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自打赐婚圣旨下来，成国公府就没消停过。先是盛嫣的几个哥哥一窝蜂的涌进盛嫣的春华居问东问西，然后是盛嫣的父母两人罕见的一起，也去女儿的院子里待了半天，到了第三天，整个府里最能沉得住气的成国公夫妇终于也发话了，派金姑姑前来唤她过去回话。

        走在前往寿安堂的路上，盛燕不禁想入非非，成国公夫妇会找她说些什么呢？是像几个兄长那般争先恐后的跟她讲些未婚夫婿安王的小道消息，又或者是像父母盛文举徐疏桐那般跟她相对无言，只时不时的欲语还休的看她一眼，说上一两句无关痛痒的“忠言”？

        盛燕不知道，但她直觉并非如此。

        成国公夫妇唤她时已近傍晚，她刚刚用过晚膳。穿过九曲回肠的院落花园，盛燕刚一踏进寿安堂的大门，便见两侧的参天大树影影绰绰的站立在静谧的黑夜之中，而这黑夜中央燃着一簇小小橘火，温暖明丽。成国公夫妇就对称的坐在这橘火中央，慈眉善目。

        盛燕一愣，忽然有了一股往日加班到深夜归家，父母等在屋内，一盏壁灯长亮的恍惚感。

        见她来了，成国公最先笑了出来，伸出手朝她招招：“丫头来啦，快过来！”

        等到她真的跨进去，成国公又立马招呼着她：“丫头，吃了晚饭吗？给你准备了点吃的。”顺着成国公手指着的方向，盛燕果然看到几碟模样小巧精致的糕点与茶水。巧的是，还正好是她喜欢的口味。

        盛燕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朝他们拜了拜，然后点点头：“孙女已经用过晚膳了。”

        “呐，我就说吧，这个点儿嫣姐儿肯定吃过饭了，你这死老头子偏偏不信，还让我多多准备些糕点。”成国公夫人没好气的瞪老伴儿一眼。

        成国公也不甘示弱，撇撇嘴：“我只不过是简单说说而已嘛，真正准备的还不是你？动作迅速的像只兔子一样！”

        “嗐，你这老头子，说谁是兔子呢？”成国公夫人说着竟抬手要去拍身侧的老伴儿。

        听着两人打打闹闹的声音，盛燕不禁嘴角弯弯，怪不得呢，她本来还奇怪过年才归家的成国公跟她相处时间不多，怎么就恰好准备了她喜欢的糕点呢？原来是成国公夫人准备的啊，这就不奇怪了，毕竟她之前几个月，为了躲避徐氏，没少来这寿安堂蹭吃蹭喝。

        捻起一块黄色的豌豆糕，塞进嘴里，盛燕立即甜蜜的笑出声来：“哇，这豌豆糕可真好吃，孙女儿晚饭似乎还没有吃饱，还想在这儿多吃上两块糕点，祖父祖母应该不会怪罪吧？”盛燕调皮的朝他们眨了眨眼。

        果然，这隔辈儿的祖父母，对小孙女儿的撒娇毫无抵挡之力，很快就忘记了之前的争执，只一个劲儿的说不介意，让她多吃一点儿。

        四五个碟子突然间全都推到了她面前，再看看上首笑眯眯一眼期待看着自己吃东西的成国公夫妇，盛燕有点欲哭无泪。嗳，真想不到啊，居然有一天，美食也会成了她甜蜜的负担！

        捻起一块云片糕，盛燕送进嘴里，一点儿一点儿慢慢的咬。

        瞥一眼小孙女儿低头乖巧吃糕点的模样，成国公夫妇会意的互相对视一眼。

        “嫣姐儿啊，”听见成国公夫人唤她，盛燕动作微微一顿，心想，来了。

        “关于你被赐婚一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怎么想的？盛燕微微惊愕的抬起头。

        不是应该喊她过来告诫一番嫁入皇家的礼仪规矩，或是让她好好维持贵女气度不要和其他妾侍沾风吃醋有坠名楣吗？

        盛燕望着正专注看着自己的一双老人很吃惊，又有些奇异的别扭，因为，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问她，对于这桩婚事是什么意见啊？

