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惊心
啪、啪、啪。
蜘蛛女皇的鼓掌声在这一瞬间清脆得简直突兀。
“不愧是格皇大人，这么快就定胜负了呢~接下来，我们只需要等维序部的人接手就行啦。”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竟有几分少女的娇憨，“那么，在此期间，就让我来收取一些……多管闲事的‘利息’吧。”
嗡——
微不可查的捕猎讯号响起，锋利的蛛螯不知何时已收敛了巨大的身躯，化作数根尖细的“长针”，闪着蓝紫色光泽的顶端对准了尚未反应过来的人群！
然而，就在“针尖”狠狠扎入人体的前一秒。
一个瘦弱的身影忽然暴起，手持短匕，向女皇空门大开的后背全力刺去！
“……你这恶贯满盈的怪物，我杀了你——”
此人正是方才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尸体”。
值得惊讶的是，蜘蛛女皇居然大发慈悲地留了他一命。
就在同一时刻。
一道血红色的雾气骤然冲向少年、在下一瞬包裹起他全身，随即凝成一个泡泡球似的屏障，不顾少年拼命的呐喊、挣扎，将他轻飘飘地甩到了墙角！
郁格白轻巧地跃了下来，正落在蜘蛛女皇跟前——不用问，这血球自然出自他手。
对方怪异地瞅着他，半晌慢慢笑了笑，那笑意说不出的妖冶动人：“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被您救一回呢。”
他压低的、沙哑含情的声音轻轻送入郁格白耳侧：“只是不知道您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这找死的蠢货。”
方才那少年出手的瞬间，所有蛛螯便已经得到了指令，从“雨露均沾”状态切换成“独宠一人”模式。
它们蓄势待发地振动着，准备给这不自量力的偷袭者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怪、物、啊。真是好严厉的指控……我可担不起呢。”
蜘蛛女皇笑意不改，只拿余光略带遗憾地瞥了被困在血球里的少年一眼，而后喟叹一般道，“看在格皇大人面子上，我就不追究你这小小的冒犯了。”
他意有所指道：“——你真该好好谢谢他。”
异能者权利虽大，却也受各种条条框框限制，例如“法则”中规定的“若无正当理由，不可轻易对普通人出手”。
而他每次动用异能后，最好的“补给”方式就是从人体新鲜的血肉中“汲取”能量，以恢复消耗掉的精神力——他要的不多，通过蛛螯“少量多次”地吸收一部分“养料”即可。
那种力量流入体内时充盈而甜美的感觉，简直让人想一想都心旌神摇。
不然他把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圈在这里干什么。
——除了“肉票”的微末功能，他们也只剩下“夜宵”的价值了。
不过由于他每次“进食”都有谨慎避开维序部那群死古板的耳目，加上“蛛毒”自带的记忆清除效果，整个基地里知晓他这项能力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郁格白显然算一个——还是相当“重量级”的一个。
可惜了，除了自己必需的养料，原本自己的花园里还能多出一份人肉肥料呢。
蜘蛛女皇勾了勾唇，对着郁格白近乎无声地说了一句：“可惜蠢货才不会领你的情。不像我，我可都记……”
下一秒他瞳孔一缩——
郁格白身体前倾、左手越过他的脸颊，以一个标准的“壁咚”姿势，把他强势地困在了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
他微凉的、带着淡淡香味的气息拂过蜘蛛女皇耳畔，后者手臂上不受控制地窜起一层鸡皮疙瘩。
又来了。
这种引颈受戮的兴奋感……
真是像毒药一样，让人上瘾。
他下意识地闭紧了唇，不错眼珠地盯着郁格白接下来的每个动作。
只见对方慢慢摘下了那副莫名其妙的墨镜——镜片下那双漂亮得无可挑剔的眼睛居然是合上的。
浓黑的睫羽微微一颤，这双眼睛也随之缓缓睁开，直勾勾地对上蜘蛛女皇狂热的眼睛。
轻轻一眨。
霎时间女皇陛下只觉得自己三魂少了两魂，神智也开始模糊。
他最后的意识，是视野中一片如野火般蔓延的血红色，鲜艳得几近灼目，在他脑海中如同烟花一般绽放开来，一点一点，湮灭了他所有的清明。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对方薄薄的红唇一开一合，像一株勾魂摄魄的曼陀罗，发出来自地狱的邀请。
而他毫无抵御之力。
此时此刻。
同样妖艳的红色，也绽放在另一只高阶丧尸眼底。
童牧青怔怔地捂着嘴，看着对方被一根赤红色的发带缚住双手、又紧紧扼住了咽喉，最后狂怒地挣扎起来。
-7-
十分钟前。
童牧青难得安眠，却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吵醒，在床上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
迷蒙中他眼前似乎划过一抹游鱼似的鲜红。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捞到了一条冰凉柔软的、丝带状的物体。
童牧青终于费劲地睁开了眼。
他坐起身，把那根“丝带”举到眼前，对着窗口透进来的月光仔细端详了一番。
那应该是一条发带。而且看起来非常眼熟。
像他郁哥日常用来束发的那根。
可能是昨晚……不小心落在这里了。
童牧青无意识地摩挲着这根发带，感觉触碰到它的掌心酥酥麻麻的，几乎要发起热来。
然而那点若有若无的绮念很快就被门外嘈杂的人声、奔跑的脚步声搅得稀碎。
从断断续续的声音中，隐约还能听到“丧尸”“袭击”“快逃”之类的字眼。
