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山寨
我两手空空，不甚熟练地翻身上马，但闻马长嘶，人惊吼，众人围成半圈，目送我扬尘而去。
我身下的马，神清骨峻，强劲豪迈，从街市上飞驰而过，所行处顿生马鸣风萧萧之感。
马虽俊，人却怂，我拉着缰绳，战战兢兢同马哀求：“宝啊，乖，姐姐我还给你喂过食呢，人这么多，配合我些，万不可把我摔下去吃土……”
街市人来往往，无论老幼妇孺，躲闪起来皆是从容不迫，我一边喊着让开让开，一边感慨，见惯了窝里闹贼的果然气度不凡。
眼花缭乱间，一布衫男子突然窜将出来，见他不躲闪，我再急也只能些微直起身子，匆匆挥手，快字刚出口，闪开还没冲出喉咙，马已瞬至人眼前，电光火石间，我偏头闭上眼睛，耳畔风清，连嘈杂声都消散了。
一声嗤笑，有人从我手中拽过缰绳：“你要闭眼闭到何时啊？”
恍恍惚惚，我睁开眼，拉着缰绳的手有茧，纤细白皙，似曾相识，我颤着音，讶道：“盗，盗季？!”
马转个头，从大道绕上土路，盗季叹了口气：“大小姐您再闲得无聊，也不能骑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啊。”
我左看右看，往左往右都是葱葱郁郁，心里有些急：“你这是去哪？我要去山寨。”
“去山寨”盗季拉着缰绳的手顿了一下，向右钻进林子，“单枪匹马，一个个往山寨蹿什么？救郎君也不是这个救法啊。”
眼睛被风刺的疼：“我虽然没脑子，但也不至于白送死，早报会了知州大人，设下埋伏，以防有变。”
盗季声音清越：“我可不管他们官府的安排，不过你今天实在是走运，毕竟都是道上的人，我与那贼头头还是有交情的，化干戈为玉帛的事我做不来，但保一两个人出来还是能商量的。”
我面上一喜，险些就要鼓起掌来：“兄弟你真够意思，回去一定请你吃一顿林大娘的包子。”
盗季也玩笑道：“包子就算了，多照顾照顾在下的生意就行了，这年头，胭脂不好卖呀!”
山路崎岖，山寨建的气派，林遮树掩，青藤垂挂，大门两侧小喽啰站的齐整，风瑟瑟，吹着袅袅炊烟。
这一班小喽啰的班头持刀站了过来，冲我们喝道：“来者何人？”
盗季换了一张假面，比上一张皮白嫩些，手腕一转，似是凭空显出来一张玉牌，四角镶金，班头眯着眼，蹭着脚往前凑了一步，这一看，瞬间眉开眼笑，躬身讨好道:“小的眼拙不识贵客，公子您里面请”转头对其他小喽啰喝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通报”再转头对我们傻笑，“公子，您请。”
我们跟着班头没走几步，就听见声声朗笑，探头去望，见乌压压一片人簇拥着一彪形大汉，彪形大汉侧身同一青衫男子相谈甚欢。
班头同我们一同望过去：“这位是昨日寨里来的官爷，来之前寨主还吩咐我们摆阵势，听号令亮刀子，不想半日过了，寨主同这位官爷谈的甚是投机，人也不绑了，改成了好酒好菜的招待。昨日这官爷本就要走了，还是寨主挽留许久，才在寨里多待了一时。”
盗季促狭一笑：“寨主好客，倒让有些人白担心了一场。”
“啊，公子您说什么呢？”班头不明所以的看向盗季，又瞄我两眼。
远远传来寨主的粗嗓：“三转子，你在那里做什么呢？那些人是谁呀？”
唤做三转子的班头闻声一颤，撒开丫子疾走:“快走，快走!”
盗季不着急不着慌的跟在后面，远处没瞧见的知州家小女儿的小脑袋从小宋翩飞的衣袂中露出来，小手指着我，甚是欢快：“宋哥哥，琳姐姐!”
