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情愫无人可知
城外军营。
陆行昭刚刚去巡城回来，身上盔甲未脱，便大步迈进营帐之中。
“你怎么来了？”
他看到营帐里忽然多出来的一道瘦弱身影，剑眉微蹙。
他让无弈在昭华苑外守着的，没让他跟着他，而此刻无弈却出现在军营里，莫不是……
“家里出事了？”
他指骨摩挲着刀柄，眉眼疏冷。
无弈见他过来，便赶紧一路小跑走来，有些心急地道，“我跟进去的时候，那些黑衣人已经被放倒了。”
“但是你说过不让我被少夫人发现，所以……”
所以他并没有跟进去，也没有看到放倒那些黑衣人的人是谁。
“那个人很厉害。”
他只知道这个。
因为不过是几个影子晃动的时间，闯进少夫人屋子里的坏人便成片倒下，很明显，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武功一定很厉害。
陆行昭闻言，一颗心猛然向下坠了坠。
近日，正是各国朝着东陵四处汇集的时候，北凉定然也会派皇子前来。
而现在北凉皇帝最能派的出手的皇子，无非是赫连铮罢了。
赫连铮……
想起来她每次提到这个少年时，眉目之间几乎都要溢出的温柔，陆行昭喉间便一阵干涩。
怎么，她为了报复今天下午他与她擦肩而过那事，都已经把赫连铮接到府中居住了么？
他们……
手指缓缓收紧，陆行昭眼底缓缓凝起一阵阴翳之色，他想，他那么隐忍对她的感情，不是为了让她和她的青梅竹马共处一室。
“回府。”
已经两天没合眼，陆行昭却也全然不知劳累，将身上盔甲换了下来，一身劲瘦玄色锦衣便纵马而去。
此刻，昭华苑里，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唯有密密麻麻的树叶遮挡之处，隐约传来几声动物嘶鸣。
陆行昭看着已经灭了灯的房间，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明明是他与她的卧房，此刻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推开这扇门，走进那道门槛。
从前，他要去军营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地从里面跨出来，她会为他整理好衣衫，纤细的手指绕着他的腰身环绕而过，身上一股幽香顺着他的鼻息传过来，让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前一天晚上的耳鬓厮磨。
那时候，她身上的味道不会掺杂任何脂粉，就只是她的味道，光是这个便足以让他哪怕是在睡梦中也环紧了她纤瘦的腰，爱不释手。
往日画面历历在目，好像一道屏障拦在身前，让陆行昭愈发地不知道该如何打开这扇门。
就好像他一旦动手推开它，一切都会不一样了一般。
他会看到什么？
会看到，平日里在他身下承欢的女人，绮丽多姿地靠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就连口中呓语也是与他相关吗？
那他呢？
一年多的缠绵厮磨，他又算什么？
在他的房间里收留其他男人，又将他放在何处？
或许，她已经忘了第一次见面时同他许下的誓言，她说她是他的妻，她选择的是他。
如今呢？
他助她逃出了大渝的把控，又一步步沉沦在她所编织的梦境里，她把他哄得忘了自己的一身阴翳，只剩无奈，然后便潇潇洒洒离去，不管不顾了么？
陆行昭不知道在门前站了多久，他只知道，除了这间主卧之外的其他房间他都看过，没有外人居住过的痕迹。
而这屋子里，显然不只有姜妩一人。
或许，这次真的是他来晚了。
也或许，他今天白天，根本没有想好如今该如何面对她时对她置之不理那一冲动，是错的。
可是无论如何，结局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陆行昭一向从无败绩，却是在与她的感情上一败涂地。
在先前的一年多里，她看上去始终是作为弱势的一方存在，无论他想要什么，她都会竭尽全力地满足他，从未对他说过一声不。
只要是两个人之间有了矛盾，她一定会是主动服软的那个，他还在想该如何让她翻过那一页的时候，她就已经主动在他回府之前便候在府门外，替他牵过马儿缰绳，道一句，“侯爷回来了。”
而他也会自然而然地给她台阶下，心里默默思量着，或许下次再遇到相似的情况，他可以当主动开口的那一个。
只是真当有了下一次的时候，他又会不知不觉地期待着，期待她姜妩会想先前的每一次那样，主动投怀送抱，他爱极了她那副身段窈窕伏在他身上轻声耳语的模样，软软糯糯的，很好欺负。
他爱欺负她，爱让她受委屈。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她是真实在他身边存在的，是真正属于她的，一辈子都属于他，不会离开。
只是昨夜细想之下，陆行昭才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对一个女人产生如此复杂情绪的前提，应当是在意。
他真的很在意她。
在发现这一点之前，他得知赫连铮与她关系密切的时候，只想强迫性地占有她，好让她心里清楚她到底是谁的人。
可是就在昨夜想通一切之后……
陆行昭反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姜妩了。
于是下午在见到她的时候，才会努力掩盖住眼底的雀跃与温度，让自己目不斜视地尽快驶过有她的地方，然而在真正错过之后，又只能凭着回忆来回味与她短暂触碰时染在衣衫上的一丝属于她的味道。
于是……
在得知她和赫连铮共处一室之时，他不想再像之前那样一股脑儿地冲进去，然后把她揽入自己怀里，告诉所有人她是他的。
而是生了几分胆怯。
陆行昭忽然有些害怕，害怕她彻彻底底地讨厌他。
这是一种，爱情中才会有的痛楚。
而他在与她成婚之时便告诉她不要妄想他爱上她。
想到这儿，陆行昭自嘲一笑。
抬头看那一轮明月，被众星捧在中央，遥遥不可及。
就像近在咫尺的她，他怎么也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他先动了心。
因为始料未及，因为笃定了她不会爱他。
所以连动心都不能让她知晓，都只能把所有情意埋在心里，做感情里被动的一个。
直到天际染上一抹朝阳的红，肩头上沾满了初晨的雨露，陆行昭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脚。
他不再看还未亮起烛火的屋内，转身跃出了府。
就好像一夜之间落满庭院的情愫，无人可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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