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造箭人
扬州,山阳郡,刀皇山。
太平城内安享太平,可王朝的另一边却是暗流涌动。
俗话说:天下之兵出扬州,扬州之兵出山阳,山阳之兵出刀皇。自古以来,这刀皇山便是闻名天下的铸造之山,无数的神兵利器从这里完成铸造,又有无数的能工巧匠从这里学成离去,从此名动天下。
可自打朝廷施行禁武令以来,百姓出门不得带刀,更是严禁民间比武,但凡私下比武被发现者,一律处以极刑。所以这刀皇山的工匠们纷纷改行,从前灯火辉煌的刀皇山夜市也就不复存在了。
今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只夜鸮飞过,给刀皇山管事熊幽带来了王府最新的命令。
夜已深,可刀皇山深处,依旧是燥热不堪,从表面上看来,这座山无比的冷清,可大山深处,无数的能工巧匠们却还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月下徘徊着的,是心急如焚的熊幽,手上接过密信仔细端详的,是刚刚走来的将作大监鲁铁木。
鲁铁木说道:“禀将军,这十五日之内打造二十万枝箭绝非易事,一来,我们的人手的确不够,二来,这造箭所需的铁矿似乎也有所欠缺,三来……”
没等鲁铁木说完,熊幽便打断了他的话:“够了,王爷向来只要结果!”
“此事绝非人力所能为之!”
熊幽哀叹道:“那到时候我等便只能引颈就戮了!只可惜我大仇未报,实在是死得不甘心哪!”
突然,大山的另一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熊幽和鲁铁木拔刀出鞘,准备应战,可放哨的士兵并无动静,难道是死了?不过听声音,好像只有一骑,未免胆子也太大了些,毕竟这刀皇山数千人的工匠原来都是行伍出身,二十年前,曹锯获封永乐王,自行解除了兵权,其麾下的十万大军被朝廷分散派到了云、幽、凉三州王朝的边关,一路上,忠于曹锯的死士分批次脱离队伍,最终集中隐藏到了这刀皇山的深处,可以说这刀皇山里,除了这二十年间为防止武库暴露被强行抓来的山野村夫数百人,这剩下的数千名死士,可都是当年北征大蟒,南定扶桑之乱的百战之兵,这世上真敢闯山的人也就江湖武评的那几个,可永乐王素来与那些江湖豪强和门派宗师无冤无仇,不知这人今夜来此又是何故?
马蹄声至,只见来人生得那叫一个肥头大耳,臃肿不堪,五短的身材,五柳的长髯垂在胸前,手持令牌,原来是永乐王府的谋士到此,怪不得这一路行来并未发出任何打斗之声,并不是此人武艺高超,而是才高八斗,智力超群。
“熊将军别来无恙啊!”一青紫衣大胖子在马上拱手,正是永乐王府三大谋士之一的军师宋仙福。
熊幽也是行了个大鸢军礼,并问道:“原来是宋军师到此,半夜三更来我刀皇山,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宋仙福边下马边笑道:“眼下的事情还未解决,何谈他事?”
熊幽将宋仙福扶下马,问道:“我与鲁大监正为此事烦心,不知宋军师有何高见?”
宋仙福摆手笑道:“诶,是不是高见我宋某说了不算,但烦请熊大人带我先看看里面的情况!”
熊幽恭敬地说道:“宋军师请!”
随着三人的脚步前进,山洞之内也是越发宽敞。
熊幽给宋仙福详细地介绍了洞里的布局:藏兵库,火药库,火器库,甲胄库,枪矛库,牌刀库,箭矢库,弓弩库……共计三十六库,可以说除了战马,剩下的军械一样都没少。
而一旁的将作大监鲁铁木则是详细汇报了各个库中兵械的详细数目,如数家珍。
宋仙福从袖中抽出了抓痒勺,向着背后挠了挠,说道:“这不管水战,步战,攻城守城战,箭矢的损耗都是巨大的,可以说哪家箭矢备得充足,哪家便占得了先机。”
鲁铁木夸赞道:“宋军师所言甚是!只是我王这次要的羽箭数目巨大,非短期之内能为之,而洞里所存之材,也就仅仅够两万余支箭用的,这箭杆和箭羽到好说,漫山遍野都是,可这铁矿石毕竟是官家严格把控之物,绝非寻常人家能买到,”
宋仙福走得有些累了,随便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喃喃道:“如此说来,这三十万支箭,除了这库里的八万余支,和这所剩之材能造的两万余支羽箭,所剩将近二十万支羽箭,恐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熊幽和鲁铁木大惊,异口同声地说道:“什么!三十万支羽箭?”
宋仙福笑道:“王爷信上写的可是新造二十万支羽箭!”
熊幽听闻,自暴自弃道:“如此,非仙佛之力不能为之,末将情愿领死!”
宋仙福放下了抓痒勺,问道:“将军可曾听说过草船借箭?”
