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如果不是宁池用食指拭去眼角的泪,她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居然红了眼眶。
“下班了?”
“没。有个卡座的喝多了,发酒疯发进舞池里去了,跟个泰迪似的逮着谁都抱。所以龙哥让我先下来休息会,等他维持好了现场秩序我再上去。”
宁池边说着,边推开了酒吧的门,侧身让郁故槿先进。
“对了,”宁池问,“姐你电话里要说什么?”
郁故槿微微顿了顿。
她来时火急火燎,恐怕真的是宁池被人欺负了。可现在看见宁池神采奕奕地站在这儿,便一切都不证自明,也没有问的必要了。
她回神,“没什么,刚刚我接了你的电话,电话里有个姑娘被人灌酒,声音听着像你,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我打的?”宁池不解。
她划开手机锁屏,看了通讯记录和时间段,默然想了会,说,“许幼微手机没电,她下班时用我手机打了电话,或许是她打完后误触了。”
许幼微,酒吧的服务生。
宁池侧眸看了眼郁故槿,问说,“打扰姐姐工作了吗?”
“没有。”郁故槿敛起心神,笑了笑,“今天高三摸底考试,我不用监考,下班很早。”
她随宁池在个较暗的角落里坐下。这个位置极好,能清楚的看见舞池的身影,却鲜少被强光扫到,光影交界处连喧嚣都发酵出静谧的味道。
“那不是真的灌酒,好像是那个表演作业,他们一伙人在拍戏……”
酒吧里不知什么时候又放起了摇滚,宁池为了让郁故槿听清而小幅度的弯了腰,许是俩人距离离得太近,宁池身上的香水味便不可抑制的钻了进来。
很熟悉的味道。
这款味道宁池用了七年,都快要长到身上了。郁故槿想,这小孩儿倒是长情。
后来服务生过来叫宁池上台,宁池对她说了几句,直到她笑着点了点头,才心满意足地转身上了舞池。
唱歌的宁池分外动人。
专注且慵懒,没有人会不被这样的她蛊惑。
女孩手抱吉他,被流光溢彩又纸醉金迷的灯光包围。
她随着性子斜倚在高脚凳上,微微侧着脑袋,睫羽低垂,三指扣弦,半是试音,半是温存。
宁池长的欣硕窈窕,是偏艳丽的长相。
白色齐胸雪松衫,高腰纯白阔腿裤,腰线处搭着黑皮束带,纤细的盈盈不足一握。冷白的肤色本就略显疏离,偏还配上鲜红的唇线与耳垂的黑色耳环。
远看是极美的,近看,便是美的风姿绰约了。
可她不单单是美的,而似是为唱歌而生。
如果有一种东西能让人忽略她的美貌,那必是宁池在唱歌。
郁故槿右手垫着脑袋,眼神专注的看着舞池里的宁池,可心里却怎么都静不下来,走马灯似的轮流闪过很多事。
一会儿是那段录音,一会又是莫岑的脸,从俩人相识,相爱再到现在无力。
郁故槿无数次的感谢命运的馈赠。
让她匮乏的人生里碰见了莫岑。
郁故槿无趣、平淡又爱较真,这些她自己都忍不了的缺陷,莫岑却夸她有个性。那人心很大,会逗趣儿,又遇事多听郁故槿的,因此俩人几乎没发生过什么争执,是外人眼里的模范情侣。
可俩人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郁故槿想了很久,直到想累了,也还是不明白。
她看着舞池里的宁池,也不知怎么,想着想着,竟想起了和宁池的初见。
是在九年前的少管所。女孩穿的破破烂烂,又一脸的桀骜厌世,像只活在北极的鹰。
之所以想起这个比喻,完全是因为郁故槿去接她的时候,是个雪天。
少管所在一个乡村的边边角上,很少有人路过,车辆碾轧则更少,千里冰封,行而难至。
等她艰难地踏着满地雪走到宁池跟前时,小姑娘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可又很快撇开,去看她沾满污泥的裤腿,并不言语。
郁故槿生性散漫,对这类不懂礼数的人并不会自讨没趣。
但宁池是不同的。
她从五年级开始就在“春苗计划”上资助了宁池,平台负责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她反馈宁池的近况和账单,以示资金没有被滥用。
刚开始一切尚好,直到宁池初二那年,变故突来。
先是她的爸爸因为胃癌与世长辞,留下巨额的医药欠债,接着宁池就辍了学,没人知道她辍学后做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等到郁故槿再次接到宁池的消息时,是在半年后,一个距离宁池家乡一百多公里的派出所因卖*淫逮捕了她。
那年,宁池14。
人们说宁池劣迹斑斑,冥顽不化。
可是郁故槿看着宁池干草似得头发、洗的发白的深绿大衣,以及冻烂的耳垂,所有的好的坏的判断都丢在了脑后,只剩心疼。
又因为疼惜而生出无限的温柔和妥协来。
“你好。”郁故槿主动伸出手。
宁池并未伸手与她相握,依旧晃荡荡地缩在衣袖里的,牙关冷的有些打颤,倔强着不肯结巴。
“你就是郁故槿?”
