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BEAST线
血淋淋的。
千鹤回到自己住所门口的时候，脑海里绷带围巾坠楼的画面挥之不去，红白黑混杂在一起，比过去见过的任何尸体惨状更加触目惊心。
看来以后也不会忘掉了。
她揉揉胀痛的太阳穴，打开安全屋的门后才想起来，四年间白鹤完全没有照顾到这个地方，想要连夜住进去是不可能的。
看来只好去桥洞对付一晚上了，真怀念啊。
她留下异能体在此间打扫，伸了伸懒腰转身离去。路过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时，顺便进去买了一罐提神用的咖啡。回来并不意味着计划的结束，还有很多事情有待确认和重新考量。桥洞会是一个适合思考的所在，至少习惯中是这样。
只是不知为何，本该司空见惯的死者似乎不肯就这么放过她，目睹了mafia某个人的死相，如幽灵般缠绕在她周围。
千鹤不太舒服地想，难道自己抢走乞丐的桥洞这种事，连幽灵都看不过去吗？
这么默默吐槽自己果然是精神损耗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了，她又莫名其妙走回到大街上，抬眼看看沉寂的街景，属实有点不甘心。
这时候，本打算明天再去探望的人，如此凑巧地出现在她漫无目的的视野中。
“千鹤小姐，”
在千鹤想好该如何应对之前，红发男子已经脱口而出，完全不给她回转的余地。他明明只是站在原地，却仿佛已经堵截了所有退路，气势已经直接逼近上前。
千鹤果真没有挪动脚步，抬起头看向熟悉的面孔。
织田作之助似乎确认了什么，眼神舒缓地注视着她，他想要说点什么，想了想到嘴边的只有这样一句：
“欢迎回来。”
“好久不见了，织田先生。”
过了数秒，千鹤机械地回答，目光飞快扫描对方身上的信息，看来四年过去织田先生也没什么变化嘛。
刚刚经历了一场紧张激烈的战斗……是从mafia那个方向回来的啊，这么说他一定很累了吧。说到这个，她不也是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了吗？不知道如果稍微卖一下惨的话，织田先生愿不愿意收留一晚。
织田作之助也看出了她的窘境，主动提出道：“需要帮忙的话，我家随时都很方便。”
千鹤有些在意：“织田先生原来是会随意带女性回家的类型吗？”
“不是，但我猜你正好有需要。”
“这么说，是为我专门开放的特权？”玫色的双眼在夜色下亮了起来。
织田作之助想了一下，点头同意了这个说法：“是这样的，只要你不介意就好。”
“当然不。我今晚才回到横滨，正愁没有地方落脚呢，织田先生帮了我大忙，简直是我的超人啊！”
千鹤笑眯眯地牵住织田的袖口一角，态度重新变得熟稔活泼起来，“现在快点把我带回家吧，织田超人先生！”
织田作之助并不知道这四年间千鹤究竟去了哪里，他想如果千鹤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他，就算她只字不提……他应该也没有主动询问的理由。
他们曾经一起背叛过港口mafia，之后才知道千鹤为了防止黑手党报复，与那个首领——原来当初的太宰干部后来成为了首领，说起来也没什么可惊讶的——达成了交易。她出手搞定mimic事件并协助夺取首领之位，就像过去她也协助过森鸥外那样。如此，mafia就不必承担巨额损耗，千鹤也换来了他们四年的安宁。
在织田的印象里，千鹤总是有她自己的理由，他们经历过的许多事件都可以佐证着一点，他相信这次也是一样。
“千鹤小姐帮助过我很多，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将煮好的热牛奶端给坐等投喂的千鹤时，织田作之助这么回答她的道谢。
千鹤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上：“称不上是专程为了织田先生，比起你为我开放的特权，那才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冰箱里还有速食咖喱饭，吃那个可以吗？”
“当然啦！这么晚了也来不及煮别的吧，而且织田先生会选的咖喱饭一定不会差的！”
织田作之助千鹤的厨艺是点满的，所以织田有点拿不准她对食物的要求，他倒也想尽力做点新鲜的夜宵招待她。然而如她所说，现在也没办法从头开始煮，只希望冰箱里那些平常偶尔拿来对付一下的食物合她的胃口吧。
结果证明，千鹤真的不挑食，不管是以前的辣咖喱，还是今晚草率出锅的夜宵，她都吃得蛮开心。吃完以后就用牛奶缓解辣味，抹掉生理性的泪水说多谢款待。
对于织田的担忧，千鹤也笑着解释：“不喜欢？当然不会，织田先生煮得好的话，我就能享受一顿愉快的夜宵；由于食材的缘故拖了你的后腿，不太好吃的话，我就可以顺势推荐更好吃的速冻牌子，不就有下次来蹭饭的理由吗？”
“下次吗？会待多久？”
织田有些笨拙的问题反倒让千鹤收敛笑意，认真回望他的眼睛。
“我不想再远行了。除非有危及世界的灾害来袭，会一直待在横滨，就算到了那个时候，也是捍卫城市的正派戏码吧。”
“听起来相当帅气啊，守护城市什么的。”织田作之助感叹道，很自然地相信了她。
