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林氏与沈大商量了两刻钟，大抵是要歇下了，催促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怡丫头，外边要凉了，你快些回屋吧。”
沈怡然观察了一会土壤的状况，见它们已经被浸湿，便用钢条给碗底开了小孔，倒出多余水分：“就来。”
先前未在碗底放上垫片，此时白色的细流带走了些许土粒，沈怡然摇摇头，暗笑自己粗心，重新回屋拿了个碗，又坐到屋外将土壤倒出来。
再将种子播撒好，在系统的指导下调试隐藏空间的光温，又是一刻钟过去了。
其间林氏出来看了一趟：“怡丫头，你也别累着自己，不就是种个花花草草，熬坏了身子可不划算。”
沈怡然轻推她进了屋：“娘，女儿不累，您先回去休息吧。”
沈大与林氏向来歇得早，沈怡然猜想是因为白日的劳作消耗了他们大部分的体力，况且古代农村里的娱乐项目本来就少，若不早早入梦，也不知道做什么来打发时间。
但是熬夜小能手沈怡然在这个时间点万万睡不下，在现代这时候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她精神抖擞的很。
将陶碗放进空间，沈怡然拖着草席回屋，忽听沈大忽然低咳了两声。沈怡然以为他是感冒了，正欲询问病情，却听沈大说：“我与你娘商量过了，明日我去镇上，买些鸡蛋和肉菜回来，给你补补身体。”
沈怡然轻轻笑了一声：“嗯，谢谢爹。”最后一丝孤独感也消失了。
穿来这么多天，沈怡然发现沈家的饭食一向过于简单，也忧心过自己会不会营养不良，但更怕自己吃穿用度消耗过多，把刚换来的钱给花光了。
现下沈大和林氏主动提及改善伙食，沈怡然自然不会拒绝，却还是关心地问了一句：“我们当衣服剩下来的钱，还够多久开支？”
沈大伸出一根手指。
沈怡然睁大眼睛：“一年？”
难怪说富家小姐随随便便一件什么东西，就是抵得上穷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她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贫富差距。
却见她爹摇了摇头，缓缓说：“刨去给你做嫁妆的，够十年。”
沈怡然自动忽略前半句话：“……我们有这么多钱？”
她当时看得清楚，典当铺掌柜的给了沈大五十两银子。除去所谓“嫁妆钱”，剩下的竟还够支撑他们家十年的花销！
是否他们家的开销额度过于少了些？
沈怡然有些不解：“既有了如此一笔钱财，为何我们还要节衣缩食，不如先盖一栋漂亮结实的房子，过上更享福的日子。”这是她身为现代人刻入灵魂的执念。
对此，林氏忧心忡忡地答道：“谁知道来年会是什么样子呢，说不准哪里就要用上一大笔钱，还是存着比较安心。”
沈怡然歪歪头：“可这银子一直放着，就是死物，若是能流通起来，钱也会生钱呢。”
她不由起了给古代人科普理财观的兴致：“咱们不如存一部分，用一部分，再拿一部分做投资，还能产生新的收益。”
林氏撇着眉想了半天，终是说：“怡丫头，你说的这些话，娘半句也听不懂。镇北侯府里的女子，平日里讨论的竟是这些？”
沈怡然笑笑：“那倒没有，只是我个人的兴趣爱好罢了。”
沈大倒是像听懂了，他来了兴趣，直起身来问沈怡然：“咱们要如何投资，才能赚更多的钱？”
“嗯……”沈怡然低头，转了转眼珠，“不如爹您就先投资我吧，我觉得我就具备挣大钱的潜力。您现在借我一两银子，明儿我拿去镇上买书，未来赚到了钱，我连本带利还给您。”
一两银子是她随口胡诌的，古代书物价值几何，她也不清楚。
林氏一根指头戳上沈怡然的额头：“你这丫头，要钱就直说，还拐弯抹角地讲这么多新奇话。”
她瞪眼看着沈怡然，做出要发怒的样子：“难道爹娘会虐待了你，不给你用钱吗？”
沈怡然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眼见着林氏又伤感起来：“我们是比不上侯府，待你却也是真心的。”
沈怡然手忙脚乱：“唉，我不是这个意思。娘，我就是想给你们启蒙启蒙商业头脑……”
解释了两句，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爹味在身上，不由摇头一笑：“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林氏悄悄斜眼看沈大，露出一丝笑意，沈大也呵呵笑了起来：“依我看，虽然我那二弟讲不过怡丫头，可怡丫头也讲不过你啊。”
