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儿行千里母担忧
好像在上一辈人那里，丧偶式育儿是每个家庭的常态。
从胡千芙有记忆开始，每次生病时，陪在她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总是妈妈，如果夜里发低烧，胡妈一夜都睡不着，隔半个小时就要来量一次体温，生怕低烧转高烧，发现不及时，导致烧坏了脑袋。
这一次也不例外。
胡千芙并不发烧，额头滚烫有可能是用脑过度，所以头疼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家附近没有二十四小时便利药店，社区服务中心也早已关门下班，胡妈骑着小电驴一路疾驰到市人民医院，才买到两盒安神补脑液。
凌晨四点，千芙终于缓缓入睡，而胡妈还在担忧女儿的学习压力和身体状态，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不行，高中这样的学法太伤身体，得想个办法给孩子补补。
一天一个鸡蛋、一盒奶必须得保证。
这次返校，还得给她带点核桃和黑芝麻糊。
核桃不行，女儿学习那么紧张，哪有工夫剥啊。
哦，对了，还有红枣，女孩子家家的，累起来很容易月经不调的。千芙平时月经量就大，贫血可就不好了。
胡妈越想越睡不着，最后干脆立起身子来，戴上老花镜，用手机一板一眼地百度“16岁高中女生吃什么补身体”，暗暗记下。
胡爸这边倒是无忧无虑，鼾声扯得震天响。
胡妈翻了个白眼，嫌他太吵，抱着枕头去客房了。
第二天清晨，薄薄的晨雾中，太阳若隐若现，此时的阳光直直的，却并不单调呆板，它们在枝叶间穿梭，织出一道道金色的丝，团绕在湿漉漉的晨气中，将露珠串成一条条晶莹耀眼的珍珠。
胡妈一夜未眠，但还是从六点就开始忙碌起来。她从超市称了一大袋子核桃回来，拦住正准备去晨练的胡爸，正色道：“你找时间把这些核桃剥了，给千芙补补脑子。”
胡爸看到要干活，本来很烦躁，一听是给小女儿准备的，又顺从地接过来：“行，我在单位剥。”胡爸平时坐办公室，又是五十多岁，快退休了，所以很是清闲。
于是，这天中午，千芙起床的时候，就看到书桌上摆着一小罐剥好的核桃仁，下面压着一张龙飞凤舞的纸条：为父亲手剥之，学习要紧之余，切记保重身体！
咦~太肉麻了。
胡千芙鸡皮疙瘩起了一整个胳膊。
爸爸一写字，总是一股子书生酸气。
推门一看，胡妈做了一大桌子菜，从红烧肉到炒胡萝卜丝，从番茄鸡蛋到蒸荆芥，道道都是她爱吃的。
饭则是黑芝麻糊。
“嗯？没蒸大米吗？”胡千芙有些惊诧，妈妈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喝糊吧，这个糊特别香，喝了还补身体。”
“做这么多，咱俩吃不完啊。”
“没事，剩下的你爸晚上回来吃。”
“爸呢？又有酒场？”
“你小潘叔叫的他，估计是吧。”
胡千芙沉下脸，噔噔噔跑回卧室，给爸爸打电话。
“爸！你少喝点！”胡千芙语气不善。
“欸，好好好。”胡爸对女儿凶巴巴的关心很是受用，笑呵呵道，“我今天就喝二两。”
“你下午三点之前必须回家！我要检查！”
胡爸嗜酒，年轻的时候还经常耍酒疯，虽说不至于打妻骂子，但喝晕了回家大闹一场，弄得鸡犬不宁，也是常有的事。
随着年纪的增长，胡爸发现心脏有慢性病，知道折腾不起了，收敛了很多，但还是时不时地得出去喝一顿。
久而久之，胡千芙远远一瞧，就能估摸出胡爸今天喝了多少。她小时候害怕他，也怨恨过他，而现在对爸爸的情绪，只有控制不住的厌烦和放不下的牵挂。
回到餐桌，胡妈冷哼一声：“咱们家里也只有你能管得住你爸了，我跟你姐劝来劝去，在他耳朵里跟放屁一样。”
胡千芙也很烦躁：“真是服了，天天喝喝喝，他把自己喝死了，是不是就开心了！”
“怎么说话呢！他是你爸！”
“是我爸怎么了？是我爸，我也得说实话！”
“到底是太难听……”胡妈无奈，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你以后在学校，一定得保证每天一个鸡蛋、一袋牛奶。也别老在教室里窝着，起码体育课得正常上，跑操好好跑。”。
水煮蛋不是随便一个窗口就有买的，吃饭时间紧，能快速排到饭才是胡千芙最看重的，怎么会专门去买着吃。
有时候作业太多，胡千芙就会随便啃啃面包凑合凑合，连饭都不好好吃，更别提体育锻炼了。
至于跑操和体育课嘛……妈妈不太了解，胡千芙也懒得费口舌解释那么多。
“嗯嗯嗯，好。”胡千芙连声敷衍道。
月考在即，胡千芙决定提前半天返校，毕竟在学校里的学习状态确实最好。
胡爸胡妈远远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吃食。
