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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BEAST线


少女推开了病房的门,看到熟悉的病床边端坐着的青年,先是很不习惯地愣了一下,没有来得及露出惯常的从容微笑。而那个青年已经察觉到她的到来,回过头看向了她。

        “千鹤小姐。”

        织田作之助站起身冲她打招呼,这个动作有些过于正式了,但他自己似乎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千鹤飞快扫了昏睡的唐泽太太一眼,见她面色如常,这才迈步走进来,将新买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

        “在这里叫我千鹤就可以,怎么说你也是我重要的恩人,不必时时刻刻使用敬称。”

        少女说着,示意下属跟自己去说话处,顺手将刚买的樱饼递了过去。

        “路上买来一起吃的,请尝尝看吧。”

        “谢谢。”

        织田作之助接过那块樱饼,另一边千鹤已经拿起给自己留的那份吃了起来,目光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只能看到冰冷的混凝土阻隔在墙体之外,丑陋的裂痕横亘在眼前。

        这家诊所位于一个十分隐秘的位置,想要看到宜人的景色根本就是妄想,不光如此,位于海滨城市的低洼地区还让这里变得阴暗潮湿,显然很不适合精神脆弱的患者疗养。然而这种逼仄封闭的环境,却很受唐泽太太喜欢。

        “味道如何?”

        没想到居然还要追问评价,而且上司小姐的神情看上去很认真。

        “甜味很浓郁,口感绵软。”织田作之助评价道。

        这种超甜口味的樱饼其实很受一部分人群的欢迎,甜蜜的溏心般的馅料凝固在舌尖的美妙口感,像是无形的热流温暖整个心房。

        甜食会让人感到幸福,这话不假。

        “很好吃。”

        他低头望进少女期待的眉眼,不负所望地说。

        千鹤的嘴角欣慰地上扬几分,转而又问起了唐泽太太今天的情况,偶尔需要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她也会让织田帮忙照看自己的母亲,比起跟着她干脏活,似乎这样的事情更加适合这颗阴差阳错又出现在她面前的珍宝。

        不过,请织田先生来照看母亲起初并不是千鹤的主意,她还是不愿意外人与唐泽太太接触,哪怕是有救命之恩都不行。只是母亲醒来以后必然要问到昏迷时发生的事情,何况织田救人时她还意识清醒,而千鹤根本无法解释自己身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诊所实习生,要怎么从爆炸中把她和女佣一起救出。

        她只能解释是有人施以援手,唐泽太太的病情不那么严重的时候,自然是要亲自好好答谢对方的。千鹤对织田作之助进行一段时间的观察后,终于在母亲的不断催促下同意了一次会面。

        唐泽太太对织田的印象很好,气氛很融洽,这一点倒是意外之喜。要知道,除了千鹤和女佣以外,这位神经脆弱高度敏感的女艺术家已经很久没有再对什么人产生亲近感了。

        “织田先生的身上,有一种天然的治愈气息。”千鹤认真地对织田说,“大家都会被你吸引也是理所当然的。”

        “您谬赞了。”

        织田作之助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能得到上司的赞赏,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吧。

        千鹤对会面的结果感到很开心,但这依然不完全是她让织田照料母亲的理由。

        目前她还没有调查出佣兵背后的黑幕,眼下不管是哪一方势力的人都不能相信,像织田这样从底层一下子提拔到身边来的,光是从他出现的时机来看就不应该得到信任。

        但是织田作之助这样的人,不管怎么看,都是值得一试的。

        千鹤虽然每天都要忙着□□的工作,对于诊所这边可未曾放松分毫,母亲遇险一事令她后怕不已,比以前还要过度保护。因此也不得不说,暂且打发了疑心以后,千鹤对织田作之助多少产生了一点感激以外的情感,所以她更加倾向于将织田作之助拉到眼前考察一番。

        联系早在数年之前就已经产生,如今她是不会让这个人从自己面前再次离开的。

        十八岁的千鹤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当初是她自己先走开的。

        和办公室抽屉里出现的星星糖一样,织田作之助确实没有忘记那天夜晚的古怪小孩——不管是谁,只要见过那孩子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与她相处的感觉。

        更何况织田曾经是从未失手过的暗杀者,直觉惊人得可怕,即便当时已经颗粒未进整整三天的千鹤声音干涩扭曲得不成样子,还故意扭曲了对方的认知。

        原先只是感觉到熟悉,但近距离相处一段时间以后,再迟钝的人也能从她身上找到一点过去的影子。

        当然,只是一点点。

        织田作之助曾经也偶尔会想起那个窝在狭窄的桥洞里拒食发呆的女孩,至于是在什么时候,也许他拿起手边的木筷,看到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时,这种感觉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了吧。

