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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 总是要吃饭的


  他一边往钓钩上装饵,一边看着竹排头想点子。


  那排头随潮微微抖动,指向金沙港,潮水的流向给他启发。

  对,把铺拉空,让竹排顺水漂去,不动桨不撑篙不会引起敌人注意,坐在排尾的秀治照他的意思把锚绳轻轻提起,锚空悬在水里,那竹排随波逐流,慢慢地,几乎不使人发觉地向金沙港荡去。

  他们两个仍然没事人似的照常钓鱼,果然敌人哨兵没太注意。

  一百米!二百米!离金沙军港越来越近了。

  陈德奎把鱼篓拉到身边,把手伸进去。

  那个鱼篓可不简单!它就象魔术师穿着的长袍,里面大有文章。

  小小的鱼篓里竟装了四样东西,中间隔着一层竹篾,上层装着几条鲈鱼,一钵子钓鲈鱼用的红虾。

  下层藏着一支二十响大镜面匣枪、两颗木柄手榴弹。

  为了这个鱼篓,陈德奎可动了不少脑子。

  竹排在往前漂着,忽然。


  “轰隆隆隆隆……”

  海面上骤然间响起螺旋桨的响声,随后,一艘巡逻艇从金沙港冲了出来。

  “糟了!”秀治极度恐慌地想。

  这突如其来难以处置的情况,使一向沉着的陈德奎也愣住了。

  敌巡逻艇劈开雪浪,照直而来。

  陈德奎忽然发现秀治那双剧烈颤抖的手伸到箩筐下面,那里放着尤科长交给她的旁开门匣子枪。他好象听到尤林的嘱咐:“大陈,你的情绪,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影响着头次上阵的战士。你要勇敢、沉着,用智慧战胜敌人。”

  他迅速地镇静下来,拿出“一口香”竹烟袋,漫不经心地捏了一撮碎烟丝。

  智慧往往是和勇敢,沉着联系在一起的,当他把心情稳下来,一个应急的办法油然而生,但已经来不及告诉秀治,只说了句:“接着钓吧,别管它。”

  他声音平静,泰然自若,秀治听了虽然不明白用意,但相信陈班长能对付敌人,心也跟着稳下心来。

  “站住。”巡逻艇甲板上有个上尉对着小竹排咬牙瞪眼地大叫。


  “老东西,你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站住!”

  巡逻艇掀起的大浪猛烈地摇撼着竹排子。

  整个钓鱼场都被他们的行动惊呆了!

  陈德奎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看着甲板上的那个上尉:“老总,啥?”

  “你‘啥’个屌!给我停车!”

  巡逻艇在一旁停下来,一个班士兵荷枪实弹,气势汹汹地对着他们。敌上尉把腮帮子一鼓,将半截香烟啐到海里,又把大盖帽向后脑勺上一推,一只手按着挎在腰间的左轮手枪,拧起满脸横丝肉,冲着陈德奎吼道:“你他妈的吃了豹子胆了,怎么往这里跑?”

  “这不是老总给划的地场么。”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陈德奎这才搭起眼罩,眯缝起两眼,看看后面的两个山头,故作惊讶地张大被灰黑胡子包围着的嘴,跑到排尾一试锚绳,“哎吆”了一声,连忙把圈着的一圈锚绳抖开放下去,竹排顿了一下停住了。然后,他向敌上尉哈了一下腰:“老总,锚没下好,随着流漂过来了,看,这真是………”

  这就是他刚才浮上心头的应急办法,大海逢潮,小船抛锚以后被流拖走也是有的,锚得不牢而移动位置更是常见。


  他一言一动不露破绽,好象真是那么回事似的。

  敌上尉盯着他,黄眼珠子在大眼眶子里滴滴溜溜地乱转,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冷笑一声,指着秀治,阴阳怪气地问道:“她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的闺女。”

  “不对。”

  “老总······”

  “你不是渔民!你们也不是父女!”说罢,他那一双贼眼盯住陈德奎,察看着他的颜色。

  这个时候,倘若眼神稍有一点慌乱,就什么都完了。

  不管他声色俱厉,诡诈多端,陈德奎胸有成竹,稳坐钓鱼船,毫不躲闪地迎着他那刀子似的目光,说道:“老总,这是哪里话,您上岛打听……”

  “我上哪儿去打听?我就要向你打听,你把脚举给我看看。”

  陈德奎把一只脚放在箩筐上,听敌人那口气,他知道这家伙挺才,需要认真对付。


  他耽心秀治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露出马脚。

  趁敌上尉研究他的脚的时候,他看了秀治一眼。实在出乎他的意料,秀治那里面色平和,呼吸均匀,把个人安危置于度外,表现出大无畏的勇气。

  看到自己的助手这样冷静,陈德奎得到很大鼓舞,觉得甲板上那一群如临大敌的敌军士兵,实在太渺小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有什么招子你使吧。

  “你说你是渔民,怎么长了一双当兵的脚?”敌上尉看完陈德奎的脚,说道。

  “渔民的脚五趾分开,像粪叉子那样,你的脚五趾并拢。渔民的脚满掌厚茧,踩在海蛎壳上不出血,你的脚掌没长那层茧,趾头前面倒有,这是行军磨的。你不是打渔人,是老兵混子。”

  这家伙的确有眼力,长途行军留在陈德奎脚趾上的幌子,被他结结实实地抓住了。

  陈德奎的那双脚,第二个趾头比第一个趾头长出一截子,一双新鞋穿在他的脚上,有两天就钻个窟窿来。

  在长年累月的行军中,那个趾头磨呀磨呀,磨出了一层老茧,不怕碰不怕划。

  陈德奎明白,在这个问题上骗不了他,于是两眼一麻搭,答道:“老总,您的眼照真好!这脚趾头是长途行军磨的。”


  “你是个当兵的吧?”

