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不然心容易偏
风华坊坐落在京城主街干道，繁华非常，从镶着翡翠玉的窗户探出头去，姜妩被满地的灯火迷了双眼。
尤其是临近年关之时，更是满城都洋溢着节庆的气息。
最远的那片区域是颁政坊，青鸾刚刚就在跟她嚷嚷，说那儿的馄饨真是一绝，隔着一条街道的，是胜兴坊，卖主食的一个劲儿叫喊着，胡麻饼、蒸饼……还有最近的那片月湖坊，更是飘出阵阵烧肉香。
许久没出府，再见这万家灯火，竟是有些不自觉的恍惚。
“看什么？”
陆行昭站在她身后，一手随意搭在她腰间。
姜妩抬眼，笑盈盈道，“从前在大渝从未出过皇宫，所以在想，那时候的京城是否也同今夜一样，千灯照碧云，红袖客纷纷。”
陆行昭蓦地一愣。
他微微垂着眸子，把她眼中那片璀璨的灯火尽收眼底，她似是真的对眼前这般景象十分向往，连嘴角都是不自觉弯起的。
“不。”
他想。
“嗯？”
姜妩回神，视线猛地撞上了男人浓稠似海的双眼。
男人眼神未动，放在她腰间的手却忽然收紧，一下便把她带进了怀里。
“没事。”
他低声哄她。
不是啊。
陆行昭看着外头那万家灯火，似满天繁星倒映在了人间。
却不及刚刚那双眼睛耀眼三分。
他想，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这灯火都要从她眼里看见，才是最好的。
“阿昭！”
慕容枫今日脱了官服，一身墨蓝修身锦衣，衬的身姿挺拔如松，玉冠之下，五官省得精致深邃，平日里总是一身黑衣黑帽就气质非凡，如今露了全貌，更是一副俏生生的公子哥模样。
“慕容公子。”
平原侯府二公子，慕容枫，年纪比陆行昭还小一些，就已经是六扇门指挥使。
“嫂嫂切勿多礼。”
慕容枫该有的礼仪还是有的，虚扶姜妩一把，唇角一咧笑道，“今日可是弟弟我宴请哥哥和嫂嫂，嫂嫂千万别客气，可着劲儿宰我就成，毕竟这家风华坊要音律有音律，要美酒有美酒，要美人有……”
陆行昭一个眼神扫过来。
“咳咳……”
慕容枫尴尬地摸摸鼻尖，“嫂嫂已经生得够美了，对于嫂嫂来说，还真是没有及您三分容貌的。”
姜妩回之礼貌一笑。
“慕容公子如此抬举，倒教我生愧。”
“你何须生愧。”
却是身后男人开口，姜妩一愣，偏头看过去。
男人也正好垂下眸子看向她，一张俊逸非常的脸上挂着细细碎碎的笑意。
“他说的本就是实话。”
他低声道。
姜妩唇瓣微动。
可莫要再哄她了。
她想，今夜的陆行昭，有些过于温柔。
她习惯了他偶尔兴起的撩拨，也知晓他性子阴晴不定，那张脸但凡好看几分时，就总喜欢哄她几句好听的。
只是……
人不能被一直哄着。
不然心容易偏。
“二位公子。”
却在这时，打雅间里走出来一位女子，莲步款款，面赛芙蓉。
她温婉一笑，那笑里却带了几分勾人心思的清冷。
总让人想给她捂热了一般。
“雅间酒乐已备好，还请入席。”
她徐徐开口。
“多谢温姑娘。”
慕容枫赶紧站出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温姑娘？
姜妩眼睛一亮，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道，“莫非她就是名满京城的才女，温雪稚？”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陆行昭轻哼一声，拉着她的手往雅间里走。
雅间名唤桃李青园，整个装潢古朴雅致，纱帘隔开主次区，主座那里摆好了清淡的酒菜，次区放了一把焦尾琴。
而温雪稚，便是径直冲着那焦尾琴去的。
姜妩这下没了吃饭的心思，一双眼睛都放在了温雪稚身上。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这便是温雪稚，琴棋书画于她手中便是信手拈来，曾经在整个京城都无人能比，哪怕是那些贵门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名门淑女，在这位才女面前也从无胜绩。
悠扬婉转的古琴声伴随入耳，慕容枫和陆行昭已酒过三巡，唯有她夹着银筷，心思却全然在那看似端庄大气，实则暗含忧伤的乐曲之上。
她曾经听过这首曲子。
是母妃在世时弹给她听的。那时候她以为母妃是受够了后宫的苦，才会不管弹什么曲子都会渗着内心的凄苦与悲凉，只是如今再听过温雪稚的，她却觉得其实不然。
这种乐曲本就与直抒胸怀的情调不同，喜欢将内里的悲情软化在欢快的调子之中，让听的人先喜后悲，以为自己一生过得潇洒极乐，其实回望半生，却总有三分无奈，亲人的离世，爱人的放手，官场的不如意，或多或少都像苦涩的引子，引出心中最悲痛的那段回忆。
只是此刻的温雪稚，却在曲调悠转之前，纤纤玉指慢慢离了琴弦。
一曲终了。
姜妩手里筷子微动，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地垂下了头，小口吃着陆行昭夹过来的虾仁。
“温姑娘。”
慕容枫连声音都是端庄的，起身宴请温雪稚，“入席吧。”
姜妩这才知道，二人是朋友。
不过……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慕容枫一眼，这慕容二公子看上去大大咧咧的，没想到面对女子竟是个心细如发的男儿，还挺会顾及女子情面。
就是有些故作成熟的样子。
陆行昭看穿她的疑惑，随手剥了个橘子递过来，“温姑娘应当是与我同岁，是么？”
温雪稚思量半晌，缓缓咽下口中食物后，才放下筷子，双手覆在腹前，道，“小侯爷算的准。”
原来是这样。
和比自己年长的女子说话，故作成熟就很正常了。
姜妩接过剥好皮的橘子，随手捏了一瓣塞进嘴里。
余光却瞥见身侧的男人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唇角还有难以掩饰的笑意。
姜妩：“……”
可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了。
橘子好酸。
可她并未见到男人喊酸，不仅没有，他还装作没被酸到的样子若无其事递给了她。
好鬼的心思。
不过姜妩也没揭穿他，也没作出他想要的反应。
她只是轻轻咀嚼完一瓣，又把橘子递给了男人身后候着的无弈。
陆行昭：“……”
好奸诈的主意。
无弈看着这么多能看不能吃的东西早就馋了，正想着让小厨娘回家后给他做什么好呢，少夫人就给他递过来一个橘子。
少夫人真好，还是少夫人想着他！
他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进去一瓣。
！
酸死了！
怎么会有这么酸的橘子！
可是刚刚主子和少夫人都吃了，难道……
无弈小表情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
难道他们不怕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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