童牧青皱起眉。
他快速又小心地把发带系在手腕上，刚想下床去看看，忽然僵住了。
——有什么人正站在窗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从前虽然谈不上什么“音乐大家”，但作为教授们交口称赞的得意门生，他也参加了不少重量级的演奏会，多多少少积攒了些名气——以及极少数的疯狂粉丝。
由于曾经遭受过粉丝的长期跟踪，加之天性细腻敏锐，童牧青对这些窥视的目光格外敏感。
尤其在这个特殊的时刻。
他甚至不能确定窗外看着他的是不是“人”。
童牧青苍白着一张脸，身体小幅度地颤抖着，神情却还是冷静的。
他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忍着头皮发麻的惊惧感，一步一步走到了窗前——抬手拧了拧窗户锁。
隔着薄薄的纱帘和外头的生物“对视”，他卯足了勇气才勉力压制住发抖的声音：“……呸，破锁又坏了。还好这里也没什么值钱货。”
孤独的恐惧似乎可以极大地激发人的潜能。
起码童牧青觉得自己的脑子在这一刻格外清醒。
假如窗外的是人，那么他这番举动就是“无功无过”，十分正常；假如窗外的是丧尸，能这么久凝视着他，简直耐心得有些过分了——看起来不像是被本能欲望支配的低等怪物。
他想起那些影影绰绰的传闻。
如果自己真中了大奖，对方就是传说中的“高阶丧尸”……
那么，他作为对方眼中注定的美餐，逃或者不逃，区别都不大了。
但对付他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弱鸡，明明直接破门而入、咬断他的脖子就行了，这样迟迟不下手……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童牧青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
是想让我惊慌失措地跑出去，撞上牠守株待兔的同伙？还是单纯想要戏耍我，享受一番猫捉老鼠的快感？
他对高阶丧尸知之甚少，只能勉强猜测对方应该拥有近于人的心智，甚至更糟糕的……可能和人类一样，进化出了异能。
这个结论让他喉间发紧，掌心都紧张得刺痛起来。
冷静……
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不该轻举妄动。
他闭了闭眼，将注意力集中于听觉，感觉门外和窗外的呼救声、惨叫声在逐渐减弱——是非正常的减弱，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原本高亢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来叫得越大声、跑得越快，死神的镰刀也挥得越利索。
童牧青缓缓呼出一口气，眼神迸发出破釜沉舟的狠意。
横竖都是个死，不如赌一把命。
他努力做好心理建设，又“自说自话”道：“这些蠢东西也真是的，大半夜的大吵大嚷，基地里哪来的丧尸！怕不是睡糊涂了吧。”
他甚至背对窗台，伸了个懒腰，一副蛮不在意的粗疏口吻，但眼角余光紧紧粘在窗沿、一刻不放：“扰人清梦，天打雷劈……草，老子的烟呢。”
童牧青一边强装镇定地拖延着时间、以此观察对方的反应，一边缓缓蹲下身，指尖碰到了郁格白给他留下的小型闪光烟雾弹。
先前他还对此很是不解，因为众所周知，“天堂岛”内部一直很安全，他们不该有什么直面怪物的机会；而以他被丧尸撵得抱头鼠窜的经验来看，那群怪物见人就咬、异常凶猛，如果真的遭遇了丧尸群，一个小小的烟雾弹也不顶什么用。
现在看来，郁哥也知道以他孱弱的体格、给他什么防身的武器都没用，只有这个简单好操作的烟雾弹，还能给他争取些逃生的时间——哪怕只有几秒，也弥足珍贵。
【丧尸的视觉并不十分灵敏，牠们通常凭借凭借光线、气味和声音来辨别人类。】
他的左手摸索着寻找到烟雾弹的开关，右手摸到了一堆鸡零狗碎的杂物，还有一个他自制的简陋八音盒。
……原本还想再完善一下，好送给郁哥的。
【闪光可以干扰光线，烟雾可以混淆气味，至于声音……你可以尝试放出一些能发声的小东西，转移牠们的注意力。】
高阶丧尸……到底也是丧尸。
希望牠们共用一套弱点。
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准备凝神屏息。
一会他就借着“抽烟”的机会打开窗户，和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不速之客”贴脸打个“重口味”的招呼，然后丢出那堆杂物并小八音盒把牠引开，最后自己跳窗逃走——为了满足某些客人的特殊需要，这些屋子的窗口都很大，完全够他逃生。
虽然现在外面也不安全，但毕竟还有零星生机——若是运气好，或许能撞上巡逻队的人呢。
总好过困在这里、坐以待毙。
下定决心便不再犹豫，童牧青双手握住把手、用力把两扇窗户推开到最大角度。
吱——呀——
窗户大开，里外阒静。
安静得仿佛外面的窥伺者从来不存在。
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童牧青本该对这样的局面感到庆幸，可额角却不知为何沁出冷汗，胳膊上汗毛根根立起，手上本该投掷烟雾弹的动作也无意识地慢了一拍。
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对……
忽然间一个念头炸雷似的劈开了他的脑海：
——为了最大限度地消弭自身动静，他早就屏住了呼吸。
那么……
他现在听到的、房间里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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