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来投奔的崔熙川
宜修看着手中的信件，上面只写着：我来了。他有些头疼。
那崔熙川比他虚长两岁，幼年来顾家祖宅住了两三年。而他也是除了几位亲人外唯一晓得他秘密之人。收到这封信未出半个月，便迎来了崔熙川。
崔熙川围着顾宜室转了一圈，“病秧子看来是治好了。”顾宜室很像顾家人，一双杏眼，这长相倒与顾大娘子有了几分相似，“个子也长了不少。你还认得我么？”他比了比宜室的身高。
宜室看着这有些轻浮的男子，再看看老成稳重的顾宜修，这么不搭的人怎么就成了至交？
“崔兄。不要逗小妹，她一病什么都忘了。”
“哟，这还忘了？”崔熙川笑呵呵地，“我是你崔哥哥。”
宜室看了他一眼，只是微微欠身，行了个叉手礼，“崔郎君。”又说道，“阿兄，我先去备菜了。”
“呦呦，崔兄爱食肉。”
“是。”
崔熙川看着宜室远去的背影，“这病秧子倒是与以前大不同了。”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自是想通了不少。”
夏日自然吃不得什么羊肉驴肉，只有些河虾、鱼、鸡鸭肉，穗穗喜欢水晶龙凤糕，再来一笼。
厅中放置几大块冰，倒是将暑气散了些，食案先上了切鲙，又白又细，切得极薄，就着黄芥末、蒜泥、橙丝，又有绿色的葱碎，一口下去又滑又凉，崔熙川吃完一盘时，其他人才用了几片。
穗穗将自己食案上的切鲙端给崔熙川，“崔哥哥，您用。”那小脸上写着同情两字，这哥哥怕是没有吃过好东西。
崔熙川接过后，暗自腹诽，为了赶路，甩掉后面的尾巴，连着吃了半个多月的干粮。能吃上一顿好的，算了，还是不要面子。
葱醋鸡、西江料、蒸猪肉、胡饼，再来一碗莼菜鱼羹，水晶龙凤糕、最后是本地的白米饭。一顿饭下来，崔熙川就差肚子滚圆地躺倒在地上了。
撤去食案，崔熙川跟着宜修进了书房。
宜室带着穗穗遛食，好等会午睡。
“那个小子是何来历？”
“是呦呦从乞儿中带回来的孩子。”
崔熙川一挑眉，“不怕是个祸害啊？”
宜修抬起头，“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
崔熙川撩起袍子，盘腿坐下，“西域有专门培养杀手的组织，每个杀手都看起来像个孩童，趁你不备，一刀要了你的命。”
“这又是从哪听说的？”
“太学里呗。”
宜修又拿起书，“他们培养的都是已成年男子，不过他们长不大，只有十岁孩童这般身高。像穗穗这般五岁孩童，极易被抓。”
“你家妹妹以往看不出来，如今倒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可不是换了一个人。
宜修看着在庭院另外一边廊檐下盘着腿的宜室，她还在翻那本话本子，想着，还是让茶茶再给买一本吧。
“你这次来，几时回去？”
崔熙川伸展了一下身子，“我写信给阿娘了，不想再去太学，想趁此游历山川，增长些阅历。”
“那后面怎么还会有尾巴？”
“只是我阿兄不放心罢了。此次制举，我倒是结识了一人。”他将田进的事情讲给宜修听，“他倒真的是有大才，只是圣人，以貌取人。”
“看来那田进是面目可憎了。”宜修又说道，“圣人是上过战场之人，那受伤皮肉绽开，断腿断胳膊的场面都见多了，怎可能因一个人的外在而轻视于他。他可是谁的门徒，或是哪门出来的清贵？”
“只是乡间的一个贡生，并无背景。”
“与他一起殿试的皆是士族门阀，皇帝最懂得权衡之术，怎可让一个乡野匹夫来担此大任。”
崔熙川神情萎靡，“这天下还是百姓的天下吗？”
