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修文）崽崽未满月

慎刑司的几个太监连夜赶来了永和宫，领头的主事高公公是个人精，一瞧尚未出月的德妃竟踩着一双坠着金丝的花盆底，穿着件大红祥云夹氅，梳得云鬓高耸的两把头上戴着金光摇曳的钗环，摇摇坠坠的，十分庄重。

        做下人的自然明白，他们这卑贱的身份如何值得永和宫的德妃娘娘这般庄重穿戴一番呢？

        既然如此，说明这桩案子断的不得徇私、不得囫囵、不得敷衍，德妃娘娘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这案子她需要个满意的结果。

        高公公忙给自己手下的几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率先堆上一张充满褶子的笑脸，扑棱扑棱拍了拍摆子郑重地跪下，其他几个太监忙跟着齐齐仔细打了摆子跪下。

        只听高公公在前抬头，皮笑肉不笑道：“永和宫的事儿奴才都已听说啦，谁承想这太平日子里头还有这番奇事呢。娘娘放心，奴才定会好好审那心肠歹毒的罪人，只不过，这……”

        德妃瞧着高公公的眼睛，冷笑了一声，抬着手抚了抚自己玛瑙护甲，“高公公有什么难处，尽可以同本宫说。”

        高公公仍笑，颇感为难道：“这只不过呢，这案子，是审到何处为止呢？若是往深了查，牵涉之人，或许便不可控了呢……”

        德妃皱眉，忽然站起身来，身子几近摇晃了片刻，她凝了凝气息，伸出手了来，那玛瑙护甲在宫灯照映下显得流光溢彩，她抬手指着高公公的脑袋，厉声道：“呵，本宫不是什么尊贵的身子，若今日是谁来加害本宫，此事便忍气吞声倒也罢了。可如今，贼人加害的是流着皇室血脉的公主，高公公难道忘记了公主姓什么吗？”

        一声既出，惊得永和宫跪了一地的人鸦雀无声，不敢言语。

        高公公将头埋了下去，身子也微微发抖，不敢抬头看见德妃的眼睛。

        但随后，德妃又柔声道：“高公公，抬起头来。本宫不是威胁你，震慑你。本宫只是想告诉你，今日之事，给本宫查，往深了查。便是查出什么了不得的人来，那也有皇上为自己的子女做主。你是个聪明人，听明白了吗？”

        高公公抬头，颤颤巍巍忙磕了几个头，其他太监们也忙磕头，一时间永和宫尽砰砰砰全是磕头的声音。

        高公公的额头磕出了血来，还不知停下来。

        直到德妃淡淡道：“行了，都起来吧。”

        太监们才停了磕头，高公公仍没有站起来，面色也严肃起来，沉了声音道：“娘娘放心，奴才们明白了，这罪人们一旦进慎刑司，自然是什么都要吐出来的。奴才倒是识得永和宫外头的一个小奴才增喜儿，娘娘近日尽可以私下里随时打发他来慎刑司，切莫给其他人知道。案子每日有什么新消息，奴才自会让他都带回来。”

        德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高公公带着自己徒子徒孙们面对着德妃，拱着手倒退着走出正室，这才收了一张毕恭毕敬的模样，脸子一转，掐着嗓子教训其他几个小太监，小声道：“瞧见了吗，能得宠的娘娘，那都是不好惹的主子，如今这一遭，办好了办不好，咱们都要摊上大麻烦。”

        一个愣头愣脑的太监瑟瑟发抖问道：“干爹，咱们这桩案子可怎么办呢？”

        高公公一甩脸子，冷哼道：“走，随咱家先去拿住那猪油蒙了心的狗奴才。”

        待慎刑司的几个太监退出了内堂，德妃这才觉得身子乏力，登时便几近站不稳了，高嬷嬷忙上去扶住她。

        “嬷嬷将小公主抱来吧，本宫想抱抱她。”德妃的眼圈子又红了些。

        崽崽刚被额娘抱进怀里，便听见外头有了些嘶哑的喊叫声。

        德妃轻轻抬手，高嬷嬷便立即凑上去为她卸了护甲。于是德妃伸手柔柔地扣住了崽崽的耳朵，小声哄道：“莫怕，莫怕。往后你还同额娘一起住，欺负你的人，都越不过额娘的手来。”

        崽崽只觉耳朵轻柔冰凉，她抬头望着自己的额娘，第一次明白，这位康熙的嫔妃，与她现在小小的身子有母女的血缘关系，这是她们之间割舍不掉的羁绊。

        只第二日，慎刑司便打发人递来了消息，说是觉禅氏都已招了，给她银钱的人也连夜拿来了，正是承乾宫的大嬷嬷。

        这大嬷嬷回来一审便屁滚尿流地招了，是自家主子佟贵妃娘娘差遣的。

        来递消息的人还说，慎刑司不敢越俎代庖审问皇贵妃娘娘，故来此递消息之前，便已经禀告了皇上。

        果不其然，没多久，皇上身边的大公公也来了，宣德妃即刻去承乾宫觐见。

        崽崽担心地听着这些消息，德妃只是攥了攥手心，便开始差宫女为她穿戴整齐，踩上花盆底，且又为崽崽裹了两层羽被，这才让高嬷嬷抱着崽崽一同出去了。

        德妃身子弱，还需小宫女搀扶着。

        承乾宫里头一派奢华，院子里铺着干干净净的红缎子，那是佟氏皇贵妃娘娘为了迎皇上临幸铺的，平日里都是这番做派。

        德妃进了正室，见了皇上便见礼下跪，一旁的佟氏却仍坐在太师椅上，反倒是拿德妃来兴师问罪的模样。

        高嬷嬷因抱着公主，只浅浅行李，便退至一旁。

        “好呀你，德妃。”佟皇贵妃先发制人，一口娇俏语气，却满是咄咄逼人，“自去年本宫进了位份，是否你一直心中有怨言，不肯直接说出来，却拿如此下作的手段来陷害、羞辱本宫，嗯？”

        康熙并未体谅德妃刚生产还未出月，没有让她起来，因此德妃还是挺直了腰身跪着。

        德妃淡淡道：“永和宫有人加害公主，臣妾只不过是将贼人捉拿给了慎刑司审问，为何受害的臣妾反倒让皇贵妃娘娘在这里问罪？”

        佟皇贵妃气得站起了身子，指着德妃的脸面道：“你如此可使的一副好手段，假装你不知道呢？那慎刑司的高公公与你身边那高嬷嬷可是本家，本宫说的没错吧？谁进了慎刑司，有什么罪，那还不是高公公左右手腾挪的事儿。昨天半夜便急匆匆来承乾宫拿人，拿了人以后又构陷是本宫差人害你的女儿！这般可笑的戏码，真是下作！”

        康熙忙伸手按耐她的情绪道：“莫要如此激动，小心动了胎气。”

        在一旁暗中观察的崽崽气炸了，这是什么渣渣爹，为什么皇贵妃一站起来就担心她动了胎气，可德妃还未出月子，就这么跪在冰冷的地上，他竟然假装看不见呢！

        崽崽很生气，崽崽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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