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吃醋
听到最后那句话,明祎感觉腰间的力气重了些,顾锦瑟的双手紧紧贴着小腹,夏日单薄的衣衫似乎无法阻隔肌肤带来的温度。
“张明浅的眼光一直与众不同,这回,她牵涉案中,更是成为众矢之的。”
“我觉得她没有错。”顾锦瑟微薄的唇角弯了起来,贴着明祎的耳畔,“那个人秦昭可靠吗?”
“怎么说?”明祎的心一颤,按耐不住自己的双手,还是选择握住腰间的双手,试图让自己松口气。
顾锦瑟松开了她,“我瞧着张大人,似乎很是苦恼,按理来说,她只是推荐人,不会承担太多的责任,为何神色不振。我想这件事,对她构成的威胁很大。当然,只是我的猜测。事情都有两面性,倘若秦昭冤枉别人,张明浅更脱不了身。如果针对张明浅设的局,那么事情就闹大了。到时候,你们这些女官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某些便利,又会被剥夺。”
两人面对面站着,明祎凝着少女清纯的面容,心沉了沉。顾锦瑟说道:“你们树敌太多了。”
明祎点了点头,确实树敌太多。
“睡觉。”
片刻后,两人躺在一起,肩膀靠着肩膀,明祎睡不着,睁着眼睛望着屋梁。顾锦瑟愣了一下,“你还没睡好吗?”
“我去见一见秦昭。”明祎心不在焉地坐了起来。
“我去,你若去了,反而不好说的。我的想法只是猜测,或许张明浅自己也意识到问题了。”顾锦瑟又爬了起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伏在明祎身上亲了亲她的唇角,接着,跳下床跑了。
年轻人,热血足。
明祎蓦地笑了,指尖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方才潋滟般的眸子露出深邃。
秦昭被看管起来,家里内外都是看管的侍卫,行动受到限制,自由都没有了。
一路上,吞吞恶补她的知识:“秦昭是金陵人,是张大人举荐而来,因是女子,张大人对其多了几分怜悯。入京后一切事务都是张大人一手操办。秦昭是孤儿,张大人和她怎么认识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的上司是承恩伯府的一爷,这种人晚生几年错过了侯爵位,家里举荐去了礼部做官。他的妻子是出名的母老虎,嗯,您懂母老虎吗?”
顾锦瑟托腮听着,闻言后一板一眼道:“再过些时日,旁人就会说你家丞相是母老虎了。”
吞吞嘻嘻笑了,说道:“这个一爷平日里被妻子看得严,连妾都不敢有,这回闹出事情后,有两种声音,第一种说秦昭攀扯;第一种便是说他被家里看管得太严了,饥不择食下犯错误了。”
“秦昭是什么样的人?”顾锦瑟的声音带着几分茫然。
“正直端方,和张大人性子相似。”
马车在秦昭家门前停下,放眼去看,就是一间普通民宅,并无亮眼之处。
顾锦瑟下车,立即有侍卫前来阻止,吞吞亮出丞相的腰牌,对方立即改换笑颜。
“她可在里面?”顾锦瑟询问。
“在,一直没有出去。”
“那可有人来过?”
“昨日张大人来过。”
顾锦瑟颔首,领着吞吞一起进去。院子里有棵树,高耸入云,当是有些年岁了,落叶掉得满地,顾锦瑟看着地上的落叶,问侍卫:“这里没有婢女下人吗?”