“崔兄，你生在门阀之家，自幼丰衣足食，不愁吃穿，百姓若想登上那青云之梯，要付出多大的努力，科举是唯一之道。圣人并不是不顾及天下，而是要顾忌大家族势力，他们有权有势，跟百姓比，他们若反只会更快更大。”
崔熙川思虑了一会才又说道：“原来天下只是天子的天下。”
七夕
一早，穗穗、楠枝还有星阳就把书房的书搬出来，茶茶把家中的绫罗绸缎收集一番，挂在院中。一时间，院子便成了染坊，五颜六色的挂满了。
又和家中女仆端了一盆盆的水放在日下晒，过了午时便拿着银针放置在水面，看谁的银针能置于水面，已得到天上仙人的指点，这几人十分的热闹，而一边看热闹的除了家中的男人，还有宜室，她刚放上去银针就落入水中，被崔熙川取笑过了。
“顾家小妹，其他小娘子七八岁便学针线了，你倒好除了一天到晚捧个话本子，其余都不会。这往后如何嫁得出去？”
宜室觉得崔熙川这人不光事多，还话多，“我的婚事自有爷娘操心，不劳您费心。”
崔熙川被一梗，一直想不出什么话来，这病秧子好了之后，不光是人灵活了，这话也犀利了许多。
宜室才不顾他在想什么，只是想着把这无聊的一天快快度过，明天才能安安静静的看话本子。
京都
宫中的七夕不同于民间，嫔妃们都集中在一块过节，欢声笑语，吹拉弹唱，载歌载舞，十分的热闹。
前朝大肆铺张，极其奢华，曾在太液池边建起一座乞巧楼。此次七夕前，乞巧楼重新装饰，皇后与各宫妃子歇凉说些未出嫁前的趣事，等着夜幕降临之后的祭星。此刻香气环绕，因着圣人驾临，嫔妃浓妆艳抹，香气袭人。
“昭仪，你在吴郡长大，与我们可有何不同？”
顾昭仪思量一下，“大抵都同，只是我们那入夜会杀只公鸡，第二日早就不啼叫，牛郎织女就无须分离了。”
皇后分了针与线，让几位嫔妃们穿起，最快的自是平日做惯绣活的黄美人，最慢的，擅长舞枪弄棒的肖贵妃。
月色如练，楼下的香案已陈设完毕，瓜果点心，鲜花酒水，点上小香饼，皇后率嫔妃叩拜。
圣人赶来时，正入佳境，丝竹声起，舞姬正翩翩起舞。几个妃子打着拍子，辛美人正舞着前些日子学的胡旋舞。
舞者身着绯紧身宽袖上衣，轻纱长袖，披着红巾，下着绿裤红皮靴，浑身挂满铃铛饰品。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旋转起如同花儿盛开。辛美人长得很是明艳，拿牡丹来说，顾昭仪是高雅的玉楼春，而她像艳丽的魏紫。这般说来除了皇后与肖贵妃是以家世取胜，其余的都是各大家族中美貌女子。
圣人接过黄美人手中的羯鼓，亲自为她打起。
皇后只是微微一皱眉，肖贵妃捏紧了帕子，转念一想，便不在意地继续看热闹。剩下的嫔妃也有嫉妒的，也有羡慕地，只是没人表现出来，摇着手中的蒲扇摇走火气，要么吃几块糕点压压心火。
辛美人一舞下来香汗淋漓，宫婢递上刚温水中浸泡的丝帕。
“这胡旋舞极好。”圣人夸赞道。
辛美人阿爷是韦相手下的少卿，而辛美人兄长辛子瑜如今为中郎将。正得圣宠之时。
黄美人与顾昭仪坐在一起。
“姊姊，这辛美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平日里辛美人不显山露水的，都是低着头，在皇后宫中几乎是一个隐形人。
顾昭仪笑道：“在这宫中生存不低调点怎么存活？”
如今这一出怕是有了新的想法，不过也好，两个人的单打独斗如何能有三个人的好看？后宫热闹，前朝也会热闹，风水轮流转谁家也不能一直登顶，总有人会想着摘星。
宫婢们将太液池边花争相采下，夜里泡在水中，明日用花水来净面，可使面容更为娇艳白嫩。又去阁楼里摘蜘蛛，放在盒中，待明日看谁的蜘蛛结得圆整。