我撞上小宋含笑的眼神，蓦然有些恼羞成怒，小宋松开拉着圆圆的手，半蹲下来，低声说了些什么，圆圆点点头，露着两颗小虎牙，欢欢喜喜向我奔来。
“琳姐姐，琳姐姐！”圆圆扑进我怀里，小脸红扑扑，哽咽两下，哇一声哭出来。
还是被吓到了，我搂着她，小声安慰，心里也有些难受。
盗季从我身边迈过去，拱手作揖：“李兄，一年不见，别来无恙否？”
寨主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直到看到玉牌，才恍然拱手回礼：“季兄，别来无恙。”
盗季拱手又向小宋道：“宋兄，再见有缘，先前失礼，还望见谅。”
小宋笑笑：“那是自然。”
寨主眼珠转了一转，指指小宋又指指盗季：“两位，认识？”
盗季答道：“不过一面之缘，我不常来李兄这里拜会，一来就碰到了，倒真是巧了。”
“这位？”寨主打探的目光扫到我身上。
盗季深意一笑，抬手指了指小宋：“家中女眷。”
寨主望着我的眼神顿时也略有深意，拍手嘿然笑道：“巧啊，巧啊，小宋兄弟，方才若是着急回去同家里人报信，现在姑娘来了，也不急了，这人难得聚在一起，不如再在寨子里吃上一顿，喝上几杯，叙叙旧，也不负了这巧字。”
右眼突突跳了两下，我抬起头，正听见小宋回答：“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
圆圆哭的累了，窝在我怀里睡着了，小宋抱起来，同我一道把圆圆送进卧室里休息。
“怎么冒然跑过来了”小宋把被角掖一掖，抬头望我。
我不安道:“你那个术士送的扇坠，碎了。”
“碎了便碎了，那些话不信则无，我不放在心上的。”小宋站起来，我别过目光，“你兄长送来两封信，回去再看吧。”
小宋嗯了一声，看看我，不再言语。
寨主摆的是大宴，四壁皆挂着厚重的红绒帷幕，不见白日，唯有红烛摇曳，席间二八少女载歌载舞，可谓是耳闻丝竹乐声，眼瞧歌舞升平，台基上点着檀香，烟雾缭绕，我看着这奢靡的场景，寨主一粗人倒是领悟了皇家纨绔纸醉金迷的精髓。
我这般感慨，小宋却不以为然，他素来爱玩，也会玩，寨主如此会玩，被小宋视为同道中人，评点道：“依我来看，这寨主却也不俗。”
桌上羊肉居多，我无处下筷，只得吃些瓜果，因着心里总是绷着根弦，一顿饭也不知众人讲了些什么，浑浑噩噩。
“身子不舒服？”小宋抽闲同我低语，我摇摇头：“只是神奇你和寨主如何相处如此融洽。”
“面上而已。”小宋倒上一杯温酒，递过来，“没有茶，好在这酒不算烈，喝些暖暖胃吧。”
欢笑间，门被哗啦推开，一小喽啰慌着神色跌进堂内，寨主把刚抬起的酒樽重重往桌上一放，不悦道：“怎的神色如此慌乱，何事啊，不能等着宴席后再说。”
乐声戛然而止，小喽啰越发紧张，喘着粗气：“东面寨子，失，失火了”
寨主听他呼哧呼哧说不出话很是烦躁:“着火就灭呀，跟我说有用吗？”
小喽啰再呼哧呼哧，很是艰难的提上一口气道:“火起后，官兵从林子里蹿出来了，人看着只多不少，眼瞧着就要攻上了!”
听到这话，寨主愣了，我也愣了，莫非是知州大人耐不住性子举兵了？不会呀，我没说以点火为号啊，难不成，我跟寨主几乎是同时望向小宋。
小宋神色凝重，不动声色，我看得仔细，看出他眼中也有一丝迷茫。
寨主见他这泰然自若的样子，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气急说不出话，拔刀砍下桌角，怒喝道：“来人，给我将这两人拿下。”
小宋错后一步，挡在我身前。
关键时刻，盗季慢悠悠的擦了擦手上的羊油，慢悠悠的踱步到我们身侧，慢悠悠的清了清嗓子：“寨主，莫急，在我看来，这事有些蹊跷，绑人之前总要给个解释的机会，您说是不是。”
寨主身边一不显山不露水的褐衣斯文人此时往前走了一步，看着我们冷冷一笑：“解释，大军压阵，有什么解释可言!”又冷冷对盗季道，“大侠两边皆是友，夹在中间不好受，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浓烟飘进来，冲散了清雅的檀香，我捂着鼻子，甚是忧郁，历史这张免死牌似乎已经失效了，我有孟婆作保，可小宋呢，玉碎，难不成人就要殒命于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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