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舅母
待上了车,段知然吐出口气来,车轮在石板路上吱呀生响,段知然眼睛微闭,在这规律性的声音中生出些困意来。
穗穗掀开门帘,轻声和车夫吩咐着:“慢些吧,小姐昨日没睡好,难得眼下能睡一会儿。”
车夫“嗯”了一声,收起鞭子。
京城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街上满是相约逛街的闺秀,大梁规矩不多,男女之间也没甚避讳,是以也有不少贵女同家中兄弟亦或是定下婚约的儿郎一同采买。
穗穗看自家小姐呼吸渐稳,已然睡下,便从马车里挪出来,坐在车夫一旁。
“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车夫生得普通,是扔在人堆里都认不出的那种,眉眼端正,却因为常年戴着遮阳用的帽子而有一片消散不去的阴影,嘴唇紧紧抿着,胡茬隐约冒出。
车夫专心盯着前头的路,“我姓宋。”
“宋大哥。”穗穗笑着应和,“听宋大哥口音不像是京都的人……我原也不是京都的人,小时候家中闹饥荒被扔出来,在咱们侯府一呆就是十多年。”
车夫这才偏头看她一眼,眼睛微眯,嘴角上扬,“马上就要到将军府了,别急。”
穗穗本是想套套话,没想到他这样油盐不进。
什么家中闹饥荒被扔出来,她是侯府的家生子,懂事之后就在小姐身边伺候了,说这事也只是勾勾他罢了。
如此看来,一点儿信息都没打探到。
穗穗叹了口气,讪笑道:“那我进去看看小姐,别一会儿下车吹了风。”
说完她便又钻回了马车里头,却看段知然强撑着没闭眼,手拄着下巴,在听些什么。
“小姐?”穗穗小声惊呼。
段知然轻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待到穗穗凑过来,段知然才开口道:“你是家生子这事儿府中人几乎没人不知道,要么他是听出了你在试探,要么他就是才来府中,若他只是近些年才来,便和这事没关系,若他听出来了,事情着实难办……”
闻听此言,穗穗也是满脸愁苦,心中也琢磨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看他实在眼生,估摸是才到府中……”穗穗斟酌道。
段知然疲惫一点头,心中也是如此想。
两人这般窃窃私语了好一阵,马车依旧不紧不慢地沿着官道走着,初夏的风吹拂着马车车窗的帘子,段知然的下半张脸若隐若现。
穗穗这才恍惚发现,小姐瘦了不少,面部线条变得清晰起来,脱了稚气,再加上眸中偶尔闪过的坚毅,除去像侯爷的部分,小姐这相貌和气质,更像是将军府家的小姐似的。
“到了。”车夫沉稳地吆喝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段知然下车,回头瞥他一眼,从前他都是将半张脸缩进帽檐,这次车夫却是大大方方地抬起头,任她打量。
只这么瞧了一眼,段知然就收回了视线,扶着穗穗的手往将军府走去。
早有人往里通传,大门此时被小厮打开,还是曾经眼熟的人。
“小小姐来了,快去通传老爷和将军!”
将军府从来都是唤她小小姐的。
段知然笑着应了一声,周围围了一圈的小厮丫鬟,皆是笑容满面地跟着她往里走。
穗穗看在眼里,心中很是高兴,却又有些唏嘘,自己家不像自己家,反倒是舅老爷家才像是自己的家一般。
待走到府中,有一妇人满脸喜气地迎了出来。
她身着暗紫色,头上也鲜少装饰,只几个样式陈旧的玉簪束着满头墨发。一双眼睛常含着笑,眼尾略略有些细纹,看上去年岁不小,整个人透出舒适和安心的劲来。
这便是段知然的舅母,陆柏舟的母亲。
上次见面已是两年以前,彼时段知然身量纤纤,只到自己肩膀处,转眼间都长成了大姑娘,个头也抻长了,几乎都要同自己一般高,只是半分肉也没多长。
舅母拉过段知然的手,满眼心疼,“怎的瘦了这许多?脸色也不好看。”
段知然哑然,想着笑上一笑蒙混过关,她以为自己能瞒过舅母,没想到还是让她瞧了出来。
“你这孩子,打小心思就重,我知道。”舅母拍拍段知然的手,把她脸侧的碎发捋到一旁,看着人瘦得连颊边的软肉都没了,顿时觉得一阵心疼。
她捏捏段知然的小脸,“瞧瞧,捏起来都不好玩了。”
段知然顿时脸红起来,逃开舅母的魔爪,嗔道:“舅母……”
堂堂将军夫人,满心都是欺负小辈,偏生还一点不妥都没觉着。
一行人边走边说,一直到了舅母的屋中。
舅母坐下,见段知然傻站着,又把她拉得坐下来,“听景安提起,你今日有事找我?是……有关阿织的。”