热热闹闹的散场，今日又非月半，看圣人的兴致大抵是要和辛美人详谈了，顾昭仪与黄美人搀扶着出门，林兴前看了一眼，皇后的脸色不够好看，这大家闺秀在林相的□□下还学不会喜怒不露。倒是肖贵妃，今日竟然是静悄悄的！
七夕一过，天更炎热了，有了冰还不能降温，黄美人也不愿再做绣活，手上始终是粘渍渍的，不便。
“辛美人近日颇受恩宠。”顾昭仪翻了一页书，“怕是圣人想着辛美人阿兄的位置了。”
前朝的事她不甚清楚，但也知圣人前日在殿上被肖堂气得不轻，肖贵妃去太极殿跪了许久，人晕了过去。原本这自小弄刀舞棒之人怎会轻易晕厥，御医诊了脉才知，这贵妃是有了身孕。
这算是圣人的第一个孩子，且不说男女，圣人都高兴坏了，也不计较肖将军的无理，不光送了许多补品赏赐，还去肖府报了喜讯。还封了肖堂为辅国大将军，正二品。当年轩辕峥也不过是大都护府副都护，从三品，后轩辕玦为后也就是镇国大将军，从二品。当今的皇后娘娘家林左相也就正二品。
这肖贵妃真是争气，身子也是强健，顺利怀上龙胎，这后宫怕是又有了风雨。
这人一旦有了高位只怕是更想往上爬了。圣人明着捧肖堂，因着喜事，又将其他妃嫔的娘家也提升些。这辛美人的兄长便是右位中郎将，最近在圣人身边颇受重视。
圣人并非是权衡，而是在肖堂一旦出事，随时都有人替代，朝廷绝不会因一个人的存亡而不可运行，正如当年的轩辕一家，轩辕峥一死，还有轩辕玦稳住军心，等轩辕玦一亡，大业军接手，永裕元年至今并非发生战乱，全都靠旧历十三年一战，吐谷浑之战虽未得胜，但也大创鲜卑一族主力，而东西突厥也因旧历十一年之战一时也无法修整过来。只是轩辕军在旧历十三年损失惨重，剩余的残部也无法再战。圣人特许轩辕一家迁址东京，剩余残部也早就回了各自的老家。自此在百姓中犹如神祇的轩辕军便不复存在了。
顾昭仪只能庆幸家中只有文官，是随时都能替代的位置，不会因此丢了性命。
“娘子，家中老夫人来信了。”
她心中宽慰许多，祖母还是舍不得她。祖母只说她身子不如以往，但依旧康健，家中琐事也用三婶暂为掌管，子泽与呦呦在应阳暂居，家中都好，只盼她能爱护自己，凡事都念着后路。
终究最为自己着想的还是自己的亲人。
“奶娘，辛美人那里要费些心思，这宫中她那的水才是最深的。”
“是，娘子。”
她望着抬进来的箱子，沉甸甸的，这人有了嗜好才会有弱点，这有了弱点就好掌控。
顾昭仪刚起身，就听阿莹说黄美人来了。
黄美人端着一盆水过来，“姊姊，这是我昨夜特地弄得花水。”黄美人收拾好，“皇后说不用去请安了。”
“怎么了？”
“皇后怕是心情不好。”黄美人在塌前坐下，“昨夜陛下出宫一夜未回。”
黄美人的消息一向来得及时又准确。顾昭仪也曾想问，但莫奶娘说，只要黄美人不会对她不利便不用管了。黄美人的确对她很好，她曾私下与阿爷提及，但阿爷说，不必担忧，黄美人不会对她不利。她只须相信黄美人便可。
“昨日晚上见圣人去了辛美人处，还以为要在那留宿。”
黄美人摇摇头，“圣人只是和辛美人说了些话就回去了。”继而又说道，“陛下每月必有一日不在宫中宿夜，这也是内侍都清楚的。”她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中秋之时，命妇要进宫，姊姊你可有什么准备？”
“准备？”
“和阿娘说说话，要带什么东西进来或是带什么东西出去都可。”
黄美人的提醒，是，她有些东西要阿娘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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