“秦昭一人居住。”
小院子不大,站在门口就能一眼看到边,宅子更小,三间屋舍,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气。
顾锦瑟看着落叶,又看向屋子,心中咯噔一下,吩咐侍卫:“快,去看看她在不在。”
侍卫忙去推门,“门锁了。”
“踹门。”顾锦瑟高喊一声。
侍卫往后退了两三步,接着抬脚,狠狠一脚踹在了门上,哐当一声,门被踹开了,侍卫冲了进去。
顾锦瑟有些害怕,推着吞吞进去,“你去看看。”
吞吞浑然不觉,反而笑话顾锦瑟:“您怎么那么胆小,一个女子罢了。”
话音落地,里面传来侍卫的声音:“大人、大人,秦大人上吊了。”
顾锦瑟猜想对了,双手捂住脑袋,回身看向满地落叶,吞吞冲了进去,她则蹲在地上摆弄着落叶。
秦昭一个人居住,卫生肯定是她一人打扫的,都这个时候了,地上落叶怎么可能不打扫。
内心受到极度冲击了,在这里,人命太简单了,上次一十个少女,这回秦昭上吊,遇事就会有人死,这里与余杭相差太大了。
张明浅的话反复在耳边响起,回归田园。
半晌后,吞吞出来了,走到她身边,“是上吊的。”
“找个仵作来验尸,你再去好好看看是不是自杀的。还有,现在都中午了,她没有出来吃早饭吗?”顾锦瑟声音低沉,遭受职场性骚扰的女孩子突然死了,是自杀吗?
倘若自杀,那么当初何必举报呢。
还有,满地落叶说明她早上压根就没有出来,是昨天还是半夜死的,还是说昨天张明浅走后就死了呢。
都需要仵作来验尸才能证明。
顾锦瑟蹲在地上许久,直到一名中年男子抱着箱子匆匆走来,是仵作来了。
她这才站起来揉揉自己酸疼的腿脚,小步走到门口,悄悄地趴在门口去看,吞吞好奇道:“您害怕吗?”
“你不害怕吗?”顾锦瑟有些怂,她到底是现代人,别说是人的尸体了,就算是猫狗的尸体看着都会做噩梦。她是积极进取的新时代女性,看到晦暗的尸体,害怕在所难免。
接着,她悄悄探首,慢慢地挪动脚步,还没走进去,一人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走。
明祎揪着不安分的人回到树下,“尸体好看吗?”
“明相,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去看看,你拉我干什么,看清楚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顾锦瑟一阵唉声叹气,自己快成毛利小五郎了,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案发现场。
明祎负手而立,站在树下,面色隐晦,“你又不是仵作,看那么清楚做什么,人已经死了,再是懊悔也是无用。”
“明相,若是她在张明浅走后死的,张明浅可就危险了,就算不是她杀的,也算是她逼死的,你说她还能在京城待下去吗?要么外调,要么罢官,你说,是哪条?”顾锦瑟面无表情。
明祎脸色愈发阴沉了。
顾锦瑟继续掰扯:“刚刚侍卫推门说是从里面锁上的,又是一桩密室死人案,你说秦昭若是想不开,为何又要举报呢。想不通、想不通啊。”
“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你该回家去了。”明祎一点都不同情她,更懒得多话,揪起她的袖口就将人往外拉,“死人看多了,晚上会做噩梦的。”
“明相,你也该好好想想,少了张明浅这么一个臂膀,你该怎么办?”顾锦瑟抱着大树不肯走,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看着明祎,莫名透着一股柔弱。
明祎捂住眼睛,心道自己眼花,顾锦瑟怎么会柔弱呢,少年人一顿两碗饭,吃得可比她多了。
一个恍惚,顾锦瑟进屋后,先是一声惊叫,再是跑出来蹲在廊下呕吐。
她害怕极了。
明祎站在树下,就这么无奈的看着她,告诉她:“上吊的人死了可不好看。”
顾锦瑟想要辩解,胃里一阵翻涌,吐得脸色发白,明祎不知从哪里拿了一个水壶,递给她:“看到什么名堂了吗?”
“我有点分不清是吊死还是被勒死的。”顾锦瑟哭丧着脸,觉得好可怕,明明唯物主义,可还是害怕晚上鬼来找她,毕竟她的心性从来都不稳的。
“问问仵作便可。”明祎用最平淡的语气的回答。
顾锦瑟站了起来,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水,塞给明祎,再度进去。
明祎哀叹,须臾后传来顾锦瑟怯弱的声音:“她是不是被勒死的。”
仵作没回答。
顾锦瑟不死心,又问道:“她不是自杀,对吗?”