见只读过些许兵书的熊幽一头雾水,鲁铁木抢话道:“这事妇孺皆知,莫非军师是要效仿那诸葛卧龙也来个草船借箭?”
宋仙福继续笑道:“那草船借箭乃孙仲谋之谋,干那诸葛卧龙何事?将军可听说那孙仲谋借箭之船行至五六里,还不忘朝曹丞相鼓乐齐鸣答谢,当时这曹丞相还感叹地道出了:‘生子当如孙仲谋’的话。”
鲁铁木夸赞道:“军师学识渊博,鲁某不如也,可此处并无大雾,也无草船,该如何借箭?再说后世也并未听说谁再用此计借箭成功。”
宋仙福一脸不屑道:“那不过就是些酒囊饭袋而已,一帮谄媚之徒只知蝇营狗苟,这脑子里怕是装的尽是些泔水罢了!”
熊幽有些耐不住性子了,问道:“军师有何高见,烦请细细道来!”
宋仙福喃喃道来:“此事简单,旬月之前我已差人扮作扶桑奴去了东番岛,再绕过青州水师去了弁韩,想来这借箭的船应该已经回到南州了,此处无大雾,可海上却是雾气蒸腾,此处无草船,可南州水军却有五桅沙船,而且此番用的也不是草人,用的是身披薄甲,内里是木架和沙袋,以防火箭。大雾弥漫,天又黑,中箭之时,命仓里的士卒多呼中箭之声,这东番水军和弁韩的棒子不知虚实,便以为我军中箭,此后鼓乐齐鸣,杀声阵阵,便又是一阵羽箭,如此反复三四次,这羽箭也就可满载而归了。”
熊幽担心地问道:“可若是东番和弁韩的水军不上当,这可如何是好?”
宋仙福淡定道:“众位莫慌,无妨,有我宋某在此,区区小事,何足道哉!”说罢,宋仙福从另一只袖中掏出了一份图纸递给了熊幽。
熊幽不解,又递给了鲁铁木。
鲁铁木看了看图,赞叹道:“军师真乃神人也!照此图来看,这三十万支羽箭尽可得也!”
宋仙福得意地介绍起了自己的发明:“这扬州之地此时虽无大雾,却有近十万支标准制式羽箭,和漫山遍野的竹林。此箭名曰:竹龙箭,可在制式羽箭的基础上加以改造,将羽箭一分为三,取一大小合适长度略长于标准制式羽箭长度的竹子掏空竹节,打磨光滑,再在末端穿上一个红绳,再系上一个略大于手掌的绳扣则箭成。使用之时,只需中指无名指小指并拢穿过绳扣与大拇指一起贴着竹筒,食指护着羽箭和竹筒一起搭弓射箭即可。切记伐竹之时切勿直接砍半,只留略大于羽箭的宽度空隙能放进箭便好,否则羽箭无度乱飞,极易伤手!至于箭簇,王府特批了铜钱五万贯,你等可溶铜为簇,剩下的就当做是王爷奖励给你们的工钱吧!”
“多谢军师!”熊幽拜谢,然后吩咐鲁铁木道:“速将此图传于工匠,抓紧时间打造!”
“遵命!”鲁铁木带着图纸,兴匆匆地离开了。
熊幽大喜:“如此,这三十万支羽箭算是有了着落,依我看军师之才不下孙仲谋!”
见鲁铁木离开,熊幽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可转念一想,又问道:“不知此箭威力较一般制式羽箭威力如何?”
宋仙福摆手道:“诶,为将者,应适时而动,岂可照搬古人?这竹筒箭经我手改进,虽比不上常规制式羽箭的准头,可一般士卒可射两百步而伤人,一百五十步而杀人,一百步而穿轻甲,五十步而穿重甲,当然,十品以上者可配重弓,则杀伤力更巨!”
熊幽哈哈大笑:“熊某受教了,军师真乃神人也!”
“这神人不神人的不敢说,但小聪明嘛,我还是有一点的,都是竭尽所能为王爷办事罢了!”宋仙福捋了捋长须,问道:“不知这洞中可有酒乎?”
熊幽说道:“洞中本已禁酒多年,可若是军师想喝,这蜀地的佳酿还有十几坛!”
“将军如此厚此薄彼,岂可为良将乎?哈哈哈哈哈!”
忽听得洞外有人大笑而来,定睛一看,一袭红袍,羽扇纶巾,正是毒士向天齐。
熊幽笑道:“哈哈,向军师,想不到你也来了!”
毒士向天齐高谈阔论道:“这凉州之酒,乳臭扑鼻,正如西凉三莽,蛮横而无理;这豫州之酒,温润醇和,正如那二十年如一日将自己困在府中的永昌王曹铛,隐忍而无神;这桂州之酒,花香四溢,正如那娇滴滴的桃花夫人,难免遭群狼环伺,三嫁而入宫;这京州之酒,表面上纯净透明,实则用筷子轻轻一搅,不过是一滩浑水而已,不提也罢;这南州之酒,寡淡而回甘,初饮之,只觉得香糯爽口,可却有后劲,正如我王,定能后发而制人,扭转乾坤;这幽州之酒,如寒风割喉,怕是将来不好下咽啊!”