        老实说,他很想请那个孩子吃一顿咖喱饭。

        热乎乎的、辣度十足的、填饱肚子又能让身体像火一样燃烧起来的食物。

        他想有的人得到很简单的事物就会感觉满足,有的人却在通过将其推开的方式,来填补内心的空缺。

        这样当然是填不满的,只是越来越感到饥饿才是。

        织田作之助后来经过那个地方时,时不时会往桥洞里面看一眼,但那孩子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就像是一个幽灵,而那晚的遭遇像是一场幻梦。

        织田当然也绝对想不到港|黑鬼牌就是他曾经用面包和凉水投喂过的孩子,谎言这种东西他从来不擅长,那一天的确是接到了上头派下来的任务前去附近进行日常而琐碎的工作的。

        千鹤盘问过他的工作内容,也调出了当天他的任务日程核对查看,甚至差点把负责发布任务的人拉进审讯室……当然她也没有放过织田执行任务的场地,总而言之,她彻彻底底地调查了他一番。

        后来她又试探过他好几次,软硬兼施了各种方法,换个人可能早就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可织田作之助却觉得,她的行为与那晚的女孩子没有什么不同。越是危险,就有地方越是柔软,一个有软肋的人是不可怕的。

        甚至该为她感到庆幸,因为曾经的她因为虚弱不堪的身体和过于频繁的遇刺经历而不停试探,而现在至少她是为了守护自己最重要最珍爱的人。

        织田作之助吃完了手中的樱饼,和他的描述一样,她满心热爱的甜品很好吃。

        结果织田作之助真的把千鹤约出来吃饭了。

        “我不能离开诊所太久哦。”

        少女牵挂着母亲的情况,留下异能体代为看守后才跟着织田作之助出门。

        不在工作状态的唐泽千鹤,向来都是很好说话的,这也是织田比其他□□成员了解更深的一面。

        “不会占用太久时间的。”

        “那就好。不过,我也很久没有出来了呢,之前一直在调查那件事情……连出差都拒绝了,因为不放心妈妈的缘故,根本离不开横滨。啊啊,这边什么也没有可不行啊。”

        千鹤没有多问,一边平静地感叹着,一边转动脑袋观察四周的街景,似乎是临近节日的缘故,路上有不少成双入对的情侣。

        她不禁看了织田一眼,青年比她高大不少,脸上还留着意义不明的胡茬,感受到她的注视,低下头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织田先生,”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织田的下巴,硬硬的胡茬扎得指尖怪痒的,“有点显老。”

        “这样吗,下次会注意的。”织田没有介意她不太得体的行为,下意识地摸摸下巴,心想邀请上司吃饭果然应该体面一点。

        千鹤多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下次啊……”

        想了想,她重复道:“下次才不和显老的部下出去吃饭。”

        织田作之助事先考虑过千鹤能不能吃辣的问题,后者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挠挠额头说自己曾经为了感受痛苦吃过魔鬼椒。

        这就是说,很能吃辣吗?

        他对少女的勇气感到佩服不已。

        当然千鹤肯定不会告诉他,自己舔了一口后直接昏迷的事,不然身为上司的脸往哪里搁。好吧,她承认自己当时有吹牛的成分,可是织田也不能直接帮她点变态辣的咖喱饭吧!

        真的不是在报复吗?这家伙,难道说城府很深?

        千鹤盯着眼前疑似岩浆的食物,怀疑地睨了织田作之助一眼。

        “唔,怎么了?”已经连续吃掉好几口的青年无辜地回视她,脸不红心不跳。

        千鹤没说话,觉得心里有点发憷。

        这时候,西餐馆的老板用围裙擦着手掌,从后厨走了出来,见千鹤一口未动,不禁味道:“千鹤小姐,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欸?不不,这倒没有,毕竟是织田先生推荐的店,我相信您的厨艺。”

        千鹤立刻换上笑脸,硬着头皮决定上了,“要怎么说呢?我平常在家也会做料理,所以看到没见过的菜式会多观察一会儿。那么,我开动了——”

        她又害怕又期待地塞了一大口。

        好辣。

        好辣好辣!

        辣啊啊啊啊啊!!!!

        辣味也是一种痛觉,而痛觉神经比普通人更加敏感带来的结果就是——痛觉是普通人的好几倍。千鹤没有感觉到一丁点辣味刺激带来的快感,只觉得痛意经久不散,眼泪鼻涕控制不住地往下流,脑袋发胀得快要爆炸了。

        “呼呼、比想象中稍微、厉害、一点……”

        少女的泪腺天生发达,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出,鼻尖通红地逞能道。

        织田作之助觉得她看起来明明很痛苦的样子,他想起了那个为了感受饥饿的痛苦故意拒食的孩子。

        “擦擦吧。”他递过一张纸巾,又起身为她倒了一杯凉水。

        “谢谢……款待,呜嗯、味道很好。”

        千鹤把面纸盖在脸上哭个不停,很快纸巾的另一面就透出了两个湿漉漉的眼窝,咸湿的液体不断往下洇染着。

        “真的没事吗?”

