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再接到顾迁的电话已经是五点多了，酒吧内很喧闹，于是她出门去接。
所幸方才的一场告别演出，不知不觉将她拉回正常的情绪，宋故予调整了呼吸，按下接听键。
“你下课了没？”顾迁的声音有些闷，好像是在车里，“快到你学校了。”
宋故予四周看了看，有些不确定说道:“你，我在学校对面，你开车来的吗？”
“嗯，就上次的那辆车，黑色的。”顾迁声音时远时近，应该也在找她。
“我好像看到你的车了。”宋故予朝着一辆车招了招手。
车稳稳停在路边，副驾驶车窗降下，顾迁在驾驶座上打量了她一看。
宋故予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刚坐好，听到顾迁非常欠扁的声音响起: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不听，给我憋着。”宋故予拒绝三连。
“你们学校校服是不是改了，怎么感觉更丑了。”
宋故予翻了个白眼:“好好开车吧，我担心我可能要十点才能吃上饭。”
一语成谶，20分钟后，顾迁气恼地把车停在路边。
宋故予悠哉悠哉的撑着脸，看着窗外:“我们学校有那么好看吗？360度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是，gps坏了吧，怎么不准。”
宋故予用微笑来表示心中的嘲讽。
顾迁肯定是导航的问题:“你拿你的手机导路线，我还不信了。”
宋故予切了一声，慢悠悠拿出手机。只是余光不知道瞟到了什么，手里动作顿住。
“怎么了？”顾迁等了半天，看到宋故予盯着的望着某处，也顺着看去。
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围着一个男生形成一个半圆，男生被堵在墙边，男生很高，可以看到他穿着五中的校服，距离太远，只能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他身形高挑。
只需要一眼，她就能辨别出那个身影是她的新同桌。
脑海里突然跳出昨天的画面，画室里的灯光下，少年那只修长的手，上面满是伤痕。
“啧，现在的学生不好好读书。”顾迁瘪嘴摇摇头，完全忘了自己曾经年少不懂事也是如此。
宋故予抿唇，移开目光，手纠结的攥起，最后摸上车窗升降按钮，车窗缓缓上升，直至完全合上。
——
而小巷里，为首的男生笑道:“我说了，只要你出来被我看到，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因为后背刚被摔到石墙上，有些生疼，夏礼单手不紧不慢揉了揉左肩，头发有些凌乱，到底是长了一张极佳的脸，也不觉得狼狈，发梢稍微挡住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到显得有种说不出的凌乱美，他语气微凉:“我也说了，我们认识吗？”
“你可能忘了我，联校比赛上，我是第二。”男生提醒道。
“……什么比赛？”夏礼皱着眉，完全想不起来的样子。
无形之中，反而刺激到了为首的男生。
他磨了磨牙，冷笑一声说道:“不管你记不记得，要是想安然无恙的从我这群兄弟眼前过去，只要你承认比赛有黑幕，以后我们就当不认识。”
夏礼垂下眼睑，余光却瞟到对面男生手里的手机亮着，他竟然笑了一声，完全没有认清现在自己完全处于劣势。
毫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态度完全惹毛了对方一伙人。
“跟他费什么话，把他打怕了，看他还敢不敢怎么嚣张。”
众人手里多少都握着些东西，为首的一人先是举起手里的棍子，夏礼拿手挡在面前，意料之中的剧痛没有转来。
“喂！干什么呢？”顾迁的声音及时响起。
所有人皆是一愣，看向眼前忽然出现的男生，一人率先说道:“你谁啊！少管闲事！”
“啧。”见大家都没注意他举起的手机，于是非常夸张地举到脸上，对着镜头理了理头发，做作地大声对着手机说道，“来来来，宝贝儿们双击666阿，我就带大家围观校园暴力的现场阿。”
声音传到车内，车窗后的宋故予看着这一智障操作，一时有些脑塞。
“……”巷子里一时间都沉默了。
