形势，她还能保持着今天的声气，岂是简单之人！你们难道没看出来吗，她想利用我对抗皇后，她好得渔翁之利呢。”

　　惠儿和李思芳面面相觑，惠儿怯怯地说：“太复杂了，要我说，这入了宫，倒不如咱们在别院自在快活了。”

　　李思芳也点了点头说：“是啊，那个杨娘娘，咱们以后还是敬而远之吧！”

　　刘娥冷笑了一声说：“既然入了局，又怎能轻易抽身，纵横排阖，咱们也只能借势谋局罢了。”

　　“讨论什么呢？这么热闹！”猝不及防的声音让主仆三人吓了一跳，原来是真宗悄没生息的进来。慌得刘娥主仆连忙下跪迎驾。

　　真宗一把扶起了刘娥，笑着说：“都说过了，你我夫妻，不必拘礼!”

　　刘娥嗔怪道：“这个郭槐，怎么也没通报一声，妾身好迎接圣驾。”

　　“是我不让他们通报的！”原来真宗挂念刘娥，下了朝就直奔月华殿，还未等内侍通报，就迫不及待地走进内殿。

　　刘娥笑着说：“本以为官家不会来咱们这里了，这不，我正要和她们手谈打发时间呢。”

　　“我说方才进来时，听到你说什么借势谋局来着，原来是要下棋呀，看样子你的棋艺越发长进了。”


　　说话间，李思芳已为真宗捧了茶水，惠儿也端了棋盘进来侍奉。

　　真宗呡了一口茶，抬头看了看刘娥的发髻，笑着说：“这样梳头很是方便，就算睡觉也不会弄乱了。”

　　惠儿听到此言，朝李思芳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退下。

　　真宗轻握着刘娥的双手，看了看她的脸色，温言道：“昨晚可曾睡好？”

　　刘娥心头一酸，面上却不动声色说：“以往在别院都能吃好睡好，如今身在宫中，总想着官家就在身边，睡得竟比以往更踏实呢。对了，皇儿怎么样？”

　　真宗看刘娥故作轻松的样子，心头的那份愧疚越发深切。他歉意道：“皇儿并无大碍，我已经说过皇后了，她也不是故意的，你放心，以后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刘娥淡然一笑说：“有你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了，我今天拜见皇后，看她果如三郎所言，谦约简朴，端庄大方，让妾身好生敬佩呢。”

　　真宗松了一口气说：“难得你们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融洽，我真怕她像潘妃那般容不得你呢。”

　　刘娥心下冷笑：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的三郎自身都做不了主，又怎能顾全其他，话又说过来，就算如今的皇后是潘妃，她刘娥自有应对之道，绝不会像当初那般刚直不屈；可如果没有这十几年的隐忍和阅历，她也做不得今日的豁达和通透了。

　　想到潘妃，刘娥心头一动，问道：“官家登基快三个月了吧？”


　　真宗道：“是啊，自登基，诸事繁多，小娥是不是怪我接你入宫太晚了？”

　　刘娥轻轻环抱着真宗说：“官家待我太好了，我怎么会怪官家，只要能与官家相守，小娥别无所求！”

　　真宗怜惜地说：“你呀，就是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刘娥仰起脸，认真地说：“三郎若是真心疼我，就请下一道恩旨吧？”

　　真宗心中一动，不知道刘娥所请什么恩旨，猜测她左右不过是讨个名分罢了，他不是没想过给刘娥名分，可是即便身为九五之尊，也有诸般的无奈和身不由己。

　　刘娥看真宗发怔，轻声说：“小娥所请的这道恩旨，是替你的原配潘妃所请，请官家追封潘氏为皇后！”

　　“什么？”真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万万没想到刘娥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是不想追封原配潘妃，只是顾念着刘娥的感受罢了。打从太祖皇帝登基起，已经有太祖的原配贺氏夫人和太宗的原配尹氏夫人被追封为皇后。如今他初继大位，正是笼络旧臣，彰显恩德之际，前几日早有几道朝臣请旨追封潘妃的奏章，被他束之高阁；此举已有潘美旧部私下议论，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没想到刘娥却主动请旨要他追封潘妃。

　　“潘妃啊，那个对小娥伤害最大的人！”真宗心下震动，一把抱住了刘娥，声音颤抖：“小娥，她害你小产，你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么？”

　　刘娥的眼泪缓缓流下来，她声音哽咽，柔声道：“说实话，若让我打心底不再恨潘氏，那是自欺欺人的，可我不能让官家因此事再受非议，再则说了，如今边境未遂，官家正是用人之际，潘美的属下旧部都在盯着这个封号呢，小娥怎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让圣德有损呢。”

　　真宗更紧地抱紧了刘娥说：“小娥，说到底，你还是为了朕才宁肯委屈自己！你放心，从前朕是无能为力，若以后再让你受得半点儿委屈，那朕便枉为这一国之君了！”


　　刘娥迎着真宗热切的目光说：“三哥，我不是早就说过嘛，你所知道的委屈便算不得委屈！”

　　真宗不再说话，低下头，温热的双唇如雨点般落向刘娥的额头、双眼、鼻尖上；刘娥伸出小巧的舌头，任由他吸吮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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