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后院斗文
后院亭台水榭，清溪涓流。
众人聚在水阁之中，秦姑娘端坐上席，左手案几放着香炉，上好的檀香袅袅，不时落灰，燃了近一半。
两层石阶之下，并排摆了五彩描凤桌，上布笔墨纸砚，几个文人书生执笔立了一圈，或眉头紧锁，或双目凝神。旁人伸着脖子瞧着，也不敢多语，眼珠骨碌碌徘徊着。
我因着腿痛，不敢往人群里挤，只得在三圈外看着一众人头。小宋折扇扇着风，踱到一边去看光秃秃的荷塘。
“哈哈哈”几声朗笑划破静寂，一着绛紫衣袍的公子直身放笔，环视一周，眉眼掩不住笑意，“看来是在下拔得头筹了。”
几位素衣丫鬟将诗作小心翼翼的奉给秦姑娘，秦姑娘接过，樱桃小口微张，朗声念道。
“朔风触绽梅花白，泉流碎玉点海棠。花迎宝扇红云暖，日照鲜袍翠雾光。孔雀屏开香露出，珍珠帘卷彩旗张。太平景象真堪贺，人间歌舞盛瑞祥。”
以我的水平，只能说秦姑娘的声音着实好听，自带混响的音质，至于诗作，我偏头去看专家小宋的神色，呃，面无表情，读不出个一二。
众人交头接耳，绛紫衣袍的公子神清气爽地立在碎言碎语之中，样子很是骄傲。
秦姑娘的目光越过无数脑袋，幽幽落到小宋脸上，远看秋波荡漾，近看春水汪汪：“秦菱才学粗陋，韵诗妙趣，不知如何形容，宋公子博览群书，不妨请您评点一番曹公子的佳作。”
小宋缓缓把折扇收起来，推辞道：“秦姑娘高抬在下了，选郎学浅，不敢妄加评论。”
“既然是秦姑娘有请，宋公子何必自谦，指点便是。”曹公子插口道，面色有些不善。
“既然这样”小宋转过头，隐隐含笑望向我：“齐公子博古通今，才识过人，不妨让她来评述一二，以免扫了大家的兴致。”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用手指了指自己，小宋点头表示就是你。众人的视线转移的极快，刷刷刷，犹如炮口一般，齐齐对准了我。
我冷汗直冒，怔在原地，用眼神和小宋交流。
“你干嘛把包袱推到我身上，我不会啊。”
小宋耸耸肩：“推便推了，大家看着呢，你快些说吧。”
不就是古诗词赏析吗，还难不住我这位应试教育下成长的好苗子，大不了胡扯八扯。我认命地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故作老成的开口：“此诗，咳，此诗首联触、点二字用得极妙，生动形象，眼前仿若能看到冬去春来的盎然图景，颔联颈联描楚馆现景，艳而不俗，尾联颂盛世太平，点睛之笔，令人豁然开阔。曹公子才华超众，在下佩服，佩服。”
能把一破烂货说成金银珍宝，我也真是佩服自己。
周围人看着曹公子气派不凡，想是权贵富贾家的少爷，不好招惹也就随声附和。曹公子被恭维的喜笑颜开，颇为俊秀一张脸笑成一朵艳阳花。
“齐琳这张嘴可真是巧。”小宋靠着我耳边，压低的声音听起来阴涔涔的，“我以后可不敢轻信齐琳的美誉了。”
我梗着脖子道：“宋兄说什么呢，小弟所言皆是有感而发，出自真心，您可不能冤枉人。”
“哦”小宋嗤笑一声：“真心。”
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扇子，装模作样的抓在手里扇风，警告道：“下次说违心话这种事少找我，本少爷不替你背锅。”
小宋憋笑憋得厉害，原本偏白的脸像是染了霞云，生动极了。我看得心躁，索性避开目光，这一转头正撞上秦姑娘的眼睛，那双眼睛隔着一池荷塘，定定看着小宋，也是生动极了。
我尽量毫无痕迹的偏开，心中莫名有些欣慰，秦姑娘真是好眼光，一眼看中明日的状元郎，到时才子金榜题名，豪掷千金赎出佳人，洞房花烛，成就世间又一段佳话。
小宋拍拍我肩膀：“热闹也看完了，我们走吧，今是集市之日，瓦市上飞禽猫犬、鞍髻弓剑，无所不有，可比这里好玩多了。”
小宋转身就要走，被我拉住：“你不同秦姑娘道个别吗？”
小宋敷衍的瞧了一眼水阁：“她那里摩肩接踵的，我就不往前凑了。”
这小子，我回望了一眼冰山美人，佳人的绵绵情愫都快溢出眼眶了，小宋这情商真是堪忧。
“耽搁什么呢”小宋回过头，把手伸过来，“快些，我扶你走。”
“不用，不用。”我把扇子塞到伸过来的手上，“出去先找个饭馆吃饭吧，我为了赶晨读，早饭都没吃，饿火中烧啊。”
“城门一带有不少各地风味名吃，走几步便到了。”
瓦市喧闹，十里繁华。
街边的小摊一个接着一个，我们寻了个最近的混沌摊坐下，卖混沌的是对老夫妇，见到小宋也很是亲切，家长里短叨唠个不停。
我看着老奶奶满头白发，姥姥和蔼可亲的样子在脑海中越发清晰，那些我尽力埋起来的，说起来都算是是前尘往事的记忆一下子波涛汹涌，心中空落落的，有些酸楚，喉头一阵干涩，眼睛一眨一眨险些翻出一层泪来。
我一个平凡家的平凡姑娘，摊上这从天而降的倒霉事，真是有苦说不出，有怨吐不得，愁啊。
邻座围坐着几位彪形大汉，一碗酒接着一碗酒豪饮。碗筷碰撞声之间夹杂些闲谈，我一口一口喝着热水暖胃，顺便竖起耳朵仔细去听。
“听说楚王府失踪许久的小郡主近来有了音信，这算起来也有十年之久了。”
“说句不好听的，这楚王也是撞邪，连累后代也怪可怜的。”
“行了行了，皇家的事岂是我们能谈论了，快吃了馄饨，还要加紧脚程赶路呢......”
“愣什么神呢？”小宋不知何时从老奶奶身边坐了回来，“在嘴边端着个空碗，喝空气吗？”
我嗯了一声，把碗放下。
“怎么了，没精打采的”小宋瞧着我脸色。
“我在想，回去要熬多少个通宵才能把一百遍罚抄抄完，毕竟我学不了公子您，威逼利诱全学院的同窗帮着抄。”
小宋乐呵呵的，递给我一双筷子：“煞风景的话一会儿再说，先吃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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