夏礼脸色未变，依旧靠在墙上，丝毫没有趁此逃跑的动作。
“杨哥，他干嘛呢？”靠左边的一个小弟半响冷不丁出了声。
‘杨哥’似乎也没想到眼前高高瘦瘦的人举动，抬手刚要去揍他，就被身后一个粗狂的声音叫住。
“干嘛呢！你们这些人！”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个身形壮硕的男人举着菜刀，有些凶神恶煞地说道。
到底是小孩，对大人多少有些畏惧，所有人面面相觑，迟迟不知该如何处理。
那男人挥了挥手里的菜刀：“赶紧走赶紧走，我跟你们说，我报警了的，以后别让我看到你，趁我还没记住你们长什么样子。”
“诶诶诶！大叔，我这录了他们的脸。”顾迁也挥挥手机，插了一句。
巷子外，宋故予闻言，抬手半遮着脸，只想在附近买两包哑药喂给他算了。
而里面以“杨哥”为首的几人纷纷有了退意，低声说道：“哥，要不我们先走吧。”
“杨哥”只狠狠瞪了夏礼一样，指着他留下句“你等着”，便匆匆离开。
顾迁见人都走掉，收起了手机，对方才的大叔笑道：“谢谢你呀，大叔，多亏你长得吓人。”
宋故予从墙后走了出来，翻了个白眼：“你闭嘴吧。”
大叔挠了挠头，和善地笑道：“没事没事。”
那大叔应该是附近的店主，想起灶上没关火，便匆匆离开。
顾迁上前几步，骂了一句:“你没事跑下车干嘛？”
宋故予头疼的揉了揉脑袋，没搭理他。
顾迁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那依旧靠在墙边的夏礼问道:“兄弟，没事吧。”
夏礼看了一眼巷子口的宋故予，轻笑着摇头。
顾迁耸耸肩，打算离开，听到背后传来那个男生的声音。
“谢谢。”
上了车，车子发动前，他忽然对着宋故予感慨了一句:“你们五中，是不是……”
“？”
“都是受虐狂阿。”
“……”不知他受了什么刺激，但宋故予此刻有些嫌弃的不想理他，转了个头，却对上夏礼的视线，少年依旧微笑，美好又温柔。
宋故予下意识也上扬了嘴角，冲自己的新同桌点了点头，车子便缓缓开动。
后视镜里，车后的夏礼捂着手肘，和他们背对而行，背仍然挺得直直的，直至完全看不清少年的身影，才收回目光。
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是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吧。
她没有光芒万丈，众人崇拜过，她只身生活暗处，却在烈日照耀下，看到了同样孤独的一个人。
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宋故予干脆把车窗完全按下来，风吹了进来，把车内的闷热一扫而光。
良久，宋故予环顾四周，忍不住开口。
“顾迁。”
“干嘛？”
“你又开回去了。”
“……”顾迁猛地一脚刹车。
“导航呢！导航！”
再到顾迁家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开门的是顾父开的门。
“叔叔好。”宋故予在门外礼貌的问好。
顾柯和顾迁有五分像，看的出他年轻时是一个俊朗的少年，虽说父子，顾柯看起来却非常温和，所以宋故予总想不通为什么书香门第出来的顾迁咋呼得像个地主家的大傻子。
顾柯笑道:“怎么这么晚下课。快进来洗洗手准备吃饭。”
顾迁大摇大摆推门进去，两父子非常默契的忽视对方。
进门就是餐厅，顾母端着菜放在餐桌上，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很是温柔。一边将菜移了移位置，一边招呼着宋故予进来。
“别站在门外了，快来吃饭。”
蒋依刚说完，下一秒用力拍向顾迁抓菜的手:“去洗手！”
顾迁吃痛地收回手，怏怏的起身离开餐桌。
晚饭时间，对于宋故予来说，在顾迁家真的不会局促，几人都各吃各的，几乎不会劝菜，只是偶尔的，蒋依会抱怨宋故予吃的太少。而顾柯则笑着顺着话让宋故予多吃点。
餐桌上就很看出家庭有多么幸福，这是宋故予再感受不到的。
至于顾迁更不必说，吃完就离开餐桌，坐在客厅的坐垫上打游戏。
晚餐结束后，顾柯在厨房陪着蒋依收拾好碗筷。
宋故予看着厨房温馨的一幕，不禁扬起嘴角。
这时，门忽然被敲响。
顾迁放下游戏手柄，起身去开门。
