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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永安(四)


永安公主得病的前因后果仍旧不知,崔璞知道的是几年前的一天晚上,宫中出了异象,永安公主患上那忽然晕倒的怪病。

        后来他来到宫里后,长乐宫又出异象,这才坐实了妖魔的存在。

        崔璞找不到妖魔,是最令人奇怪的。

        宫女说秋猎后,永安公主的病加重,我把事情告诉崔璞,提议道:“不然我们去猎场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崔璞也认为此法可行,于是去求见陛下,要了能去猎场的手令。

        一大早我们两个出了皇宫,雇了一辆马车,出了永安城。

        我不会骑马,出宫前臆想着崔璞会不会和我同乘一骑,这样更快些,也能和他多亲近。

        当我坐到马车里时,又觉得很没意思,他不喜欢我,我上赶着和他凑一块,有什么意思呢?

        但是喜欢一个人,总是愿意离他更近一点的。

        我偷偷看他,青金冠束住满头乌发,梳的整齐,额头光洁,两道长长的剑眉下是漆黑如墨的眼睛,鼻梁高挺,嘴唇红润。神情却总是严肃而冷淡,少有事情能叫他开心起来。

        我如果是个活泼的人就好了,这时候一定能找到话题和他聊,不然讲两个冷笑话,好过两个人一路无言,像两个陌生人似的。

        崔璞看我一直盯着他,可能以为我有话跟他说,主动开口:“师叔,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如果不是我反应的快,大概率要脱口而出一句“我在想你”。

        “我来帝京前进过一家食肆,里面的东西做的特别好吃,不知道去的时候能不能来看到。”

        我不自在地摸了摸额前的头发,提起芊泽她们。

        “说起来,这家食肆很特别,是非人开的,里面的饭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在里面遇到了四只狐妖,为首的狐妖修为好像很高,似乎也是被饭食吸引而来。最奇怪是食肆的老板,我想不起来她长得什么样子,每次回忆时她的脸像被一层雾罩住了似的……”

        我絮絮说着前段时间的见闻,崔璞不时点头以作回应。

        我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相处过,放在以前,是我想也不敢想过的。

        果然这次下山是正确的,不枉我的坚持。

        猎场有专人守卫,给他看了手令后,痛快地放我们进去了。

        一进猎场,是一大片草地,草地上有零星的蒲公英开着黄色的小花。

        远处是树林,林子广阔,据说连长年守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这林子有多大。

        守卫告诫我们不要进的太深,万一招惹了什么野兽没人救得了我们。

        还有人问我们要不要骑马,因着山林太大,我们用脚走走一天也走不过来。

        提议固然好,可是我不会骑马,便拒绝了他。

        而且万一真遇上了妖,这匹马恐怕会成为非人的腹中餐。

        山林繁密,为了方便陛下打猎,每年春猎和秋猎之前会有专人清路。

        如今那些路早就长满野草,隐隐约约看出个模样。

        偌大的山林不容易找到妖,所以这个时候就得靠我们影宗寻妖的专用法器——司南。

        司南本是辨别方向之物,不知道影宗的人是怎么想的,把它做成寻找妖怪的法器。

        师父说,没有妖怪的时候可以用来辨别方向,一器多用,妙哉!

        崔璞掏出司南,巴掌大的铜盘上是一个淡金色的小勺子,滴溜溜地转了几下,发出金色的微光,指了一个方向。

        崔璞神情严肃:“有妖。”

        顺着司南的所指的方向,我们两个施展轻身功法,急匆匆地赶过去。

        没想到我们才到猎场不久,居然就发现了妖,这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虽是影宗宗主的关门弟子,实际上却从来没有参与过捉妖相关的事。我是影宗弟子的试金石,其他的却是和我无关。

        希望第一次捉妖,我不会给崔璞拖后腿。

        我们穿过树林,来到一条河边,微风荡漾,水波粼粼,河边站着一个瘦高的人。

        那人长发如瀑,好似一匹流水似的黑缎子,白衣广袖,巴掌宽的白绫勾勒出柔韧的腰身。

        他转过头,熟悉的相貌映入眼帘,细眉凤眼,茶色眼瞳,眼尾上翘,仿佛涂了许多胭脂红唇轻轻勾起:“又见面了,姑娘。”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司南指的妖是他——那个被芊泽教训过的狐妖。

        狐妖微笑着转身,走了两步,看到我身边的崔璞,不怀好意地一笑:“你是给我送吃的来吗?”

        喂喂喂,你在胡说什么,谁会把自己的心上人送给妖吃掉啊?

        我气道:“师侄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我和他根本不熟!”

        狐妖可怜兮兮地眨眨眼睛:“姑娘怎地如此无情,那天你可是一直看着人家,把人家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我那是怀疑你是妖!

        狐妖捻起一缕头发,含在红唇间,眼波流转着一股子魅惑,简直让人怀疑他是男是女。

        “你真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在那天就杀了我?你们影宗,不是最喜欢杀妖的吗?”

        谁会在一家非人开的食肆里杀妖啊,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若是你不曾害人,影宗弟子自然不会杀你。”崔璞冷静开口,长剑拔出,刃指狐妖,“你,可曾害人?”