        织田作之助有些担心起来,他可从来不知道千鹤这么会哭,还是说她完全受不了这个程度的辣味?

        千鹤没有功夫回答他,贴着一张面纸哭个不停,很快就把那张纸完全打湿了。

        织田只好给她换了一张。

        过了好久,等桌上的纸巾团已经堆成了小山,少女才勉强停下来,抽抽搭搭地回答道:“开、开什么玩笑,这种程度的痛苦,我可是喜欢得很啊!”

        织田作之助,在第一次请上司吃饭的过程中意外发掘出了对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两人在诊所门口分手,千鹤独自一人回到母亲身边,总是倍感疲倦的女人已经睡下,她便握了握母亲枯瘦冰凉的手掌,慢慢把还在发烫的脸颊贴了上去。

        残留着湿意的眼角蹭了蹭熟悉的手指,千鹤温柔又轻微地吐露自己的心意。

        “妈妈放心吧,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我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家。”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发自肺腑的憎意和冰冷。

        “绝对、绝对不可能什么都没有,一定发生过什么,在我还没有预料到的地方。没错,那个人就在港口黑手党,我可以确信这一点。”

        “快了,我很快就会扫清威胁到你的障碍。”

        “在那之前,就先享受……这座城市即将来袭的风暴吧,我会一一拔除那些碍眼的钉子。”

        少女在诊所待到很晚,她原打算在这里过夜,但是繁忙的工作却不允许。鬼牌的日程从来就没有空缺过,就算她特意留出一晚上的空闲,也无法控制一些突发情况打破计划。

        说到底,什么都需要鬼牌来解决,还真是可悲啊。

        认命换上工作服匆忙赶往任务地点的千鹤心里骂骂咧咧个不停,不断抱怨着森鸥外对自己惨无人道的压榨,但在见到那些原地待命的下属,她内心的烦躁情绪一扫而空。

        “久等了——”

        千鹤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准备先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却发现他们的状态和平常不同,紧张的氛围都快化作实质了。这肯定不是针对她的,她的目光一下子捕捉到了人群中那个纤瘦单薄的背影。

        少年穿着宽大的黑色外套,脸上覆盖着薄薄的白色绷带,从后脑蓬松柔软的卷发间漏出一截来,在黑夜中煞是醒目。他同样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回头看向了神色莫名的千鹤,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来,转身算是朝她打了个招呼。

        “是你啊。”

        千鹤走到了太宰治面前,习惯性地打量他几下,“别来无恙,太宰。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该怎么说呢?是因为这次的事件牵扯到我那边的生意,所以就带人过来看看,千鹤会介意吗?”

        少年的嗓音清越优雅,带着轻易就能察觉到的笑意,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她泛红的眼角,笑意更加明显了。

        被牵连进来这么高兴?还有这种说话的语气也有点违和……话说,这家伙什么时候改口喊她千鹤的,之前不是一直很坚持要用那个爱称吗?虽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应该说,太宰治某天忽然改口这件事,让她每次见到他都会暗自高兴。如果不是两人关系逐渐疏远,今晚她大概会更高兴。

        现在情况却不同,千鹤想要摸摸少年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在发烧,但任务时间做出这种举动显然是不妥当的。她只好无奈地看他一眼,道:

        “怎么会。早知道你要插手,这事我就懒得管了。”

        “怎么这样!这可是森先生交给你的任务,你一定会像以往那样负责到底的,对吧?”

        “话是这么说……”

        千鹤又看了太宰治一眼,感觉愈发古怪了,他以前可从来没用这么热情的视线注视过自己,语气甚至有点像是……撒娇?她一定是吃错药了才会这么想,要知道当初可是这个小混蛋主动远离的,犯不着这时候又来招惹自己。

        何况现在她没什么心情去应付他,毕竟这个世界的太宰,相比于白鹤那边有很大不同,在调查清楚黑幕之前她不应该相信任何人是无罪的。当然,适当的试探和放松的假象都是允许的,就像她会同意和织田作之助一起去吃辣死人的咖喱饭一样。

        想到这里,千鹤恢复了原本的疏远态度,可还是忍不住提醒:“你今晚似乎开心过头了,太宰君。”

        “谁知道呢,千鹤想知道吗?”

        太宰治甚至笑了起来,把千鹤身边的部下吓得绷紧身体,生怕他要做什么似的。

        千鹤嘴角一抽,索性选择无视,越过他往里走去:“不,这个以后再说吧,先执行森先生下达的命令。”

        她感觉少年的视线在自己身后凝滞了良久,却又在她疑惑回望时消失不见,只能看到一张比平常都要愉快的笑脸,属实是反常得很。

        太宰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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