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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幽禁


  陈韶草草吃了些东西,便铺纸援笔开始写信,案几上一旁随意堆叠的书简间还有一张向上摊开的地图,上面用鲜艳朱笔描画了几个圈,其中最大最浓的一个圈在蜀地。

  写好信他大略阅过一遍,招来手下,吩咐其务必小心送达,万一遇险宁可毁掉也决不得落入他人手中。

  ——很简单,他要调兵。

  朝廷明显对这次调查的难度估计不足,区区五百人仅仅查明真相尚称勉强,万一和逆党起了正面冲突,加以应对沿途种种不测,更是决计不可行的事。就算理论上与之直接交手这种事情不归他们管,但他着实对朝廷军的效率十分怀疑……无论是不是多虑,蜀地距苏州千里之遥,大军行进颇要费些时日,到底应该早做准备。

  午后的空气温和殷实,仿佛整个村庄都安睡着,宛如一个静谧舒缓又踏实绵长的梦境,隔离了兵戈利刃,只余田垄上袅袅轻烟。

  而百步之外的另一间房里,被“勒令”去休息,不准干涉风离之事的玉竹甫一进门,便毫不耽搁地招来几个侍从,严加叮嘱他们换做村民衣装跟紧风离,无论发生何事只要其性命无虞即不得出手干涉,如有异动,立时回报。

  ——嗯,当然还有不要告诉陈将军。

  与此同时,祁云归却表现得阴沉且焦躁,手中公文粗略看过两行就烦躁地挥至一边,直到一干手下在他的低气压中各自噤若寒蝉,他方才上前蹙着眉开口:“你们去田间和市集上找找,看看宋姑娘现在何处……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

  小姑娘的声音在逼仄的狭道里充盈飘荡:“怎么?姐姐还是不想买吗?”

  宋梨画坚决不再往前走一步,对她盈盈笑了起来:“我出来得太久不合适,家里人还等着我浆洗衣裳呢。这样,你先慢慢找着,我改日再来怎么样?”

  她边说边摸索着往回走,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低弱下去,她心里的不安与惶恐却愈演愈烈,仿佛这黑暗霎时有了重量,如坠铅压在她身上心上,又如层层叠叠的网裹住四肢百骸,透不过一丝风,也看不见一线光。

  她加快了脚步,本该早已远去的童音却骤然清晰起来,变作幽幽的一声叹息:“好吧,那就算了,既然有要紧事,姐姐就先回去吧,我还要整理一下仓库,姐姐慢走,原路折返便是。只要——”

  小姑娘的声音戛然而止,尾音处扬起一点轻轻柔柔的笑意。

  ——只要,姐姐你出得去的话。

  宋梨画快步走着,直到那扇小小的门渐渐在眼前出现,一直被重压得几近窒息的心脏蓦然轻松起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又推又拉了好几遍,终于发现那门板依旧纹丝不动地镶嵌在墙面上时,一种更阴森的不详的预感再度缓慢生出,蔓延滋长,无可回避。

  她停止尝试,回身睁大眼睛盯了着那片不可名状的黑暗,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沉静而近于压抑地开口:“你想怎么样?”

  事已至此,她也不再抱任何能够简简单单走出去的希望,此刻除了懊恼自己的轻率外,唯一能补救的方法大概只能先探明对方的目的,再作打算。

  所以她其实非常非常害怕,害怕得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的节奏并感觉到每一根神经的紧绷,但是绝对不能让对方察觉出分毫。于是她大着胆子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想干什么?”

  话音落处一片寂然,没有人应她。

  也许……也许只是想谋财呢?这绸缎庄生意冷清赚不到钱,见她穿得考究又不是本地人就想骗点银子……也不是不可能吧?

