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救命
寒风吹拂下，萦绕心头的酒意才算是散了半分，姜妩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眼前陌生却又熟悉的青石路。
陆行昭此刻已然是把她放了下来，跟在她身后一步之外。
毕竟离了外人，他与她不必故作恩爱。
不过，或许是旧景触了情，在走到一处破落无人打理的宫殿时，姜妩顿住了脚步。
身后的男人也默默停了下来。
姜妩没回头，只是任由风吹拂下的青竹叶落满肩头，目光悠远，
“这便是我母妃生前所居住的地方。”
陆行昭微微扬起下巴。
他眼前的宫殿，青砖红瓦早在风吹日晒下失了原本的光泽，断壁残垣之上结满了蛛网，墙角处竹林遮掩的地方还有一处若隐若现的狗洞，那片竹林倒是生的极茂盛，风一吹便簌簌地响，似是亲人的呼唤与呢喃。
而姜妩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做声。
陆行昭不由得垂下眸子看过去。
夕阳余晖之下，女子绯红衣裙被撒上了一层烟霞，把女孩儿整个人都揉进了一团柔雾里，让她浑身都散发着朦胧的光辉。
这和平时那个冷静自持，又如玫瑰般满是尖刺的她是不同的。
陆行昭默默想。
这是他见过的，最真实的她。
“啊——”
却在这时，一阵尖叫打破了寂静，姜妩吃了一惊，听到一声急促的“救命！”
陆行昭顺势把她拉到身旁，眼神定在破败的园子里。
“是里面发出来的。”
“进去看看。”
她语气是一贯的冷静。
可陆行昭却把视线放在了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上。
那只手在发抖。
或许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
这是她母亲生前居住的园子。
“快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救命！”
呼救声仍然在响，陆行昭和姜妩也走到了声音传出来的地方。
是一口枯井。
这口井看上去有些年份了，井口的石头都带着斑斑裂痕，被雨水冲刷出了坑坑洼洼一片。
“是有人来了吗？”
里面的人似乎也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声音都带了几分不可思议的惊喜，“求求你，求求你救我出去！我父亲是镇国公，待我出去，一定对救命恩人有所重谢！”
姜妩眉梢轻挑。
方才没仔细听，这才辨认出来，这声音是挺耳熟的。
就是镇国公家那个上了年纪才得来的宝贝儿子，骂她“自作孽，不可活”的那个少年。
看到姜妩似乎并不急着救人，陆行昭也没动。
“怎么，仇人？”
仇人。
姜妩浅笑摇头，“那倒也不至于。”
她的声音不小，更何况井里的人此刻满身精神都放在井上的人身上，更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你！”
侯渊话里带着满满的倒霉。
他就说怎么这么幸运，刚喊救命就来人了，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来的是谁不行，偏偏是那个心肠歹毒的栖梧公主！
想到这儿，他干脆一屁股坐在枯草上，抱胸叹气。
反正她也不会救他，还不如保持体力，等着下个人经过呢。
听到井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姜妩便知道这孩子是认出她来了。
她抚裙蹲下身，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敲打在井盖上。
“喂，小子，想出来吗？”
侯渊一下子气结。
这是什么鬼问题啊？
就问谁掉进这枯井里会不想出来！
他生气，可是心里又害怕，害怕这院子这么凄凉，能等来个栖梧公主已经算是他命好了，万一真的没有下一个人经过，难道他还真的要在这困到饿死不成？
可是想想自己在大殿里说的那些话……
什么不得夫君宠爱，什么见不得皇上对别的女人好，什么厚着脸皮回来……
这哪句不是直戳人家心窝子的，侯渊只觉得脸皮过跟让人呼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的疼。
“我……”
他一边做着心理斗争一边结结巴巴开口，“你快些救我上去！”
刚说完他肠子就青了。
我的天，他这是什么语气？
这臭的比臭豆腐还臭的语气，谁听了想救他啊！
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想好好求求她的，可是一开口就是这么生硬的命令……
果不其然，上面的姜妩听到他的“求救”之后，冷冷笑了一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喂！”
这下侯渊真的急了，他长时间听不见姜妩的动静，还以为她一生气就直接走了，急的直往上跳，“喂！你别走啊！我……我错了……啊——！”
一声惨叫，侯渊直接两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好疼！
他五官皱成了一团，死死咬着牙，看着咬在小腿上的捕兽夹子，疼得满头大汗。
血……
摸了一手的血。
嘶……
完了，现在真的没有活路了。
外面好不容易盼来的救星让他嘴贱给骂走了，自己又把腿给作的动不了，这不是一点儿出去的希望都没有了！
侯渊小小的一张脸拧成了麻花，眼眶里的热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他脏兮兮的手背上。
这难道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么？
他不就是在府里听了几句丫鬟婆子的闲话，又在别人面前装懂的样子学了几句，怎么就搭上了这条命呢？
两个姐姐死于非命，他可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了，如今又……
想想就一把辛酸泪，侯渊痛苦地呜咽一声，仰天大吼，“爹，娘，孩儿对不起你们啊！”
“多大点儿事，哭爹喊娘的。”
侯渊鬼扯一样的哭声戛然而止。
谁？
又来人了？！
他心里一阵激动，却又忽地反应过来，不，这声音……
还是姜妩！
“你没走？！”
他高兴地忘了腿上的剧痛，使劲儿仰着头往上看，就看到了少女站在井口旁跃跃欲试的身影，立刻感动的两眼泪汪汪，“呜呜呜……你真的没走……”
姜妩此刻正往腰上缠着绳子。
那井口太小，又被嵌在地里的井盖遮住了一半，陆行昭这般的成年男子下不去。
陆行昭替她打好死结，眉目微凝，“真的要下去？”
“嗯。”
姜妩紧紧绳圈，从井盖与地面之间的缝隙里钻了进去，并示意上面的陆行昭松松绳子，一边看着距离井底的深度，一边若无其事道，“我还不至于和个半大的孩子置气。”
何况她也骂了回去，不亏。
陆行昭握着绳子的手青筋凸起，没头没脑地问了句，“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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