明祎失笑,背对着屋门,扬首看着浮云,不知为何,唇角的笑如何都无法消散。
“你与我说说,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被勒死与自己上吊,是怎么区分的。”
“你别不说话啊。”
“你这小娃娃怎么那么多话,你来验、你来验。”仵作生气地要赶人了。
明祎笑意深深,回头就看着被赶出来的人耷拉着脑袋,一脸愤懑不平,“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他就这么说我,什么小娃娃的,我都十七岁了。”
“十七岁,好像挺小的。”明祎补了一刀。
顾锦瑟瞪着她,转身还要杀回去,明祎说道:“吞吞对尸体也有些研究,你问问她便可,她见过的尸体指不定比那仵作都多,你就安心在这里等候,饿了吗?我让人给你买两个饼吃?”
“在死人面前吃饼?哎呦,您心真大,我不吃。”顾锦瑟面无表情。
明祎再度被逗笑了,伸手捏了捏她软软的脸蛋,“你不吃我吃。”
“我不吃。”顾锦瑟神情怅然,愁眉不展,问明祎:“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死,明相,她都已经举报了,就该等着判决才是,怎么就想不开了。”
明祎侧身看着树下的落叶,定定的出神,“我说过,公道不属于你我。”
顾锦瑟哀叹一声,“我们努力争取,你去吃饼,我再去看看,晚上做噩梦还有你呢,你晚上抱着我睡就不怕了。”
正处于迷茫中的明祎:“……”怎么觉得她好像又被占便宜了。
半个时辰后,明祎站在树下揪着饼吃,顾锦瑟拿着仵作的验尸簿在看,不停地让仵作解释簿上的名词。
仵作不耐烦,她睁大了眼睛傻笑着讨好他。
突然间,明祎莫名不耐,顾锦瑟何时这么低声下气。
瞬息间,明祎将手中的饼砸向仵作,上前走去,距他五六步的时候立住:“让你回答问题,你就这么大不耐烦。”
仵作见是一女子,声音高扬:“你又是谁?凭何砸人”
吞吞解释:“她是明相。”
仵作脸色大变,忙揖礼,“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明相恕罪。”
“你的舌头还想不想要了,放在你的嘴里有些浪费。”明祎淡淡道。
顾锦瑟看着明祎威仪万千,心中忧喜难辨,夏日的眼光洒在她青色的裙裳上,宛若镀上一层金箔。
这时,张明浅匆匆赶来,明祎退开几步,张明浅匆匆至门前,察觉屋内气氛低沉,先问仵作:“是自杀吗?”
又是一女子,仵作不敢再猖狂了,回道:“是自杀。”
明祎回到树下继续吃饼,揪一块放入嘴里,抬头看一眼少年人。少年人站在门边,侧身而站,皮肤被照得透明。
良久后,顾锦瑟朝她走来,语气低沉:“仵作说是自杀,我觉得不大对。”
“哪里不对?”明祎揪了一块饼递到顾锦瑟嫣红的唇畔,“吃不吃?”
顾锦瑟一阵心悸,五味杂陈,不知该怎么形容,但心底陡然软了下来,张口含住饼,轻轻咀嚼。
张明浅转身去看,两人浅笑,恩爱不疑。她立住身子,好像看到了不一样的明祎,温柔、快乐。
树下两人细细分析起内情,一番话后,顾锦瑟唤来方才踹门的侍卫:“方才你进去的时候,门是锁的吗?”
侍卫忽的怔住了,搭着腰间腰间的手轻一颤,明祎瞧着那双手,试探道:“你假装门从里面锁了,实则是你自己在演戏,对吗?”