        成国公夫人看她动作楞住了，又善解人意的为她解释：“是这样的啊，嫣姐儿，前几天千秋节上皇后娘娘赐婚来的太突然，我和你祖父都没来得及反应，这几天我们静下心来想了想，觉得关于这桩婚事，最好还是先要问问你的意见，再做打算。”

        再做打算？

        呵，还能有什么打算啊？不是当场已经赐婚了吗？

        盛燕阖下眼眸：“我已经答应了皇后娘娘。”

        盛燕声音很小，有气无力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很欢喜这场婚事。成国公夫人回过头看一眼老伴儿，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蹙起了眉，可接下来的话却更轻柔了。

        “你当场答应了皇后娘娘不假，皇后娘娘给你赐婚了也不假，可当时情势危急，你一个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头昏脑热的做出什么冲动的决定也有可能。”

        “所以，我和你祖父让你冷静了三天。我们认为，三天的时间应该足以让你想清楚了，所以，不要怕，嫣姐儿，告诉祖父祖母，你愿意嫁给安王吗？”

        当然不愿意！

        有谁会喜欢一个逼迫自己的人！

        盛燕话到嘴边，抬头时却又突然改了口。

        “祖父祖母，我听说当今圣上十分喜爱卫皇后，孙女的婚事又是卫皇后在自己的寿宴上亲自向圣上讨要的生诞礼物。圣上为了讨卫皇后欢心，一点儿也没插手此事，所以，这事应该也没那么容易更改吧？”

        盛燕感念成国公夫妇的关心与爱护，但也不可能为了自己，就将两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推入难做的境地。

        盛燕的这点儿小心思哪能逃得过成国公夫妇的火眼，他们一下子就看出了小丫头试探背后的深意。可，他们却欣慰的笑了出来，觉得孙女终于长大了，懂得为他们考虑了。

        “这你倒不用担心，你祖父弛聘沙场大半辈子，也不是白白吃沙的！”

        成国公夫人笑着觑一眼老伴儿，成国公果然立马捋着胡须笑道：“你别忘了，咱们家可还有一块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

        盛燕心里一怔，终于也想起了这样物什！在原小说里，成国公当年北驱夷民，斩下敌首，立下汗马功劳。高祖皇帝感念其恩，赐下免死金牌作为封赏！后来原女主盛嫣上吊自杀，登基为帝的五皇子迁怒成国公府，命令满门抄斩时，正是这枚免死金牌，护住了大房长子盛沉武的长子，也为辉煌了近百年的成国公府保留下了唯一的一丝血脉。

        虽然之后那盛家小子在江湖上消失了踪迹，但，当时抄家时，的的确确是那块微不起眼的小金牌护住了他的性命。

        盛燕鼻子有些发酸，她何德何能啊，竟能让成国公夫妇用那么珍贵的金牌，来换自己的一份姻缘？

        可是，即使是他们动用了金牌，替她拒了这份赐婚，就真的能够改变什么吗？

        盛燕并不觉得如此。首先，被她拒婚的安王会恼羞成怒，其次，被她打脸的卫皇后肯定也会气急败坏，紧接着整个成国公府都会与皇族为敌。

        这到底是个君为臣主的封建社会，当朝皇帝要的就是臣子的绝对臣服，一旦成国公府表露出一丝丝的违逆，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成国公夫妇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成国公夫人试着开口宽慰她，“你放心，我成国公府一脉手掌重兵，如今边关不稳，皇上还动不得我们！”

        动不得吗？盛燕摇头，不是这样的，不然之后五皇子也不会那么痛快的对成国公府斩尽杀绝。

        所谓将领，只是当权者手里的一把刀罢了，不顺手了就换一把，有些麻烦罢了，但却绝不是换不得的。

        盛燕忽然就觉得齐璟的那句话有些对了。

        “那还不如嫁给他。”

        反正知晓了齐璟那么多秘密的她，肯定不能轻易逃脱他的视线，那还不如就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休养生息。而且这个家伙老谋深算，根据小说里的描述，是个杀父弑君的狠角色。如果她跟他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成国公府真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还能求他帮上一把。

        嗳，现如今她代替盛嫣，要嫁的人也从齐瑄变成了齐璟，小说中的剧情发生了变化，也不知道后面成国公府一门的命运会不会因此也发生改变。

        想起盛嫣最后悬梁而亡的悲惨结局，盛嫣不禁打了个冷颤，同时狠下心决定，哼，就算是别人拿刀逼着自己上吊，自己也绝对不会踩上上吊的踏凳！

        盛燕想的入迷，成国公夫人不得不摇摇她的胳膊：“嫣姐儿，嫣姐儿？”