星移斗转。
沈大今日要采买的菜品较多，为了节省时间，沈怡然决定于他分头行动。
沈大将一贯钱放进沈怡然的抹布荷包，忧心忡忡地叮嘱：“盯紧些，别让人给偷了。”
“不会的。”沈怡然点头如捣蒜，在沈大开口前又说，“我自己也会注意安全。放心吧爹，这镇子我都独自来过许多次了，一点事也没有。”
“那是你心大。”沈大说，他皱眉向四周环顾了一圈，“现在还有些不要脸的登徒子偷摸着看你。”
“诶，爹，注意文明用语。”沈怡然扑哧笑出声，对沈大摆摆手，“好了，我去书摊了，爹你也赶紧去菜场吧。”
在沈大犹豫不定的目光中，沈怡然果断转身，向被蒲扇铺子挡住的地摊走去。
摊主是个体格瘦弱的书生，也作儒生打扮，头戴方巾，大带系于布衫间，半旧不旧的蒲扇摇于胸前，比昨日见过的裴公子少了几分雍容，多了几分文绉绉。
“这位姑娘，可是要为夫家或兄长买书？”
“并非为他人，我自己想看。”沈怡然大大方方地说。
摊主似是第一次看见沈怡然这般的女子，不由有些好奇：“此地从未有女子来我这里买书。看姑娘通身的气度，着实不像本地人，倒像是从京里来的贵女。”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沈怡然似笑非笑：“你说得极是，我就是那个被京中侯府退回乡下的假千金，昨日我叔母拉住我向人拉皮条，你不是就在此地看着吗？不记得我了？”
摊主迅速低头，却仍掩饰不住窘态：“姑娘真是好记性。”
沈怡然仍是神色自若，蹲身伸出手在摊子上挑拣起来：“您不用尴尬，我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她转了话题：“烦请您为我推荐一些开蒙认字的册子，还有与钱币相关的书典。”
久久等不到摊主的回应，沈怡然有些纳闷，就要抬头。
“……沈姑娘？”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转过头去。
眼前的公子广袖长衫，乌黑的发丝束于方巾之下，露出白净饱满的额。一双琥珀眼像是盛着粼粼清波，眉梢眼角，尽显温润笑意。
“裴公子？好巧。”
沈怡然立刻站起身来，抹了抹衣物上因久蹲产生的褶皱。由于起身太猛，她的心跳骤然加快，脚下也差点没站稳。
裴渊伸手，虚扶了沈怡然一把，见她自己站直身子，便收回手去。
他正要说话，却被沈怡然抢了先。遇见一个货真价实有才学的童生，沈怡然自然十分惊喜：“裴公子，你可否为我推荐几本书册？怡然在此谢过。”
“你要买书？”裴渊虽是这般问，却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扫了一眼地上的册子，又看向沈怡然，“不知沈姑娘需要哪方面的书籍？”
“识字的，认钱的。”沈怡然说。
“认钱的？”
“就是那种，写着本朝有哪些钱币，一两银子可以兑换多少文钱，”沈怡然望着裴渊的眸子，认真地解释道，“最好还写清楚一文钱能买什么东西，一两银子又能买什么物件的书。这里有么？”
裴渊终于表现出些微惊讶：“你认字……就是为了算钱？”
“对啊，我只有学会钱币的换算、当地的物价，才能在赚钱时把账算清楚。”沈怡然理直气壮，并未感到丝毫不对劲。
身为现代人就是如此的求真务实，把实用主义牢记在心，怎么了？
好在裴渊未再对她问下去，只是好脾气地摇摇头：“这摊子上并无你想要的东西。这里都是些科举读的经书，姑娘所求的，只有大户人家的藏书阁里才有。”
“竟是这样……”沈怡然蹙眉，忍不住瘪起嘴来。成为文化人的第一步便遭受打击，她有些失落。
裴渊见她这副神态，不由主动说道：“恰好，我家倒是有些开蒙识字的书籍。对于当朝的货币，我也算大致了解。”
他说着，又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此举像是在招诱良家少女，咽下差些要说出口的邀请，改口道：“若姑娘不嫌弃，我便与姑娘定下时间，将书物送至此地。”
“不嫌弃不嫌弃！”沈怡然欢欣道，“裴公子，你真好，像您这样有学问的人，若是能做我的西席，教我些基础常识就更好了。”
她完全不觉得羞赧：“我爹还给我存了一笔嫁妆，不知道作束脩是否足够。”
摊主终于长叹出声：“光天化日，礼法何在？”
沈怡然斜了他一眼：“阻止我学习进步，良心何在？”
却见绯红爬上了裴渊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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