“要我说，你就是多此一举。”胡爸冷嘲热讽道，“这东西让千芙顺手带进来不就行了，非要自己送进来，还要被保安一顿刁难。要不是我说好话，咱俩根本进不来！”
“你看千芙那细胳膊细腿儿的，这么多东西，她自己一个小女孩子家家，拿得动？”胡妈回嘴，“还有那个保安，呸，也不是什么好货。”
“千芙的狗脾气真是随了你，到哪儿都要跟人吵架。”
“就你会装孙子，行了吧？”胡妈嘁道。
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拌嘴拌习惯了，也都不往心里去，到了关键时刻，两人还是一心为孩子好。
到了女生宿舍，男性禁止入内，胡爸发挥自己长袖善舞的天赋，迅速和楼下的宿管阿姨聊得热火朝天。
胡妈是典型的华夏子孙，勤劳能干，眼中永远有活儿。她看宿舍的卫生条件堪忧，忍不住把地拖了一遍，又好好地擦了擦洗手台和窗户。
临走前，她想到又要将近一个月见不到女儿，不禁忧心忡忡，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留张详细的纸条，提醒一些生活事项。
她俯下身子，尝试在千芙乱糟糟的书桌上找到干净的纸和能用的笔，翻来翻去，忽然看到几张折起来、塞到角落里的信纸。
胡妈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是情书吧。
胡妈连忙打开，细细看去。
第一张。
“妈妈，对不起……”后面缀了长长一句话，不过都被涂黑了，接下去是，“那天，那句话，我说得太重了，我说完就后悔了，我太没良心了……”
胡妈眼眶一热。
其实她没有认真地生女儿的气，虽然有时候，劳累了一天后，深夜躺下来偶尔想到那句话，自己也会委屈得掉一会儿眼泪，但是孩子嘛，又是青春期，说一两句不懂事的话很正常。
这些天，胡妈努力压抑着内心的酸楚，此时才发现，女儿的一句服软竟能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第二张。
“可恶，物理怎么这么难。我好想放弃啊，但是不行，不能停下，只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我不相信自己学不会……”
第三张。
“陈辰虽然爱得瑟，但确实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他的笔记真的很好用，怪不得数理化进步那么快。我也要整理出来自己的一套东西，我想进步……”
第四张。
“呜呜呜呜呜有点想妈妈了，想吃妈妈做的肉了。在学校真的憋死了，连小说都不让看，一本杂志传来传去，都快被翻烂了，连班级日志都能被大家翻来翻去地看。上高中真的是受苦，每个高中生都是这样吗……”
第五张。
“江然人真的好好，没遇见过情绪这么稳定、脾气这么好的人。有时候我都感觉自己做得没分寸了，他竟然不生气欸……”
纸上的话大多是只言片语，但写的大多都是千芙内心的感受和碎碎念。
这算是日记？
胡妈捏着那几张破破烂烂的信纸陷入沉思，对女儿的不修边幅又有了新的认识。
来到班级，早早来到、坐着学习的同学不在少数，而教师办公室里，只有物理王老师在坐着备课，身边围着两三个同学问东问西。
胡千芙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在这个班级里，甚至在这一层楼里，努力是基本操作，但是要想拔尖，心态平稳、持之以恒才是最难做到的部分。
高中课业重，许多同学睡眠不足、时间不够，于是便会下意识地对语文、英语掉以轻心，要么是把早读当成自习，不好好背书，要么就是上课一心二用，语文书下面藏着数学题。
语文、英语这两门科目重在积累，所以会造成一段时间不学、成绩也不会下降的假象，但真正可怕的是，许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之中退步了很多。
当这两门真的开始下降的时候，要补上来，就很难了。
这个苦头，姐姐曾经对千芙强调过很多遍，所以胡千芙从来没有掉以轻心过。
胡千芙从小就养成了读书做笔记的习惯，看到优秀的段落，或者是自己有感触的地方，就会忍不住地想记录下来，兴致来了，还会成页成页背诵。
何佳欣和陈辰都觉得这个爱好很变态，尤其看到胡千芙竟然乐在其中，不禁纷纷感叹道：“非人哉！”
她想了想，最近看物理看得想吐，不如看一会儿小说吧。
胡千芙弯腰掏了掏，拿出来一本淡黄色的书。书特别厚，重得像砖头，封底上画着朵小巧玲珑的雏菊，翻过来，只见印着大大的三个墨字：洛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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