“毕竟想要向织田先生看齐嘛。”
我没有做过那么厉害的事情吧。织田疑惑地看过来。
千鹤笑而不语，自行把碗筷端去清洗，织田表示这是他该做的事情，于是最后变成了两人一起收拾本就还算整洁的厨房。
千鹤在这样的氛围中问了织田的近况，比如他在两年前加入了武装侦探社，同时还做着写作的副业，现在住着的房子满足了他曾经的所有憧憬，当然为了房贷，还需要加倍努力工作才行。
说到这个织田也承认，侦探社的工资需要养活十五个孤儿，经济上确实有些吃紧。要是写作能赚到稿费的话，大概会改善一些吧，虽然他的本意也不是拿小说赚钱。
千鹤乐呵：“梦想固然很重要，但钱一点都不是丢人的话题呀。”
“孩子们也有在做兼职，看到他们就会想‘还要再加把劲啊’，感觉非常的充实。”织田深以为然，赞同地说，“如果小说能赚到钱的话，当然是最好了。”
“就是这样，若是梦想能成为养活自己的饭碗，实现人生的自我价值，想想都觉得很幸福呢。再说，你的作品肯定会大受欢迎，否则市面上那些小说就都不值一顾了。”
“谢谢。”总觉得只要是千鹤小姐，一句祝福也会像谶语一样，会有实现的一天。
他说着，想起先前同样和自己谈到小说的青年，思绪停顿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到自己被水流冲刷过的手掌上。
千鹤察觉到他的忽然走神，看了过来：“织田先生，怎么了吗？”
“那个人……千鹤小姐以前提及过的、后来成为了mafia首领的干部先生，我在奉命突入港|黑大楼的时候，听闻了他坠楼的消息。”
织田作之助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千鹤说起这个，他不应该提的，千鹤正是因为这个人才选择背叛mafia，再怎么样也不该在这种场合下提到。
奇怪的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个人当时所表现出的怪异却未能被他遗忘在脑后，反倒在和千鹤的交流中愈发在意起来。
出于意料的是，千鹤看上去没有一点不愉快，神色如常地回答：“你指太宰干部吗？原来当时看到的尸体是他啊。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基本上看不出什么特征，所以我没能认出来。”
“你也在现场吗？”织田有些吃惊。
“确切来说，不算？只是看到他死后的画面，没什么的。”对千鹤来说，死亡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因此并不会为目睹什么而产生不适，“怎么忽然提到他了，我记得你以前虽然常伴我左右，却一次都没有见过他才是。”
“在那之后，有了一些在意的事。”
织田把自己在酒吧里的遭遇和千鹤简略说了说。
千鹤停下洗涮厨具的家务，沉吟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抱歉，我对他也没什么印象呢。说来真是奇怪，按理说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干部，不该忽视他的情报才对。但事实上即便是身为前港|黑干部的我，对这个人也知之甚少。”
知之甚少是不可能达成合作的吧。mimic事件也是，夺取首领之位也是，还有过去对他那样深重的恨意，全都不算数了吗？织田暗道，但他没有说。
千鹤还是有些歉疚，于是又努力回想了一下：“不过，太宰干部的才能是毋庸置疑的，据我所知，在他成为首领之后，mafia的势力也膨胀到空前强大的程度。只是四年就做到如此成就，如果没有坠楼而死的话，不知道以后能创造一个多强大的里世界帝国呢。单从这一点来说，他是个很值得敬佩的天才。”
值得敬佩的天才吗……织田在心里复述了一遍，这就是她的全部评价了。
看来是真的逃离了漩涡呢。
“是啊，他的确是天才。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织田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平缓地低声说，“……在某个世界里会是朋友呢？”
千鹤有些吃惊，但她掩饰得很好，就算是织田也没有看出端倪。稍微迟疑之后，她还是擦干自己的手，拍了拍织田的肩膀。
“逝者已矣。”
说着，她转身离开了厨房。
是啊，逝者已矣。
那场血淋淋的梦和平常的噩梦一样，占据深度睡眠的夜晚，等千鹤再苏醒已经是第三天下午。天气闷热异常，世界静谧如时间悬停，她在失去知觉的情况下出了一身汗，打了个呵欠悠悠起床。
简单洗漱以后，她在书房找到了伏案写作的织田作之助。后者听见动静，在这样注意力集中的情况下，竟下意识打算从座椅上站起来。
千鹤忍俊不禁，又有些感叹地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回原位：“织田先生！我已经不是你的上司了哦。”
“是啊。不过，这个习惯总有点改不掉。”
“这样可不行啊，等到时候我成为你的后辈，你也这么做的话，会显得很奇怪欸？”她故作夸张地叹口气，倒是很乐意见到织田难得苦恼的模样。