“是我。”
“你要带我走?”
“你愿意吗?”
宁池终于肯抬头了。
她没说愿意与不愿意,只是把飘落在郁故槿掌心里的雪拂了下来。
郁故槿从小练习格斗,手掌并不纤弱,隐约有磨出的薄茧。
宁池就盯着她的茧看了会,想要把手心放上去,却在半路觉得自己手凉得过分,不愿让她再陪着自己遭罪,又放了下来。
就算是宁池自己,也很难说得清楚她下一秒究竟在想什么——
她微微垂下了脑袋,像是被某种隐秘的欲望支配,神使鬼差地伸出舌尖碰了下郁故槿的食指,
只一下,又很快收了回去,浅尝辄止。
冰天雪地里舌尖上的一点温度不足以烧进郁故槿的心里,可女孩的心思已昭然若揭。
后来直到很久,她才知道,那晚宁池出现在那个房间里,是因为有人告诉她,今晚有个节目组的老师在房间里等她试唱。
她明知九死一生,但总心存侥幸,
天真地认为,为热爱奋不顾身的人理应得到上天偏爱。
可惜没有。
等待她的只有破门而入的警*察。
“故槿姐,这是宁池给您点的蛋糕。”
郁故槿垫在脑侧的手顿了顿,回了神。
服务生之前见过郁故槿的面,也知道她和宁池的关系,因此对她并不像普通客人一样恭敬又客气。
她把一小碟蛋糕递给郁故槿,面露歉意,“不好意思,故槿姐。宁池给您挑口味的时候,正好来了对情侣,俩人都看中了宁池点的那块,但只剩一个了,所以……”
女孩停顿的很有技巧,没把那句“所以只好让熟人委屈下了”给说完。
“没关系。”
郁故槿淡淡笑了笑,态度温和有礼,“来者是客,这是应该的。”
她不在意一块蛋糕是香草味还是柠檬味,大不了好吃的多吃两口,不好吃的少吃些。况且她卖的这个人情要是能让宁池同事间的氛围好一些,她没什么可不愿意的。
服务生看着郁故瑾如此好说话,心里好感倍增,脸上也由丧转晴,笑眯眯地继续说,
“对了,宁池让我转告您说,要是故槿姐不喜欢这个口味,也要少吃些垫垫肚子,不然一晚上不吃东西,夜里会难受。”
郁故槿闻言微微愣了下,心想宁池怎么会知道自己没吃晚饭?
但转念便把这归结于姐妹之间的心有灵犀,更没深思,只不过眼底的笑意更明显了些。
送走了服务员,郁故槿用小勺挖了口奶油。
奶油很香,初入口时微苦,只有等慢慢在口腔溶解后,才会溢出绵长的甜意来。
这并不符合她的味觉习惯,所是她只吃了几口,便没有再动,一门心思地听宁池唱歌。
那天很晚以后,不知谁点了首什么,引起不远处的一阵尖叫和躁动。
宁池起先不明所以,直到看了眼递上的小纸条后兀地哑然失笑。
宁池长的艳丽,只有笑的时候,风情万种里才会掺进一点甜,一丝乖。
像只露了肚皮的波斯猫。
她嘘了声示意安静,但没什么作用,索性就把吉他斜靠在肩头,双手环着话筒朝自己的方向扯了过来。
“今晚的最后一首歌,是l先生点的《春夏秋冬》。他说,把这首歌送给他的爱人,希望能与他一起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
宁池的声音极富质感,又因为唱了一整夜了,略带沙哑,却仍不疾不徐,听着让人极为舒服,“当然,这首歌也送给在场的所有朋友,以及——”
“——所有被爱的人。世间并无坦途,唯爱可御深渊。”
她顿了顿,眼眸流转,小幅度的看了眼郁故槿的方向,又急快速的垂下眼眸。
她在所能达到的最光芒万丈处,
将满腔情意说与那人听。
小心翼翼又大胆妄为。
前奏的弦乐如泣如诉地响起。
这是首很老的粤语歌,老到几乎成了一个坐标。
酒吧第一次安静了下来,以经典作桥,人的悲欢在这一瞬相通。
听曲何非曲中人?
从音乐亲吻耳膜的瞬间起,喜怒哀乐是你,嗔痴怨怼是你,求而不得是你,花前月下也是你,世界万般,人潮往来,皆是你,皆由你。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
燃亮飘渺人生
我多么够运
无人如你逗留在我思潮上
从没再疑问
这世界好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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