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前尘

“殿下，起风了。”

        珞婵接过宫女手上的披风，轻轻为主人系上。

        裴栀收回望着御书房的视线，吸了吸鼻子，湿透的衣裙贴在身上，引起十分不适。

        “去问问，梁王到哪里了。”

        珞婵福身应“是”，领命而去前不放心地拉着边上的小宫女吩咐几句，殿下身子弱，受不得凉，这下因担忧陛下连湿衣都未换，实在不妥。

        裴栀默默看着自己的贴身大宫女絮絮叨叨个没完，终是忍不住无奈，娇美的脸蛋上随着笑意露出两个不甚明显的小酒窝，可爱极了。

        “好了，孤这就回宫，你莫要再啰嗦，还不快去。”她嗔道。

        珞婵见自家殿下露出了小酒窝，再不见在正阳门时的冷肃，这才放下心离开了。

        自皇四子裴长洵登基称帝后，一母同胞的妹妹七公主裴栀便被尊为长公主，赐封号华阳。在这三宫六院皆空置的新朝，华阳长公主成了后宫说一不二的主子。

        夜色渐起，宫人有序地点起灯。碧霄宫在皇宫东南侧，一路行来两侧梅花香浓。珞婵走至主殿前，似乎闻见自己身上都沾了些暗香。

        “殿下睡了？可用过晚膳？”珞婵招来先前叮嘱过的小宫女轻声问道。

        小宫女点点头，也随之压低了声响：“晚膳食的不多，倒是喝了姜汤，沐浴后便躺下了。”

        珞婵颔首，又问了守夜的是哪几个，还不及细细啰嗦几句，便听寝殿里传出一声惊呼，不等多问，珞婵急急进殿。

        层层纱幔内，便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蜷缩着，正发出小小的啜泣声，直听得珞婵揪心。

        “殿下？”

        “珞婵？”

        “殿下，奴婢在呢。”珞婵掀开纱幔，柔声道：“殿下可是魇着了？”

        裴栀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怔怔地盯着珞婵瞧了一会儿，缓缓靠在珞婵身旁，安静许久，才尤带哭哑地哽咽，“梦？不…”

        “元和三十二年，乌孙联合南周十万大军压境，半月内，连下三州十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大齐百姓的血渗透身下三寸厚土。”

        珞婵心惊，忍不住抱紧了怀里的人，只听她的殿下幽幽地说着令人胆战心惊的“胡话”。

        “破云军点兵三万，驰援西北，与西北军死守襄州。兵临城下，国土将破，宿将军同长子、次子接连以身殉国，全军缟素，其后宿酒以女子身掌帅印，收复岭东、孟水，至平沙，夜袭敌军，于重重包围中斩敌首。乌孙慑其悍勇，退兵至邺城。”

        裴栀语气逐渐平缓至冷漠，像是在复述史书中的某一章，依偎着珞婵的身子却不住地颤抖。

        珞婵手脚冰凉，总觉得这些画面似乎历历在目。

        “殿下…殿下，别说了…”

        “时年十一月，大齐朝中上下求和之意渐占上风，经决议，使皇七女和亲乌孙…”

        “殿下！”胆大包天的宫女打断了裴栀的话，珞婵深深吐出一口气，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小时候无数个睡不着的夜里那样轻哄：“殿下，都是梦，都过去了，醒了就好了，别怕，殿下…别害怕。”

        裴栀闭上眼睛，泪珠挂在颤动的睫毛上，她轻声道：“我想见皇兄。”

        宫阙重重，廊苑深深。

        裴栀拥着雪白的狐裘，轻慢的脚步踏在砖石上。珞婵跟在身后，声音温暖柔软：“殿下，有陛下在，大齐必不会败。荒蛮乌孙，也敢觊觎我朝公主？”

        有陛下在。是啊，这四个字足矣安朝野，定民心。当今的昭景帝，年方二十便登基称帝，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治国三年，大齐国力比之先帝时期不知强盛了多少。渐渐地，百姓忘了这位昭景帝登基前可称为残暴的手段，可那时血流成河的上京，至今仍是某些人的经年梦魇。

        谁能想到，这样一位年轻的帝王，曾经在十五岁时因心系幼妹安危被奸人所害，那些千古谋略、盛世太平，都在那一年，再与他无关。

        裴栀回过神时，就见裴长洵身边的侍卫从御书房中走出。

        “殿下，陛下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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