宋仙福自知毒士向天齐话里有话,顾左右而言他。
只听得向天齐又道:“这天下之酒,要说酒中上品,还当属巴蜀之酒,口感芳香,纯正典雅,甘冽清爽,回味无穷!今夜我且与师兄开怀畅饮,这剩下的事情,明日醒来时再说可否?”
“如此甚好!”宋仙福满口答应下来。
没有听懂半句的熊幽吃了没文化的亏,心想道:这喝酒便喝酒,只管醉不醉,怎能喝出个世道人心出来?
向天齐拍了拍熊幽的肩膀,说道:“我的熊将军,别站着了,还不快去拿酒?有熟肉的话给我们来上三五斤便好!这一路奔波,五脏庙早已是空空如也了,师兄,你说是吧?”
“还不快去!”宋仙福摆了摆手,朝着向天齐说道:“这比算计,算计不过你,可这喝酒还能喝不过你?”
向天齐笑道:“既然如此,要不我俩比比看,看谁先趴下!”
宋仙福一脸不服气地说道:“比就比,到时候输了,别不认账就好!”
向天齐说道:“若无赌金,甚是无趣,若是我输了,这家传玉佩送给师兄!”
“好,只是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宋仙福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说道:“要不,这玉柄抓痒勺给师弟?”
向天齐满口答应。
小口道尽王孙事,
大口方显真英雄。
举手投足秋入梦,
谈笑风生天下红。
要说这文士喝酒,一饮便是谈天说地,作古论今,熊幽本想陪着二人,可架不住二人各种机关算尽地劝酒,早已被灌醉,于是这斗酒的结果究竟如何,也就不得而知了。
。。。
。。。
第二天,永乐王的五万贯铜钱送到,工匠们分作三批,日夜不休,总算是赶制了一批竹筒箭,熊幽唤来了工匠,随便找了一根羽箭拉弓朝着墙上的假人试了试,果真箭能透甲,而且要是拉个满弓,还能射出个透心凉,只是准头差了些许,明明射的是头,却射到了左心的位置,又试了几次,有几根竟然脱靶了。
熊幽说道:“军师,这箭能透甲不假,可准头却差了许多!”
军师宋仙福哈哈大笑,反而问道:“无妨,无妨,将军可曾见过两军对阵只有一人射箭的情况?”
“不曾见过。”
“这两军对阵,素来不计准头,只求在短时间内多射几次,因为这多射一轮箭,便可为我方骑兵和步兵多争取些时间,也可以少死些人!”
熊幽拱手道:“军师高见!”
毒士向天齐“依我看,这箭还有个好处!”
宋仙福问道:“哦,师弟还有何发现?”
向天齐摇了摇羽扇,说道:“众所周知,这战场之上,羽箭的来源有二,一是自己身上背的,而更多的则是来自战场之上回收或者缴获的,此箭射出后,这辅助发射的竹筒还留在手里,这改进后的羽箭只有常规制式羽箭的三成长度,敌人若是缴获了,那是万万用不成的,反倒是我们的弓弩手可以同时使用两种不同的羽箭,两种羽箭取长补短,以便不时之需。”
熊幽笑道:“还是先生的眼光毒辣些!”
宋仙福附和道:“是啊,要不然都说他是毒士呢!”
向天齐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两位兄长莫要取笑我,依我看,这事情早晚会被大家发现,我只不过是提前说出来了而已!要说这料敌于先,我不如师兄,可这鼓弄人心,师兄不如我。”
宋仙福似乎早已猜到向天齐事先布置下的阴谋,说道:“看来是京城那边有好消息了!”
向天齐有些惊讶地问道:“哦,师兄是如何知晓的?”
“我看最近你老往临沧城外的黑鸽帮分舵跑,想必是要在京城有所行动。”
“师兄跟踪我?”
“跟师弟你学的!”
“好吧,师兄既已帮王爷造了三十万支箭,立下大功,且容师弟我也便向京城射一箭!”此话一出,从向天齐的表情中不难察觉出他对此事早已胸有成竹。
“师弟这箭准备射向哪位京城的大人物了?”
向天齐一脸阴鸷,说道:“我这箭虽只杀一人,却可一箭双雕,搞不好要一箭三雕!此人一死,不下杀敌十万!”
“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诶,天机不可泄露,而且时机未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只告诉师兄,这次师傅可是下的一手好棋啊!”
“你倒是跟我说说,师傅什么时候的棋下得不好了?”
向天齐无话可说,随后挥了挥羽扇,吩咐道:“既如此,熊将军!”
“在!”
二人齐声道:“上酒!”
向天齐和宋仙福心有灵犀,二人师出同门,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阴一阳,真可谓是臭味相投的莫逆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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