“李叔，你怎么来了。”
门口，一个和顾柯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边换鞋，边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顾迁阿，听说你也考心理学了是吧。”
顾迁尴尬笑了笑，扯开话题:“李叔你吃了吗？”
“吃了过来的，宋故予还在吗？”
顾迁一怔，回头往客厅看了一眼。
顾柯也走过来，笑着和老友寒暄道。
宋故予看到来人，愣了愣，随即很快明白过来，笑道:“李医生好。”
“我们去楼上书房？”李医生进了客厅，温声询问她的意思。
紧接着，宋故予快速眨了几下眼，目光闪烁，在几个都和心理学挂钩的人面前，笨拙地藏起自己的情绪，微笑着点头。跟着李医生上了楼，顾迁瞟了一眼，想要跟上，却被蒋依叫住。
“干什么？吃完饭赶紧过来帮忙收拾，懒死了你。”
“……”
书房里，空间很大，除了书架摆满各种各样的书，还在书桌前摆了一张皮质沙发，靠窗的位置设计成了一个简单的榻榻米。
倒不想处理工作的书房，有点像一个简单舒服的会客室。
“坐。”李医生推了推眼镜，指了指那张皮质沙发。
宋故予依言坐下，很熟练的半躺，是自己放松下来。李医生接了一杯水递给她。靠在办公桌边，拿起桌上的几张纸。
“最近感觉怎么样？”他翻了翻纸，随后递给她，“按之前的计划，差不多到了换药的阶段了。”
宋故予在桌上找了支笔，在纸上勾勾画画:“比之前好点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药的原因，虽然很困，但晚上很难睡着。”
李医生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生活上呢？会有很大影响吗？”
宋故予摇摇头:“已经好多了，但开学之后，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记忆力下降的厉害。”
他安慰道:“慢慢来，这个很正常。好了，你先填。”
宋故予嘴角象征性的弯了弯，很快，讲填好的纸递回他。
他仔细翻阅着，宋故予趁此喝了一口温水。
翻阅过后，李医生简单总结了一下:“你的症状确实有往好的方面转变，可以先进入下一个疗程，还是哪句话，不能停药。”
宋故予点点头:“知道了。”
他再推推滑下的眼镜，拍了拍宋故予的肩膀，温声道:“双相情感障碍完全治愈的人不在少数，相信我们，也相信自己。”
相信我们，也相信自己。
在这短短一年，对于宋故予来说，却是一段漫长岁月的治疗过程，这句话不知道听过几遍。
只是她做不到，在任何时候，她否定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有时她会百无聊赖地想，或许顾柯一家是演技很好，很耐心的大反派，像电影里那种，在最温情脉脉的情况下，会忽然的就将她杀死。
确实荒唐，宋故予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很快收回，轻轻晃着腿望着窗外的夜色。
李医生对于她神经质的情绪转变习以为常，回想着第一次见她，是受了老友的拜托，可若不是因为顾科，他也没法对这个女孩袖手旁观。
夜色渐深，李医生走后，蒋依提出让顾迁送她回家，在顾迁即将去拿车钥匙的同时，宋故予赶忙拒绝。
“不了阿姨，我坐公交车可能更快一点。”
顾迁翻了个白眼。
待宋故予出了门，顾迁紧随顾柯其后，坐在沙发上。
“怎么样，结果报告呢？”顾迁问道。
“我怎么知道，保护病人隐私也是心理咨询的一大重点，开学第一课没上吗？”顾柯拿起一旁的书，翻开夹有书签的那页，不作理会。
顾迁切了一声，故作不在乎的拿起游戏机。甚至有些刻意的抖腿。
蒋依有些好笑的来回看着两人。
出声打破有些僵持的局面:“我去切水果。有什么想吃的。”
“我去帮忙。”顾柯重新夹上书签，合上书。
客厅只剩顾迁一个人，他收起腿，走到窗边，楼下已经看不见宋故予的身影，顾迁望着路尽头，漆黑一片，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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