        狐妖瞳孔极快地缩了一下,浅笑着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除妖师崔璞崔道长,我三生有幸,竟然能在这偏僻的地方见到。”

        他低了低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红唇勾起一个令人胆寒的笑容,下一瞬,火焰冲天,卷着滚滚浓烟袭向我和崔璞。

        浓烟炽火中,狐妖抬起头,好整以暇地瞧着我们,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像是在嘲笑我们不过如此。这么大的火,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吃红烧人肉。

        我可不会让他如愿!

        我拔出青铜剑,这把剑虽然不是长剑,但是劈瓜剁肉,砍人杀妖,不在话下。

        短剑被我抛到一个极高的高度,直直地冲向平静的河面,顿时激起三丈高的水幕,落下时一下子将妖火造成的烟气冲了干净,连那火焰也消去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我握着剑柄,剑刃稳稳地抵住狐妖雪白的脖颈,他看上去也很诧异,完全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转瞬间他就成了猎物。

        至于崔璞,他愣了好一会,问道:“师叔,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只狐妖?”

        我说:“你处理就好,我只负责帮你抓住他。”

        打架我在行,后续处理什么的,我管不了。

        狐妖讨好地笑道:“刚才是和两位开个玩笑,姑娘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只小狐妖吧。我从来没有害过人,这是天子脚下,有那位国师在,我们害人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反驳:“你刚才还想杀了我们。”

        剑刃再深一分,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划过淡银色的剑身,消融不见。

        狐妖道:“是我不识好歹,想见识见识影宗弟子捉妖的本事。如果姑娘不嫌弃,我愿意鞍前马后侍候姑娘,只求姑娘饶我一命,快快把这要命的剑收回去,不然我的妖力要被它吸完了。”

        我见他的脸色的确比之前苍白许多,信了他,同时感到奇怪,师父给我剑时,从没有告诉我剑能吸取妖力这一回事,想来他自己心里定是清楚的。不然我一个从来没有除过妖的人,即使武功再高,也不会派我下山襄助崔璞。

        我移开剑刃,上面的血迹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狐妖捂着脖子上的伤,轻轻喘了两口气,一道浅红色的光芒划过,脖颈的伤便没有了。

        这便是妖的妖力,既能发出攻击,又能快速治愈自己身上的伤痕。

        狐妖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小可先前多有得罪,万望二位海涵。小可姓胡,家中排行老大,两位叫我胡大就好。”

        这狐妖正经起来,那股子魅惑撩人的气倒是没了。

        崔璞道:“这里是皇家猎场,你为何会在这儿?”

        胡大叹了口气,无奈道:“还不起我的几个弟弟,吵着要竹蜻蜓、泥哨、风车那种人间的小玩意儿,那是得用钱买的,我只好想法来这山里采些药材,卖给药铺,换点银钱,权作花用。”

        没想到这狐妖居然会遵守人间的规矩,那话本里妖使搬运术、隔空取物的才是我熟悉的,第一次听说妖卖药材换钱,不免惊奇。

        崔璞不为所动,道:“既然你是妖,懂些人情来往,当教令弟少接触人间,戕害凡人,以免自寻死路。”

        胡大眯起眼睛,道“崔道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妖活该一辈子躲在深山老林里,见识一下人间的风俗都不行?”

        崔璞道:“不然呢,让你们一个个出来兴风作浪,危害人间。”

        胡大笑了笑:“崔道长的话有失偏颇,人有好坏,妖有善恶,妖杀了坏人有什么要紧,按你们凡人的话说,那是为民除害,岂不是好事,可是该被奉为英雄的。”

        崔璞道:“胡搅蛮缠。人做了坏事,自有人间的律法惩处,轮不到妖来多管闲事。况且妖者天生无情,与其说惩恶锄奸,不如说是为了吸取人的精气而已,莫要给自己杀人的行为披上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胡大冷笑道:“你们人是最虚伪不过了,我为民除害竟然成了错误!难道你不知道,人间那有钱有权的,仗着钱权胡作非为,被欺辱的普通百姓求告无门,只因恶人们沆瀣一气,害了人家一生。你说,这人间的律法有什么用!倒不如让我吸了他们的精气,叫他们知道什么是天道轮回!”

        我觉得这狐妖说的好有道理,忍不住要给他鼓掌,想到我在话本中也常常看到坏人害了好人,好人被害死又没有办法报仇,很是叫人不爽,虽说最后坏人也会死,但心中仍是不舒服。没想到今天竟然碰到这么一个爱憎分明、有情有义的好狐妖。

        崔璞却也冷笑一声,道:“说到底,你不还是吸了人的精气,为自己私欲而已,找了这么多大义凛然的借口。”

        我放下想要鼓掌的手,觉得崔璞说的也有道理,然而认为他俩再吵下去,估计就得打起来了,于是立马转了个话题:“此事以后再分辨,胡大,我且问你,你三年前,可曾见过永安公主?她长得特别漂亮,有嗜睡的毛病,传言是有妖作怪。”

        “永安公主?”胡大皱眉,“姑娘说的难道是——姬梓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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