其实四年间织田也不止一次听与谢野医生念叨过她，对此并不奇怪，因此他只是点点头，说：“那就提前祝你测试顺利。到时候，也许你会喊我‘前辈’？”
“谢啦！”睡饱后精神抖擞的千鹤很有活力地笑着，“想听我这么喊的话，有提前体验券哦，再请我吃顿夜宵就能换到，很划算吧？”
不请客也早晚会听见的，只是看千鹤难得这么轻松愉悦的样子，织田作之助很配合地答应了，不过是预定到入社测试通过再请。毕竟，千鹤也没有设定什么时候嘛。
之后，千鹤等待着即将降临的黄昏，还阅读了织田过去的手稿，和记忆中的一样，是很美好的文字。透过薄薄的书页，她像是重新认识了织田作之助这个人。
那是千鹤经历四年的腥风血雨后，迎来的第一个难得平凡的宁静下午。
入社测试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期间发生了一些有趣的小插曲，被织田称作是“想要改编写入小说”的情节，于是被用来庆祝的夜宵全程都充斥着某人兴奋的唠叨。
“我从来没有被作者写进小说里面，原来是这么令人振奋的事情！呐呐，我说，要不要聘请我做小说的插画师呢？只描绘你笔下的世界，只为你的作品服务的专属画师哦——”
女子笑得风情动人，面若桃李。在只剩下两人的居酒屋里，光是什么也不说就足够暧昧，况且她嘴里一点都不饶人。
“——小织、前辈？”
没听过比这更奇怪的称呼了。织田作之助喉结微动，放下酒杯叹气。“千鹤小姐，你又喝醉了吗？”
“能在这样的雨夜里，与我久别重逢的前辈小酌一杯，的确是会令人沉醉的难忘时光呢。”千鹤支着下巴，弯起眉眼轻笑着回答。
织田作之助又叹了口气。
幸亏之前预料到可能会有夜雨，来的时候带了把伞。织田听说千鹤没带伞之后，很体贴地提出送她回家，毕竟这个点也很难打到车了。
雨势相较先前已经减弱许多，气温直降下来，织田作之助握住千鹤发冷的手，心想：说到底还是不耐寒的体质，连酒精都毫无办法，想必很不适合爬雪山吧……
这么漫无边际地思索着，他把伞往身边倾倒一些，以便更好地为她遮风避雨。这个动作让眼前的视野变大了一点，织田敏锐地看清前面不远处有一团蜷缩成球的东西，从上面冲出的发黑液体混入雨水中，一直流淌到路边的排水口内。
“那是？”
千鹤如有所感，跑过去蹲下一看，果真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猫。
她没有立刻将猫抱起，而是示意织田帮忙打伞，就地先检查猫的受伤情况。如果有骨折的话，贸然挪动可能会害死这个生命。
织田作之助蹲下来，用那把伞完全遮住千鹤和小猫的上空，所幸回去后本来就要换衣服，衬衫淋湿也不要紧。
“伤势很严重呢。”千鹤沉重地说。
“是在雨幕中被粗心大意的行车撞到了吗？”织田看着猫身上的多处骨折询问道。
“更像是不慎从高处摔伤造成的，猫咪会有这种情况，说明身体本来就快不行了。除了身上明显的伤口以外，恐怕还有其他严重的症状呢。”
织田作之助了解到猫咪的情况很不乐观，说了句“稍等一下”，把伞塞进千鹤手里，回头钻进雨幕中。不到一分钟，他抱着一个纸箱跑了回来，浑身都湿透了。
“找不到猫包，用这个代替一下吧。拜托你了，千鹤。”
千鹤顿时有点无措：“欸？我可不是兽医啊！”
因为遇到伤情严重的小猫，两人在雨幕中狂奔了一路，赶到了附近的黑医诊所。
千鹤身上披着织田的外套，里面没有淋湿，急忙换一身白大褂，一面催促织田作之助赶快去换衣服免得着凉，一面生疏地给小猫止血。
织田作之助在旁边担任助手的工作，帮忙递拿工具，为了挽留这个脆弱而顽强的小生命，两人忙活了一整晚。
所幸千鹤在医学上的造诣也算独一份，还是坚持救治过来。次日给小猫送去正经兽医手里，得知猫咪脱离了生命危险，他们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千鹤如释重负地感叹，相比之下，入社测试要轻松多了。至少她无需看着生命从自己指间流逝，尤其是在她试图挽救的时候。
如果是要去救一个没有机会获救的生命，想必只会感到绝望吧。
织田作之助起身，推开了病房门：“一起去探望它吧。”
黑猫能够存活简直是个奇迹。
原本就遭遇虐待和顽疾折磨的它，想去避雨却从高大的围墙上脚滑摔落，多处骨折、内脏出血，居然还能让几乎没有救治猫咪经验的千鹤为它续命到送达正规医院，这种案例可谓绝无仅有。
现在，它身上穿着手术服，安静地趴在特别看护的笼子里，尚未从麻醉状态中恢复过来。
千鹤隔着笼子，好奇地伸出手指戳戳猫咪毛茸茸的耳尖，看它敏感地偏过脑袋避开些许，睁眼朝她无声抗议。
“你醒啦？”不知怎么，看到猫咪迷茫的眼神，千鹤特别想笑。
也不知道织田怎么回事，跟着开口补充道：“手术很成功。”
“？”
黑猫困惑地睁圆眼睛，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和自己的处境，从嗓子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咕噜声。
……这真的是自己的声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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