“明相,门确实是从里面锁了。”侍卫惊讶出声。
顾锦瑟沉默不语,因为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猜错了。还是要从从细节出发。
她让吞吞将门从里面锁上,喊方才的侍卫来踹门,嘱咐他:“平常心、平常心,再踹一回就好了。”
众人紧凝着侍卫,就连张明浅都跟着安静不语,十多双眼睛盯着他。
侍卫吞了吞口水,走到门前,抬脚一脚踹了上去。
门没有开呢。
侍卫又踹了一脚,还是踹不开。
顾锦瑟挑眉噙笑,“一个独居女子的屋门,怎么可能一踹就开呢。”
侍卫脸色发白,立即跪了下来,“明相,下属冤枉,下属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锦瑟敲了敲门,接着,说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踹开门,你就洗清了。”
侍卫爬起来,放下佩刀,猛地一脚踹上门,门开了。
他登时笑了,里面的吞吞说道:“最后那脚前,我将门锁解开了。”
侍卫要哭了。明祎发笑,旋即敛住笑意,吩咐道:“拿下他,送去刑部严加审问,不论生死。”
侍卫大惊,又哭又喊自己冤枉的。无人理会,反是吞吞开始研究门锁,顾锦瑟在屋内走动,与明祎说道:“你说如果是被勒死的,为什么不会挣扎呢。”
说完,她又去捣腾尸体,看看指甲,是干净的。
张明浅说道:“会不会先中了迷药,趁着她睡着后再动手的。”
“怎么检验她有没有中迷药?”顾锦瑟看向仵作。
仵作为难道:“小的再验一验。”
四人同时点点头,尤其是顾锦瑟豪迈道:“你查,我们等你。”
今日休沐,不去官衙,有的是时间。
午时早就过了,太阳西去,四人站在树下啃着。张明浅不服气,说教顾锦瑟:“顾家好歹家大业大,你怎么就让我们三个女孩子吃饼?”
顾锦瑟冲她皱了皱眉头,模样带着调皮,道:“不是我买的,是明相买的,再者我们是因为你才来的,该问你为何让我们吃饼。”
她说得情真意切,张明浅不上当:“你怕是以为牵连明相才来的,因为我?笑话,你这么说,不怕明相吃醋。”
明祎若事外人一般嚼着饼吃,“不吃就还给我,我丢给狗吃去。”
吞吞则是狼吞虎咽般将自己的那块吃了,看向顾锦瑟:“我去买些吃食回来?”
明祎冷冷地看着她,“你出银子吗?”
吞吞缩了缩脑袋,不敢再提了。
张明浅要炸毛了,“明相,你怎么那般小气,自己不买就算了,怎地还不让下属去买。”
“我家的钱,凭什么给你买?”明祎狠狠地揪了块饼放入自己嘴里,“你怎么不买。”
“我家穷,你不知道吗?”张明浅啃朋友啃得理直气壮。
顾锦瑟点点头,“明相,让吞吞去买,再不给她吃,怕是没有机会了,就当给她践行了。”
“天杀的顾锦桓,你和明祎在一起时日久了,嘴巴也变毒了。”张明浅瞪着少年人,十分不满。
吞吞巴巴地跑开了。
屋内的仵作出来了,三人走过去,顾锦瑟将饼塞进明祎的嘴里,道:“我怕我会吐。”
明祎被迫吃下小半块饼,张明浅眸色晦涩。
仵作说道:“如这位公子所言,死前确实中了迷药。”
顾锦瑟哀叹一句:“张大人,你这回跑不掉了,自求多福,买来的吃食都送给你了,我们回家去了。”
一瞬间,她感叹自己多管闲事,如果不管,就当秦昭是自杀……可这样,良心又过不去。
她很矛盾,下意识看向明祎。
饼很干,有些难咽,明祎细嚼慢咽,腾不出嘴说话,只好用眼神附和,拉着顾锦瑟的手往外走。
被抛弃的张明浅凝着两人,露出不平的神色。
登上马车的两人都松了口气,明祎抱着水壶狂喝,顾锦瑟兀自嘀咕:“你说这件事怎么收尾。”
“静观其变。”明祎倒是很平静,看着少女嘴巴不停的动,说来说去都离不开张明浅。她表明态度,“我与张明浅还没有到生死相依的地步。”
所以,你不用太操心了。
顾锦瑟蓦地停了下来,品了品明祎的话,眼前一亮:“你这是吃醋了吗?”
“吃什么醋,她比我都要大几岁。”明祎好生提醒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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