  “是,我是个老兵。”

  这句话一说不要紧,甲板上的十来个枪口都一齐指过来,敌上尉把两眼睁得象大琉璃珠子,拔出了左轮枪。

  陈德奎把抬着的脚轻轻放下,看着几个黑洞洞的枪口,面不改色心不跳,说道:“我原来在十九路军当兵。

  “哪个十九路军?”

  “还有几个十九路军,就是咱们那个十九路军呗,我随着十九路军走了半个中原,民国二十二年十九路军在福建闹独立,那阵子被国军打散了,我没路费回山东老家,就流落到这儿当了倒插门的养老女婿,当上了渔民。”

  陈德奎说得不紧不慢,像回忆二十年前的往事似的,随机应变地编了一套故事。

  他发现,随着他的胡谄八扯,指过来的枪口都放下去了。

  敌上尉那双黄眼珠子转得不那样快了,那眼神分明在说:“十九路是在福建被打散了,不少人在当地落了户。难道这家伙真的是个半路出家的打鱼人?”

  敌上尉把左轮手枪插在腰里,说:“这么说你是十九路军的老兵?”


  “嗯呐。”

  “你会钓鱼?”

  “赖赖巴巴凑合着钓就是了。”

  “你说说,这里能钓到什么鱼,怎么钓?”

  “这片海域礁石多,流稳,一涨潮,鲈鱼、鲨鱼、白带鱼就往这儿靠。钓鲈鱼要用活虾,”他提起钓钩,“像这样,把勾扎在虾尾的皮上,虾在水里游荡,鲈鱼老远就盯上,一下子扑过来吞下去,扭头就跑,你就赶着放线,等它跑累了,慢慢拉回来。要是钓白带鱼,下排勾。对付鲨鱼要用叉。您瞧,就是这种叉······”他指指放在箩筐边上的鱼叉说。

  “别看它不起眼,又鲨鱼可带劲了。海里的鱼全不吃蚯蚓……”

  “算了,没人听你念钓鱼经。你那鱼篓里都装着什么鱼?”

  “几条鲈鱼。”陈德奎把两条鲈鱼从鱼篓里拿出来。

  “嗯,够喝一壶了。鱼篓里还有啥玩意儿?”

  “老总,剩下的是钓鲈鱼的食,您瞧······


  “口小肚子大,谁能看得清?拿过来,我自己拨拉拨拉。我买你的,又不是抢你的。”

  秀治一听敌人要亲自拨拉鱼篓,心登时提起来了,因为匣子枪和手榴弹藏在鱼篓里,不要用手拨拉,就是一掂量,从重量上也会被识破。

  陈德奎却捧起了鱼篓,说到:“这鱼篓又腥又臭,摸一次三天也洗不掉,别弄脏了您先生的手。来,我把东西全给您倒出来。”

  说罢,兜着底儿把鱼篓倒过来,往箩筐里哗地一倒,几十条活虾撒在网片上,然后又拍了拍,才把鱼篓放下。

  心弦绷得紧紧的洪秀治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敌上尉一看那欢蹦乱跳的活虾,馋得他肚里的蛔虫往嗓子眼爬,两个眼珠子简直要掉出来,“啧啧”地直咂嘴,说道:“鱼、虾我都买了。”

  “老总,这红虾是鱼食啊。”

  “你他妈的不识抬举,不是老子好说话,送你进班房了—一钱,你到连部去领。”

  说着,他用竹篙挑下一个挂包来,都给我装在里头。

  两条鲈鱼,几十条虾,被挑到甲板上了,敌上尉乐得嘴巴能塞进一条鱼去。


  士兵们都围上去,吵吵嚷嚷的,一个个直巴达嘴。

  这些穷兵,自打被追得象兔子似的到处乱跑,早就变成馋猫了。

  这个浪头,总是挡过去了。陈德奎以为敌巡逻艇不过是来回转两圈就回港,谁想,它在钓鱼场边上抛了锚,算是和他摽上了。

  快到响午头时,那个上尉竟在甲板上架起帆布躺椅,仰在上面,帽子扣在脸上,架起二郎腿美滋滋地颤打着。

  大海落潮又涨潮,有的钓鱼人收摊子上岸了,陈德奎心里虽然着急,但他决计等敌人的巡逻艇走掉再行动,敌人总是要回去吃饭的。

  【作者题外话】:本书即将完结,欢迎各位读者大大继续关注莒国小郎君最新作品《双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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