        盛燕被唤醒，抬头笑着一把抱住了成国公夫人的胳膊。成国公夫人浑身一颤，这还是孙女儿第一次主动跟她这么亲近。

        “祖母啊，谢谢您，您对我可真好！”

        成国公见她们祖孙两抱在一起亲亲密密的，有些嫉妒：“我也对你挺好啊！”

        盛燕立马打棍往上爬，朝他殷切笑笑：“祖父也好！”

        得了孙女恭维的成国公高兴的胡子都快咧上天了，成国公夫人没好气的瞥他一眼，然后轻轻拍了拍盛燕缠住自己的手，笑道：“嫣姐儿啊，祖父祖母劳累了一辈子就是希望你们这些子子孙孙能够活得好一些，所以啊，不要再跟祖父祖母说谢谢了，咱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

        盛燕觉得，这真是这个世上最美的词了。心里泛酸的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好，我以后都不说了！”

        “不过，关于这桩婚事，我并没有不愿意！”打定主意的盛燕，不再回避赐婚：“其实吧，我跟安王殿下早就认识了。”

        既然决定答应这桩婚事，那索性让关心自己的成国公夫妇更加放心一些。

        顶着两人投来的好奇目光，盛燕眼也不眨的撒谎：“就是上次我从苍鹭山回来，其实我在山中遇见了刺客，正是安王殿下救了我。”

        说完这话后盛燕立即低下了头，装作一副怀春少女害羞的模样。

        成国公夫妇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惊疑，只是当盛燕再次抬头时，他们又变成了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原来咱们嫣姐儿早就跟安王殿下互生情愫了啊，”成国公夫人笑着打趣她。见盛燕被她打趣的脸都红了，她又拍拍盛燕的手，嘱咐道：“嫣姐儿，你千万要记得一句话，你是咱们盛家的姑娘，不论何时，走到哪儿，都不能被人欺负了去，咱们盛府一直都会是你永远的靠山！”

        成国公夫人依然慈眉善目的笑着，可那说话的语气却又跟之前不同，像是带了一股严肃的慎重，盛燕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不好多问，只含笑点了点头：“孙女记住了。”

        盛燕和成国公夫妇又讲了几句闲话，见夜色已深，恐耽搁他们休息，遂告辞离去。

        待目送盛燕身影在远处消失，成国公夫人脸上的笑意全都消散了。

        “你说，嫣姐儿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成国公也不再笑了，只是脸上表情还不及妻子的严肃。他摇摇头：“难说。”

        成国公夫人扭头看他，他捋捋胡子道：“我之前听过不少人说过安王性格孤冷，可上次在大启寺，他对待嫣姐儿的确与众不同，若说嫣姐儿和他相识，我也并不奇怪。”

        “只是，”成国公皱眉，又疑惑的摇了摇头：“嫣姐儿对他的态度似乎并不热络，很难看出男女情愫。”

        见妻子因自己的话皱的越发明显的眉头，成国公不禁好笑，伸出手就要替她抹平眉间沟壑：“你那么严肃做什么？就算他们现在没有情愫，那也是可以培养的不是吗？你当初不是也不愿嫁我，可现在咱们不也和和美美的过了大半辈子嘛！”

        长期在外奔波打仗，日晒雨淋，导致成国公的肤色黝黑粗狂。成国公夫人抬头，正好看见烛光下丈夫低头替她捋眉的温柔目光。

        是啊，当初父亲给她挑了个肤白皮嫩的小白脸，她还一直很嫌弃，觉得他娘里娘气，一点儿也没男子汉气概。可谁曾想，就是当初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白脸，居然一声不响的跟在她父亲身后打了四十多年的仗。从一名默默无闻的小兵，晋升至如今的国公爷，还跟她生了两个孩子，七个孙子。

        成国公夫人忽然也豁达起来，牵住丈夫的手笑道：“你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

        身为一介凡人的他们，根本无法确保子孙后代永远顺风顺水。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做儿孙遇山的车，逢水的船，能渡一程算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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