  “我身上没带太多银两,都在这里了,你若想要我便给你……嗯,我保证不报官的。”明知对方看不见,她还是十分有诚意地解了腰间的钱袋捧在手里,想了想又说,“这样,你若是嫌不够,可以去找门口那几个兄弟要,他们,他们也断不会为难你的……”

  依然是浓得化不开的漆黑的死寂,她闭了闭眼,心里的希冀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她咬牙冷静下来,做了最后一次尝试:“我知道你不信我,那我把它扔下去,你捡了便放我走如何?如此我根本看不清你的样貌又无任何凭据,就算报官也无用……”说着她用力将钱袋向下掷了出去。

  除却一声闷响,再无其他。她顿觉自己的全部希望也一并跌入深不见底的深渊,化为粉尘。

  这里的空气潮湿且阴冷,宋梨画只觉得衣服贴上肌肤的触感都变得如铁刃般冰寒。她搓了搓冰冷的手指,鼓起勇气向下走了几步,刚走了不及十阶,面前的景象又一次震撼得连她的呼吸也要摄去——

  毫不起眼的黯淡墙壁上,忽然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两指宽的缝,伸出一面粗糙厚重的石板,以极快的速度狠狠撞击在另一面墙上,溅出细微的火星,随即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再看时已牢牢嵌入其中。

  如此便生生阻断了向下的道路,将她困死在这上不来下不去只够容纳七八级台阶的方寸之地中!

  宋梨画大骇,惊恐四顾,铺天盖地的绝望与压迫感扑面而来,勉力维系了许久的镇定刹那间尽数崩溃,她以手掩面背靠着冰寒的石壁滑坐在地,指缝间有晶莹的泪水溢出滴落。

  谁来……救救她……

  风离捏着手里的碎银铜板一脸愉悦地直奔酒馆,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好,叫了一壶酒两盘肉,然后以一种三天没吃饭的姿态狼吞虎咽起来,看得两桌开外斜后方的灰布衣衫黝黑肤色的少年小左好生郁闷——他们船上的伙食有那么不堪忍受么……

  小左,姓氏年龄均不详,两年前流落到江北为玉竹收留,遂成为其亲信,长于武艺,尤善跟踪。

  此刻他正有一筷没一筷地夹着几根腌渍水芹往嘴里送,同时用余光扫着毫无被跟踪意识的风先生。

  风离喝得那叫一个欢快,就差没捶桌长啸击节而歌。当然了,玉竹曾告诫过他此人的情绪得反着理解,因此小左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依然坚持不懈地观察着。

  待风离吃完拎着半壶酒扬长而去,小左一边冷眼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边脱去外衣,露出黄褐色的短褂,又静静候了片刻,起身夺门飞跃而出。

  风离的路线笔直,就是沿着田垄一直向西,头也不回地迎着日落的方向走向农田的尽头。出了村子,麦苗芳草渐渐消殒在荒草砂砾间。风过处,一片尘烟飞扬。

  他寻了块厚重的磐石坐下,眯着眼含着笑望着天,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很久很久,好似睡着了又依稀没有,口中悠悠缓缓地念着些什么,宛如梦呓,温柔安详。

  红轮坠去,残霞漫天。他就在彩云最艳丽最绚烂的那一刻以淡定又从容的姿态弯身拾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将最锐利的那个尖角对准自己的眉心狠狠砸了过去!

  “大人,属下已带着十余人把大大小小的巷子都翻遍了,还是没见着宋姑娘的人影,还请,还请大人恕罪……”

  祁云归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侍卫,当场勃然作色,厉声道:“既然没找到你们回来做什么!街巷上没有就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找,店里没有就挨家挨户地找……这还要我教你们不成?本身就不大的一个村子,人还能不见了?!”

  “是。属下定竭尽全力。”为首的侍卫点头,沉默了片刻又犹豫着说,“容属下多嘴一句,过了明日便要出发,若到时仍找不到……”

  “你去找便是,勿再多言。”祁云归挥手示意他们出去,扫了眼稀薄的日影,忽然又扬声道,“等一等。”

  侍卫愕然转身,但见他们眼角眉梢皆蓄满了焦灼的年轻长官迎门快步走出,道:“我同你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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