母亲的闺名叫阿织,只是这一辈子也未曾碰过针线,如此烈性的女子,活生生气病了而撒手人寰。
段知然点头,抓着自己的手指来回摆弄,几乎都快要掰到变形也不觉,只沉静地讲述着自她重生以来的发现。
“……神医说这花儿只有南疆有。”段知然依旧掰着手指指节。
舅母叹了口气,“听闻你前些日子落水,府中对你不好,我和你舅舅又何尝不想护着你,咱们将军府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只是宣平侯毕竟是你的生身父亲,西北又极苦,别说是你,柏舟那混球儿刚去的时候都哭过几天,再加上殿下,这才留你一人在京城的。”
段知然乍一听“殿下”二字,心中还有些疑惑,好半晌才想起来这殿下指的是周朔。
那头舅母已然替她规划起来,“一个妾室,给几两碎银赶出府便是了,只是侯爷将她抬成了平妻。”
她胳膊撑在红木炕桌上,“平妻平妻,终究还是占了个妻字,我同景安想法一样,你先在将军府住着,我们先从柳姨娘的身份上入手。”
段知然点头表示明白,踌躇好半天,终究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舅母,我想同太子殿下退婚。”
舅母闻言瞪大了眼,十分惊异,不因别的,自己这小闺女痴恋太子殿下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
她素来觉得女子也有追求自己所爱之人的权利,大大方方说自己心悦他人有何不可。
后来发觉太子殿下长成了个纨绔子弟的模样,也曾劝过茵茵,只是那时茵茵很是坚定,她觉得或许经历过事儿,她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索性她身后还有侯府和将军府,谅太子殿下也不会太过分。
“茵茵,你可是认真的?”舅母沉吟,抬头瞧她。
段知然苦笑了一下,前世病死冷宫中还不够她认真么?
看她神色坚定,舅母也跟着想法子,退婚容易得很,只是对方是太子殿下,这便难上不少。
不过侯府和将军府一同出面,这事儿也不是不能成。
舅母这头思索着,又问她:“可是心中有别人了?”
段知然咬着嘴唇内侧的软肉摇头,又道:“我那个妹妹很是心悦周朔呢,不若将这好婚事送给她,也算是成全她俩。”
舅母眉头瞬间就竖起来,“还有这种事?!”
看来茵茵是被欺负了啊!
“你别怕,这婚咱们退定了,今日你就搬过来,那侯府也不用住下去了,一屋子没个好人,晚上再陪我去大青寺上柱香。”舅母从鼻子里哼出个音儿,打心底里看不上侯府。
段知然心觉好笑,只好应了下来。
这事也算是有了个着落,自己久居内宅,到底是没有门路。
舅母自己气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听闻定远将军也要回京了,到时候或许能问上一问,定远军久居南疆,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提起定远将军,段知然就一阵心悸,总觉得是因着自己的原因才导致这一世许多的事情都变了,这其中也包括提前返京的定远将军。
段知然又打探着:“定远将军怎么样了?”
“状态很不好,听说太后娘娘已经着手备下寿材了。”舅母也是惋惜,一代英才,年纪轻轻便遭此横祸。
定远将军今年不到二十五岁,比段知然大个约摸九岁,如若跟着周朔的辈分来,自己还得唤他一句皇叔。
段知然心思偏了偏,得亏没嫁给周朔,这辈分委实憋屈,不过周朔今年也二十了,却也要唤他叔父,想想还有些好笑。
见段知然心情好了不少,舅母又吩咐人给她在自己的院中收拾出一处厢房,让她进去睡上一阵,好解解乏。
陆柏舟一大早就和舅舅去演武场了,一呆就是一天,估摸着得晚膳时才能回来。如今正是正午,舅母也要去瞧上一瞧,比试两把。
段知然把舅母送走了之后才回到厢房,把几个碍事的发簪拆下来,同穗穗聊着闲话儿。
“小姐退婚之后要怎么办呢?”穗穗打心底里替她担心,一个退了婚的闺秀,再成婚怕是难了。
谁想段知然浑不在意,躺在榻上闭着眼睛,“青灯古佛,何处没有我容身之处。”
她倒是松快了,穗穗被她这气话给挑的急起来。
段知然又道:“或许找个快死掉的人家嫁进去,只等他一死,整个府中便都是我的了。”
穗穗本想反驳她这样的人家去哪找,又反应过来,眼睛亮起来,“那定远将军怎么样,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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